首辅宠妻录(重生)——妩梵
时间:2021-09-07 09:40:11

  入秋后,小皇帝的病情频有反复,是月朝会皆罢,朝务皆由内阁代之。
  这几日,小皇帝的身体微有好转,但仍不能主持过于浩大的朝会,便在陆之昀的示意下,召集了内阁诸臣及六部尚书、侍郎等高品阶的官员来交泰殿议事。
  近来,沈弘量的心事都未放在朝务上,因着国公府对外宣称,主母沈氏患疾,他也不好于这时登府求见沈沅。
  自然,沈弘量也没那个胆子敢去向陆之昀求情。
  进殿后,一众官员们身着统一的绯袍官服和乌纱帽,分列在殿宇的两侧。
  吏部、户部和礼部位于右侧。
  兵部、刑部和工部则位于左侧。
  祈朝以左为尊,兵部在六部中的地位,从列队的班次看,便可见一斑。
  待沈弘量手持笏牌站定后,见上首的小皇帝眼下仍泛乌青,而小禄子则站在他的身侧。
  小禄子今年才十几岁,却做了司礼监的主官,能力出众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皇帝对他是极其信重的。
  沈弘量隐约听闻,这小禄子也是陆之昀和高鹤洲豢的人,如今连这宦官近臣都成了他们的人,放眼整个朝中,也就几乎寻不到可以制衡陆之昀的人了。
  陆之昀依旧是所有朝臣中,唯一在帝王的面前坐着的人。
  高鹤洲身为吏部的主官,离权利中心最近,这吏部也是六部之首,本朝不设丞相,原本这吏部是能够对内阁起到制衡的作用的。
  然,高鹤洲就是次辅阁臣。
  这吏部,也就等同于成了陆之昀的私人衙门,内阁的权利也凌驾于六部之上。
  想他高鹤洲原本也是个倨傲骄亢的人,曾有人动过挑拨他和陆之昀关系的心思。
  但此二人之间的关系,竟是怎么离间,都离间不了。
  沈弘量也清楚,这时局的促成,同各种因素都有关系。
  陆之昀他什么都占了,出众的才能、凌厉的政治手腕、先帝的信重,再加上这么层外戚的关系。使他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者,在朝堂之上,也却然如定海针一样,地位不可撼动。
  此次的小型朝会主要探讨的,还是各个布政使司的水患问题。
  却说沈弘量所辖的工部,共掌四司,分别为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屯田清吏司。(1)
  沈弘量当年刚进工部,就是从虞衡清吏司中的一个小小司务做起,恰逢那年湖广逢水患,他临危受命,治患有功。
  再加上那时朝中的风气普遍重用京官,工部其余的官员病的病,死的死,还有几个被贬谪和迁任的。
  各种有利的条件加到一处,使得沈弘量从司务,坐到了侍郎,再坐到了如今的尚书之位。
  而今的交泰大殿中,许多的官位已经换了人选。
  工部右侍郎一位也暂有空缺,高鹤洲便同皇帝请求,想要将屯田清吏司的主事严锐泽连跃三级,拔擢到吏部侍郎的这个位置上。
  “严锐泽虽然是胥吏富民出身,早些年只做了京郊的运粮官,但近年在兵部的政绩却很出众,阻止过易州山厂的大火,修缮的陵寝也很合陛下的心意,前阵子皇城内的河渠也是严锐泽主持修建加固的,仅用了不到一月的功夫。臣以为,我朝选官向来重才重能,严锐泽虽不是科举出身,其才干却足以匹配侍郎之位。臣请奏,望陛下允准严锐泽升任为工部右侍郎一职。”
  小皇帝嗯了一声,也对严锐泽这个官员有些印象,便对高鹤洲道:“准奏。”
  沈弘量的心中却颇不是滋味,他虽有爵位在身,却也是科举出身,当年也是以举人身份入的监,身为举监,也是要在国子监熬过许多的苦头才能被皇帝或是吏部尚书直接拔擢成官员的。
  他就看不上高鹤洲重用的那些胥吏。
  正当沈弘量强自压着愤懑时,高鹤洲在禀奏后,又当着小皇帝的面,唤住了他:“沈大人。”
  沈弘量的心跳一顿。
  却听高鹤洲又道:“沈大人,今年吏部的考满结束了。我朝三年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你前几年还能被评为称职,可到了今年,便只能被评为平常了。”
  祈朝的官员考校分为称职、平常、不称职三等。(2)
  沈弘量唇瓣微颤时,高鹤洲接着道:“今年也正好是六年一度的御史考察期,前阵子陈御史到本官这儿参了大人一本。这贪、酷、浮躁、不及、老、病、罢、不谨中,沈大人一人可就占了不及和不谨两样。”(3)
  不及,便是不够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
  不谨,就是处在高位上,却不够谨言慎行。
  御史考察的期间,他侯府的后宅却起火了数次,沈弘量也无法在高鹤洲的面前过多的辩驳,便以为,高鹤洲这是终于要给他撸官了。
  小皇帝只觉得高鹤洲的嘴皮子启启合合,但他仍在忍着病痛,高鹤洲具体说了些什么,他也不清楚。
  只知道高鹤洲是将矛头指向了沈弘量,便问陆之昀道:“先生,您怎么看?”
  在官场上,是没有女婿和老丈人的分别的。
  再者,陆之昀待沈弘量的态度本就是不偏不倚。
  他淡声回道:“当年工部尚书是因为湖广赈灾有功,才被先帝拔擢升任了侍郎一职,近年来沈大人在尚书这个位置上坐了良久,却实在是没做出什么功绩来。而今湖广一地的水利漕渠又出了问题,幸而当地的官员提前修缮,才未酿成大祸。”
  高鹤洲却知,修缮水利的事,是陆之昀提前属意当地的官员做的,前几月刚从户部拨了款项。
  也得亏了陆之昀神一般的预判,才使湖广之地免去了一劫。
  流年不利,几日前钦天监的官员还说来年春夏,各地还要迎来连绵不绝的暴雨,若未提前应对,各地发起水患了,便会拖垮国力。
  沈弘量一时也不知高鹤洲和陆之昀这两个人,绕来绕去的,到底想同他说些什么。
  说了这么多,也没说要怎么处置他。
  正此时,陆之昀神情沉肃,复又开口道:“沈大人,你正值壮年,身为尚书,不能白领朝廷俸禄,合该在任期内再为陛下分忧,也为百姓负责。”
  沈弘量心中一震,不解地问道:“阁…阁老是何意?”
  “沈大人,本官想指派你和两个御史去南境修缮水利,重点的那几个地界,譬如保宁府、顺庆府、嘉定州、燮州府等,都要亲你自走一趟。”
  去南境修水利漕渠?
  还要带着两个御史一并去?
  沈弘量面色骤变,这处沈涵的事还未解决,刘氏如今的身子骨弱到连走路都走不了。
  永安侯府若没他这个家主在,沈涵的婚事该怎么办?
  正此时,高鹤洲又顺势在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附和陆之昀道:“臣附议,事不宜迟,趁雨季刚过,沈大人若要去南境,也该尽快启程。”
  “这……”
  沈弘量欲言又止,可陆之昀和高鹤洲的提议也是没错的,钦天监的人都那么说了,也确实得防微杜渐,派工部的重臣去修缮一番。
  这事他不好推脱,且高鹤洲先前儿就说了,他这几年确实没什么政绩,御史还参了他一本。
  除非他临危称病辞官,可如果是这样,他这么些年在官场上的苦心经营就都没有了。
  正当沈弘量近乎绝望地思忖着对策,也思忖着沈涵该怎么办时,小皇帝也开了口:“嗯,先生和高爱卿说的有理,沈大人从前就是都水清吏司的官员,派他去修缮南境的水利,也再适合不过了。小禄子,准奏。”
  “是。”
  “工部其余的事宜,就由两个侍郎代之。”
  工部左侍郎正在交泰殿,恭敬回道:“臣领旨。”
  小禄子眯眼看向了仍怔愣在地的沈弘量,斥道:“沈大人,怎么还不接旨?”
  沈弘量身子一僵,只得恭敬回道:“臣…臣领旨。”
  ——
  当夜,永安侯府的荷香堂内几乎坐满了人。
  就连头风久未痊愈的刘氏也强忍着病痛来了这处,沈涵则坐在母亲的身边,哭哭啼啼地用帕子抹着眼泪。
  阿蘅抱着刚出生的幼子,悄悄地瞥着刘氏的模样,暗觉她这病极严重,应该是撑不到沈弘量回京的时候了。
  沈涵的事都没定下来,所以沈弘量纵然不在京师,刘氏也没那个闲功夫再去打压她了。
  等刘氏死后,就看看沈弘量能不能将她扶正了。
  反正她是给他弄出了个儿子来,如今这手头上,也有筹码了。
  三日后,沈弘量就要奉旨离开京师,去南境督造水利。
  可杨白两家却闭门不见,只同意沈涵做妾。
  沈渝看着沈涵的笑话,却到底是心疼父亲的。
  刘氏则有气无力地道:“已经过了雨季了,沅姐儿的身子也应当有所好转了,老爷明日就去府上求求她罢。”
  沈弘量叹了口气,回道:“怎么求,陆之昀不一定肯让我见她。”
  沈渝忖了片刻,对父亲道:“镇国公一直让她管着陆家私塾的事宜,她病一好,应该会从公府的西小门去私塾。明儿父亲也不用上朝,就多派几个小厮去公府的各个小门处堵她,总能堵到她的。”
  ——
  次日。
  果如沈渝所说,沈弘量在辰时三刻,成功地堵住了即将带着廖哥儿去梅花书院的沈沅。
  却见沈沅身着一袭倜傥的青色深衣,既是穿着男装,方士巾下,那双精致的眉眼也越看越像燕王。
  想当年,燕王还在京师时,也是遐迩闻名的美男子。
  所以唐氏这个贱人,才跟他苟合到了一处。
  思及此,沈弘量还是将心中的恨意敛去,亦特意摆出了一副凄苦的模样。
  沈沅低声对江丰交代了几句,让他先带着廖哥儿去书院,不要耽误了学业。
  自己则和其余侍从留在了西小门处,稳了稳心神后,便走向了沈弘量。
  都不用他主动说什么,沈沅也知道沈弘量来这儿的目的。
  沈沅忽地想起,扬州的唐府曾有位秦小娘,她还在世时,便颇得舅舅唐文彬的宠爱。
  秦小娘出身不高,甚至可谓低下,因为有几分容貌,便被兄嫂卖到了唐府做丫鬟,后来唐文彬将她收了房,她也为唐文彬生下了一子一女。
  但纵是秦小娘成了唐府的妾室,生活上却仍很拮据,她每月能拿到的月银是有限的,而哥嫂动不动就要登府管她要钱。
  就如吸血的蛭虫一样,要榨取秦小娘一切可利用的价值,而秦小娘的哥哥毕竟是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唯一亲人,她也同这些所谓的家人断不掉。
  沈沅那时就很同情秦小娘的遭遇,却没成想时移势易,如今的她也成了从前的秦小娘。
  她很清楚,沈弘量今日为了沈涵能来求她。
  往日就能为了另两个儿子,和沈沐再来求她。
  她好不容易才有的稳定生活,很有可能就会因着这些所谓的家人,被拉下无尽的深渊。
  他们,也都如秦小娘的家人一样,想要来吸她的血。
  想到这处,沈沅颦住了眉目,强撑着平静地唤道:“父亲。”
  沈弘量的脸色苦大仇深,幽幽道:“沅姐儿,你妹妹沈涵的事,为父希望你能向镇国公去求情。”
  沈沅的心中突然涌起了恐惧,她怕陆之昀会因为沈家人,对她也有了不好的看法。
  她也怕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磨合至今的感情,也因着沈家人而变质。
  在沈沅的心中,陆之昀和孩子,自然是要超过所谓的父亲母亲,还有这些弟妹们的。
  这个忙,她还是不能帮。
  沈沅强撑镇静,凛着面容,正色回道:“父亲,恕我不能为涵姐儿求这个情,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既是做出了这些事,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
  沈弘量又动了想打沈沅的念头,可她周身围着的,全是陆之昀派来护着她的魁梧侍从,他不敢轻举妄动。
  沈弘量眯起了眼睛,终是对沈沅说出了诛心之语:“好,沅姐儿你现在嫁得好了,还成了一品的诰命夫人。可你别忘了,镇国公能够娶你为妻,也都是看在你是侯府嫡女的面子上!你若不是我沈弘量的女儿,没有侯府嫡长女的这个身份,你能攀得上镇国公府吗?”
  沈沅的心跳骤然加快,亦紧紧地攥紧了拳头。
  纵然她和沈家人的血缘羁绊是抹不去的,她也要拒绝沈弘量的要求。
  陆之昀没必要为了沈涵,去得罪白、杨这两家人。
  沈沅虽然强迫自己鼓起勇气,不要畏惧沈弘量的咄咄逼人之态,可心中,还是蓦然被那种,生怕自己安稳的日子被他们夺去的恐惧。
  正此时,却觉自己攥成团的手,竟被熟悉的温热掌心包覆。
  沈沅侧首看去,陆之昀已然站在了她的身侧,男人高大的身子如一颗挺拔的劲松似的,他的神情依旧深沉冷肃,却顿时给了她一种,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安全感。
  她那颗紧张万分的心,也即刻安沉了下来。
  只听,男人用低醇的嗓音温声道:“沅儿,别怕。”
 
 
第79章 身世(含补更)
  陆之昀今日穿了袭宜辩等威的燕服,颜色亦是青色,比沈沅身着的长衫略深了些,端的是副仪容峻整,冷隽斯文的模样。
  只那双深邃的凤目在睨着沈弘量时,格外的锐利,甚至可谓犀利。
  陆之昀冷声问道:“沈弘量,你来公府做甚。”
  沈弘量一见到陆之昀,就慌了阵脚,再一听闻他连永安侯都不称了,而是直接唤了他的大名,不由得向后连退了数步。
  正此时,陆之昀干脆松开了沈沅的手,径直往沈弘量的方向阔步走了过去。
  “站住。”
  陆之昀冷厉的声音甫一落定,沈弘量也停住了步子。
  这时当煦日渐升,陆之昀背逆着阳光,在沈弘量几步之遥外站定后,便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未等沈弘量颤着唇瓣,要同陆之昀解释时,陆之昀已然先他开口,沉声威胁道:“别再为着沈涵的事,来找她。回府后准备好去南境的事,你还有两天就要启程了,哪儿来的这么多闲功夫?”
  实则就算此时此刻的陆之昀没有那么大的权势,沈弘量也有些畏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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