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湿滑,让这段路难行,且有一辆挡在半路上的马车,所以晋安帝一行人行的缓慢。
陈莺莺,不愧是让高韦然那样的谋士醉酒都在感叹的女子,莺莺初语,隔着雨声,恰恰好在晋安帝的马车擦身而过的时候,清晰的叫他听见——
见雁绣和车夫被驱赶在一旁的时候,陈莺莺心中并无遗憾,再是轻装进行,那也是皇帝,光是赵瑾,都难伺候的要命,何况是更加高高在上的皇帝。
老皇帝的种种都是陈莺莺从赵瑾的口中听来的,不同的身份,自是有不同的偏颇,陈莺莺只管按着自己的分析,尽力做到她所能做到的最好。
见车还是照常行驶了过去,陈莺莺也不失望,只管按照自己刚刚的想法,让雁绣上车,留了雨具让车夫在车前避雨。
“姑娘,姑娘。”到现在也不能重新回到陈莺莺身上的崔蓁蓁正好奇的观望着,就听见了外头的喊声。
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灰蓝色锦袍,面白无须的老奴搭着伞小跑了过来。
陈莺莺一搭眼,雁绣就懂事的上前,满脸带着欣喜的看向跑来的人,:“可是贵府的主人家愿意帮忙,实在是感谢,待我们小姐回了向府,我们老爷必定有厚谢。”
这一番话说的漂亮,既是带着谢意,又点名了身份,京城里向府的人,这又是管道,旁的人有什么想法,也要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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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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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红痣
大半辈子都在那皇城里混,身边都是人精尖子,喜顺哪里听不出那潜台词。
京城向家,不大不小的官,没什么起眼的成绩,搁在以往,连在他跟前递话的资格都没有。
只是,就凭刚刚圣上明明不耐烦,却改变主意,开口叫自己把人接过去——
喜顺脸上笑的一片真诚和蔼,他对着马车内的陈莺莺施了一礼,:“好叫小姐知道,我们老爷是成王爷家中的旧亲,今日回京,碰巧遇见小姐在这遇着难处,这雨来的汹汹,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眼见天色也暗了,小姐一人在此多有不便,不如先与我们同行,待遣了人去向府,让人来接也不迟啊。”
若是陈莺莺自己,定是不会被几句话随意忽悠的就跟着走了,但谁让她此刻扮演的是没什么见识的,被送去乡下静养的女子,她很好的符合了天真又没什么主见的人设。
犹豫了半刻,听见天空中惊雷闪过,陈莺莺佯装受惊的样子,答应了喜顺,临下车时,她戴了顶锥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下了车。
见人出来,喜顺忙上前搭起了伞,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也涌了上来,众人默契的将雁绣挤在了外头。
一个小太监伶俐的给雁绣打起了伞,嘴甜的叫了声姐姐后就开始了套话。
前头,喜顺不着痕迹的打量陈莺莺片刻,见她将自己的脸面遮得严严实实,除了看得出眼前的姑娘身姿纤细,就什么也看不出了,偏偏这又是叫陛下改变注意的人。
这就叫万事喜欢心中有谱的喜顺难受了,但他又没那个胆子叫陈莺莺脱帽让他看个清楚,只好一路小心的护着,往老皇帝那一行人里去。
崔蓁蓁跟着陈莺莺下车了,她用飘得混在人群里。
从今早开始,她进不去陈莺莺的身上,又离不开她周身范围的一尺,但这些都没叫崔蓁蓁放在心上。
从她知道陈莺莺要去宫中后,她就在想着陈莺莺会以怎样的方式前往宫中,她的生活又会发生什么变化,那种看着她过关斩将的期待,在今天早上看着陈莺莺变得天真娇憨的模样时,到达了顶点。
崔蓁蓁光是看着陈莺莺的一颦一笑,再想想她使劲浑身解数的模样,她直觉跟在陈莺莺身边就会是场腥风血雨,偏偏这种感觉又格外的惊险刺激,叫人激动的头皮发麻。
她看着陈莺莺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看着喜顺那打量的神色,心中砰砰的剧烈跳着。
好几把伞连成了一片,陈莺莺没湿着,她理所应当的先去前头给晋安帝施了一礼,言辞恳切的谢他。
因着声音,晋安帝难得的有了点想见一见陈莺莺的好奇,只是一时兴起,却不防看见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大金朝的女子甚少有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习惯,往日里甚至还有贵女结伴去参加花归宴,打量着英俊少年的事情。
老皇帝的兴头被冷了冷,那点子好奇也变得意兴阑珊,叫人放下帘子就要打发了陈莺莺离去。
眼角余光扫过时,却瞥见了陈莺莺伸出来行礼的手——
纤细白嫩,露出的指尖圆润干净,没有染时下流行的蔻丹,透着浅粉色,她的手背还有一点小红痣,小小的一点,因着雪白的肌肤,显眼了几分。
还没等晋安帝在细细的看完,那双手施完礼就缩回去了,和她的主人一样,像是吝啬的不肯让旁人沾染半分。
见人往后头收拾出来的车厢上去的时候,晋安帝掀起帘子看了看,只见骤雨狂风中,她的身姿纤细摇曳,像是夏日里在雨中轻摆的菡萏,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待身影消失不见,晋安帝放下了帘子。
一晃神,那雪白的手腕,和那点红痣就像在眼前晃悠,晃悠的晋安帝心里头点点的痒,他的手指轻轻的在马车上的小桌案上点着,:“喜顺,朕记得前头有个皇庄?”
喜顺一听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笑着说,:“还是皇上您记性好,正是呢,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说着,他哎呦一声:“您瞧奴才这糊涂事办的,今日雨大风急,皇上龙体安康最重要,不如皇上今晚先去庄子上的温泉暖暖身子,待明日天气晴好了,在回宫?”
晋安帝睁开眼睛,看着笑的谄媚的喜顺,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籍,敲了敲喜欢的帽檐,笑着骂道,:“你这刁滑的老奴,经出洋相,还不快快出去。”
“哎,哎,奴才这就出去。”喜顺一面笑的扶着帽檐,一面出了马车,待出去后,他一挥手,就对着小太监康子吩咐了几句,小康子应声小跑着去了前头传话。
喜顺回头望了望陈莺莺坐着的马车,挑起了眉毛。
他跟在晋安帝身边十几年了,这满宫里的人,他跟在皇帝身边也都见了个遍。
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帝和哪个宫的娘娘睡觉的时候,他都在墙根听着呢。
一听就是这么多年,如今皇帝连皇孙都有了,这满宫里都是层层选□□的女子,个顶个的的出色,皇帝吃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了。
可今个,喜顺知道,皇帝动了几分心思,啧啧,是不是造化,就看这位向家小姐的命了。
崔蓁蓁跟着陈莺莺,自然知道前头的马车里就是她们今天花了大功夫要见的人,崔蓁蓁想了很多种的情形,谁知道两人连面都没见上,就说了几句废话。
崔蓁蓁心里头干着急,飘到陈莺莺跟前,张嘴说了一大串,才发现对面的人没有一点动静。
崔蓁蓁记起,这个世界没有人能看见她,她只得闭嘴,垂头丧气的蹲在马车的一角,看着陈莺莺一动不动的静坐,两人一起发呆。
垂着眼的陈莺莺心里头盘算着自己刚刚的动作,老皇帝到底有没有看清。
她没有一上来就简单粗暴的用低廉的姿态□□,尽管陈莺莺知道,以她的容貌是十有八九是不会有人拒绝的,这点子信心,陈莺莺还是有的。
但陈莺莺更知道,上赶着趟子送上门的东西别人都不会珍惜。
老皇帝坐拥这万里江山,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样的美色都消受过,如今这样的机会,若是她仅仅只求贪欢,和一个不高不低的位分,只用简单粗暴的卖卖脸和身子就行了。
但她这次求得更多,自然就要费十二分的心思。
欲擒故纵,重点就在一个纵字上,一点一点的撩拨起他的兴趣,这样的过程,很费心思,和以往只需要她躺在榻上不动脑子的笑一笑不同。
但陈莺莺却诡异的觉得刺激,兴奋,不在是以往那种得过且过的百无聊赖,或许她早就已经疯了,在疯狂中走向毁灭,抑或是在疯狂中走向新生。
*
一路车马行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车子就停了下来,在一行人停在庄子前,前头有陪着笑脸的仆役引着陈莺莺往里头去的时候,陈莺莺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这种在精心算计后,在忐忑的等待中实现期待的滋味美妙极了,陈莺莺在锥帽下,露出了很少出现的真心实意的笑容。
晚间吃饭时,晋安帝神色不爽的听着喜顺来说的关于陈莺莺在偏殿用饭的消息,偏偏人家又很守礼,晋安帝又不愿意用身份强压了人来,否则那像什么话?他这个皇帝一点面子都不要的?
正负气间,晋安帝随意用了些东西,这期间屋内的气氛并没有好多少,明眼人一瞧,就知道皇帝心里不痛快。
绷着皮仔细伺候的喜顺心里头直骂娘,些许那么不敬的词都往陈莺莺身上招呼。
真真是小门小户的出息,给脸不要脸,若是赏去的脸面兜不住,摔在了地上,向家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正腹诽着,听见外头有人来禀报,他抬眼看了一眼晋安帝,只见他捧着杯茶没什么表示。
有个什么事打岔也是好的,见皇帝不反对,喜顺就悄声出去取了来人奉上的折子,喜顺略扫了一眼,来报的小太监就悄声说了句,:“那位姑娘的。”
喜顺明了,随手打发了小太监下去,就捧着折子进去屋里了,皇帝身边出现的人,自然是要调查个仔细,这么半天的功夫,也够下头的人写个册子送来。
晋安帝是临时起意来这皇庄的,这里自然没什么提前布置的消遣,他心中还有些郁郁,被接二连三的拂了兴头,本不想在理会陈莺莺的事,可如今东西送都送他跟前了,便想着看看吧。
陈莺莺如今借的,是向侍郎向骓原嫡女向婉的身份。
向骓此人是晋安二十一年的探花郎,他出身寒门却容貌堂堂,年纪轻轻却风神俊彩,叫当时刘尚书的大女儿一眼相中。
当时朝内党派之争激烈,借着向骓座师的事情,刘家使了手段,逼着向骓休妻另娶。
向婉的娘亲出身寒微,当时又还怀着向婉,忧思惊惧之下早产了,挣扎着生下向婉之后就去了,向骓从宫中脱身的时候,她的身子都凉了。
在之后,就是向骓娶了刘尚书的女儿,救了老师出狱,送了向婉去老家修养。
向婉是早产,出生时又受了凉,身子赢弱,这些年,连见风的时候都很少,全靠向骓时时送去的贵重药材续命。
▍作者有话说:
崔蓁蓁:贵宾席位,在线观摩。(猫猫趴门缝.jpg)
我又来了,挨个来亲一个。
今天是父亲节,各位小宝贝有没有和爸爸抱抱举高高的呢(暗中观察.jpg)
第8章 一出大戏
就是这般明里暗里的护着,悄悄的精心养着,向家的小姐还是没能熬过去,向骓心中悲痛万分,将人悄悄葬在了向家的祖坟里,也不肯承认向婉去了,族谱上还留着向婉的名字。
因着陈夫人不愿意陈莺莺冒头,所以将她拘在府中从不带出去,陈莺莺身份尴尬,自己又在府中出不去,所以京中知道她的人寥寥无几。
之后知道陈莺莺身份的人都被仔细处理了,陈府的一大家子先是被赵瑾找了错处发落,判了流放之刑,最后,又派了人不知道搜罗到了什么地方。
因着陈莺莺的身份就是如此费神费事,但筹谋此事的高韦然却半点没有换人的念头。
他心甘情愿的费心思处理这些琐事,也没提起半句用之前计划训练好的美人的事,甚至光是为了劝解赵瑾将人送出去,就费了好几天的功夫。
用他的话来说,没有谁比陈莺莺更合适了,幸而大金朝百年里才出了这么一个陈莺莺,那是真正担得起祸水名头的女子,高韦然只见过陈莺莺一面。
之后,他连见也不敢见,他坦言自己是个凡人,他不为自己的退缩感到羞愧,为王爷计,王府里还是要有个清醒的人。
这个计划是三年前太子频繁生病的时候开始筹备的,按照高韦然的说法,王爷在明面上争,暗地里的事情,也一样不能少。
如此,送到晋安帝手上的这份折子,看似内容不多,都是精心准备处理好的。
文人一杆笔,真是杀人不见血,文字的张力更是不凡,要说平淡,那就是枯燥的平铺直叙让人昏昏欲睡也有,要说动人心弦,也是寥寥几笔就戳进人心里的软处了。
幼年失恃(1),连父亲也不得多见几面,就被迫送出去静养,多年身娇体弱,好不容易长到及笄,父亲派人来接,却被心不慈的继母几番阻挠.
此情此景,屋内灯火昏暗,屋外风雨萧萧,晋安帝不经意就联想起了自己。
他的生母位卑,父亲膝下皇子众多,明明都是父皇的孩子,却在襁褓之时,就分出了尊卑,幼时不知人心险恶,他憋着一口气想要挣出个高低,却碍了旁人的眼。
母妃出身世家的几位皇兄,三番四次的欺凌于他,他的生母小心护持着他,却被贵妃寻了由头叫去折辱,冬日里还被罚跪,那样一场雪,凉透了人心,也熬坏了他母亲的身子.
他跪求父皇开恩,他找遍了所有的御医,他跪遍了鬼神也无济于事,临了他的母亲最放不下的还是他。
晋安帝静默不语的闭着眼睛,他捏着折子的手背因着用力青筋暴起,烛火噼里啪啦的响着。
喜顺胆战心惊的伺候着,他连腹诽陈莺莺也做不到了,只心里头一个劲儿的念叨着阿弥陀佛。
小人物心情不好最多折腾折腾自己,皇帝心情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气氛越崩越紧——
却听见外头喧哗声响起,晋安帝的眼睛睁开,一瞬间竟是浸满了杀气,喜顺微微一个哆嗦,背后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晋安帝面上不显,却直接拂袖起身,砰的将手里的折子扔进了炭盆里,随后大步向外走,:“去看看。”
去到外间,却看见两个牛高马大的嬷嬷,拉扯着一个穿着粉白襦裙素净打扮的姑娘。
那身打扮,喜顺一瞬间就认出了是今日的那位向姑娘。
她的锥帽被嬷嬷踩在脚下,她的那位丫鬟扑过去抱着嬷嬷的腿,却被拖着在地上,四周的小太监被另外两个嬷嬷打翻在地四周一片狼藉,场中吵闹不休。
一个大嗓门的嬷嬷,嘴子还不干不净的高声喊着,:“小姐出去这几年,连我们府上的规矩都忘了,丢了向府的面子不说,还让我们刘家也跟着没脸,姑娘怕不是将乡下野丫头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跟着不三不四的男人就在此处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