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
这又是一处独立的小院。
院内,今日也应景的换了些红灯笼,院里院外的积雪也扫得干干净净,屋内,地龙和火盆都烧的暖乎乎的。
崔蓁蓁蒙了红盖头,坐在床边,金环站在一旁。
金环有些出神,去年的夏日,她被嬷嬷挑了出来,指去了五姑娘的房中,当时绿梅的下场,金环也是亲眼见过的。
因着这,金环一时有些排斥崔蓁蓁,但崔府主母的话,金环是半点不敢违拗的。
那时候的金环就在想,到了五姑娘房里,她一定要谨慎小心,便是要开口,她也一定要说好话,多做事。
后来,后来金环就真香了。
她一同陪着崔蓁蓁在崔府的后院里度过了那段时间。
看着崔蓁蓁笑的可可爱爱,看着她为着那份喜欢偷偷的开心,看着她一日胜过一日的耀眼,看着她失魂落魄的伤心。
她抱着哭泣的崔蓁蓁哄过,知道她喜欢甜糕,知道她喜欢桂花甜汤,喜欢那些亮晶晶的首饰,知道她讨厌夫人,同样不喜欢老爷,那处院落里,还有她们主仆二人偷着种的果核。
金环以为她还能守着崔蓁蓁,看着她在长大一些,结果,如今突然不声不响的来了这王府里。
王府内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又透着沉默的,来来往往的仆役都穿着统一的服饰,没有人大声喧哗,没有婆子偷着拌嘴。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氛围。
更让金环觉得有些难受的是,她的小姐,她的姑娘嫁人了,却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没有锣鼓喧天的庆贺,这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
她的小姐,她家的姑娘,明明就值得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紧张和不甘心,这些莫名的情绪让金环的手有些抖。
突然,一只软软的手从旁边伸了出来,捏住了金环的手。
“姑娘?”金环看向了坐在床上的崔蓁蓁。
崔蓁蓁今日穿了身胭脂色的长裙,她甚少穿的这样艳丽,但这样浓烈的颜色,和她自己雪肤云鬓一冲击,轰然缠绕在了一起,她的模样就这样长久的粘在人的眼眶中。
“不怕的,金环,我们都在这。”自己掀开了盖头的一角,对着金环眯着眼笑了笑,崔蓁蓁小声的说着。
被安慰的金环心里颤了颤。
她回握住崔蓁蓁的手,姑娘想来是更怕,却还是安慰自己,如今,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出嫁,要面对这一切的是姑娘,这样的事情,金环没办法挡在崔蓁蓁的面前。
金环啊金环,你不能这么没用,你要支愣起来,你是要一辈子护着姑娘的。
给自己鼓着劲,金环坚定的对着崔蓁蓁点点头,“姑娘放心,金环会一直陪着你。”
脑子转起来的金环看见崔蓁蓁自己掀起盖头的动作,忙对着崔蓁蓁小声的说着,:“姑娘,将盖头盖好,快将盖头盖好,您自己是不能掀的,要等王爷来。”
崔蓁蓁点点头,听话的将手放开了。
说是安慰金环,崔蓁蓁自己实际也有些紧张,她的手放在腿上,掩在袖中的手指攥在一起。
她一心就想攀高枝,结果攀来攀去,就到了这王府里,崔蓁蓁对珵王不了解,唯有的两次见面,第一次还是她正是丢脸大哭的时候。
可能看她哭的实在是惨兮兮的,珵王给她解了围,之后,在围场上,珵王开口,讨回来了那只鹰她们之间的交集,只有这两次。
蓁蓁对这府里的一切都不了解,柳氏也不会告诉她,这一切,都得她自己来看,如今在这府里,崔蓁蓁唯一算得上熟悉的,恐怕只有崔琇了。
但崔琇的麾下,崔蓁蓁是不会入的,她的目标甚至是直指崔琇连带崔府众人的。
搞事是需要花钱的,崔蓁蓁如今的小钱匣子并不丰满,她入府陪来的东西并不多,几个包裹,贪心的蓁蓁将自己那些顶值钱的首饰全都打包来了,唯一可惜的是里面的银钱是真的都不多。
崔府里柳氏想把着她,一切合用的东西不会准备的正好,好在,王府里有王府的规矩,崔府里的那些嬷嬷跟不了她,如今随着她入府的,就是金环和白淇,还有那只小碎嘴子。
*
临近院落,珵王的脚步慢下来,他将爬上眉梢的喜色往下压了压,微微的正了正衣冠,随后神色温和,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守在门前的小太监一见珵王走来,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一叠声的报着。
来了,来了,金环紧张的整理了下崔蓁蓁的裙摆,白淇守在门边边上,时刻准备报信。
尽管在心里做了无数的心里准备,崔蓁蓁的心还是拼命的跳的快了起来。这是半条她自己选的路,是她脱离崔府,向着权贵迈出的一只脚。
崔蓁蓁攥着手,身子已经绷直了,她不能慌,不怕,那么多的大风大浪都见过来了,她能行的。
门开了,崔蓁蓁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跟着珵王身后进来的董公公挥着拂尘,将一众人都悄无声息的赶了出去。
随着门被关上,崔蓁蓁的头上的盖头被揭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站在她身前,垂着眼眸看着她的珵王。
崔蓁蓁的脸上染上了红霞,她正要起身行礼,珵王却阻了她,他的声音很是低沉轻缓,:“不必多礼。”
这话说的很轻,似乎万事都在把握中,实际上珵王背在身后捏着盖头的手已经死死的攥在了一起。
说真的,这么多年了,珵王是真的第一次如此的紧张。
他冷静的神情下,实际上是在试图露出一抹笑来,但他似乎不会笑。
那些假笑,低笑,疯笑,对着崔蓁蓁他笑不出来了。
在那个天青云淡,秋风烈烈的围场中,在将崔蓁蓁那抹纯粹的欢喜映入眼帘后,他的那些温文尔雅的笑意,对着眼前的人就消失了。
现在的珵王看起来拥有了很多东西,他知道自己的欲望,他知道自己的卑劣,他不择手段的想要那个位置。
珵王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那些血腥的,暴力的,阴谋密布的东西,他想将崔蓁蓁拢在掌心——
但是,然后呢?他若是收拢了掌心,会不会就像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小鸟一样,被生生扼死了?
殿内的气氛已经稍微有些不同寻常了,赶在莫名的事情发生之前,崔蓁蓁已经及时的做好了心里建设,她伸出手,拉住了珵王的袖口,她的脸是羞红的,她的声音是软的,:“妾身崔氏蓁蓁,见过王爷。”
没错,小不要脸蓁蓁已经决定主动出击了,她人都已经进府了,还矫情个什么劲?
机会都是自己挣来的,凭着她的运气,是绝对不会有坐等着天上掉下来好处的那一天,万幸的是,崔蓁蓁对珵王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洗脑自己接受起来,也没那么痛苦。
这一拽,将站在边缘处岌岌可危的珵王拉了回来,他注视着崔蓁蓁羞红的脸,看着她坚定的伸出的两根手指,嘴角轻轻的扬起来了。
他伸手呼噜了一把崔蓁蓁的头,顺势就坐在了崔蓁蓁的旁边,:“蓁蓁,本王记得你的名字。”
还记得她就是好事呀,不愧是她东找西找的缘分,看,这效果不就出来了。
崔蓁蓁嗯了一声,她的眼神亮晶晶的,看着珵王,连连点头,:“妾身将那只鹦鹉也带来了。”
珵王抚着额头笑了起来,阿青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找存在感,他恐吓了一遍,阿青没敢跟来,但它还是如此顽强的活跃在这。
崔蓁蓁先是被珵王感染的一同笑了起来,随后回过神,她跟着笑个什么劲,莫不是洗脑洗得自己智商都变成负数了?
屋里传来笑声的时候,屋外,被念叨的鹰正在飞舞徘徊,但到底没从窗户里溜进去,说真的,鹰可不是怕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想多锻炼锻炼。
忽然,鹰的目光就落在了屋檐外的那个架子上,看见了那只同样披红的绿毛。
崔蓁蓁将这小缘分带了王府,金环怕这只鹦鹉嘴碎的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就将它带出屋内。
鹰眼前一亮,兴奋的扑过去,抓起来就跑了。
还没回过神的桂圆:.
▍作者有话说:
吕侧妃:我的日子要过的精彩肆意。
陈氏:我要和笔墨纸砚过一辈子,谁也别拦着我。
何氏:我是要成为宫斗高手的女人。
崔侧妃:楼上的蠢货,劲都不知道往哪使,我的工具人进府了,哈哈哈,我就要成功了。
写的多一点就知道乱七八糟的地方了,啊,脑壳疼,我努力,努力修修改改写完它,争取早日完结一本。
第60章 [VIP]
屋外的小倒霉蛋被抓走没人注意到, 董公公和金环就在门口,金环提着心,全神贯注的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屋内, 温度并不低, 红烛也慢慢的跳动燃烧着, 崔蓁蓁的脸色那些薄红也一直没退下去,她的珠冠刚刚被珵王取下了, 乌黑的青丝松散的披在肩后,她垂着头, 抖着手,解着珵王的衣带。
这是崔蓁蓁第一次做这种事, 她的手心里还有些细汗。
若是按照崔蓁蓁以前的性子,养到了一定的岁数,府里瞅着时机差不多了,她就被柳氏糊里糊涂的送出去,而那必定是一场歇斯底里的抗争。
要么,是她被喂了药人事不省, 要么, 就是热血冲头,清醒的时候抄起身边能拿到的一切, 豁出去砸个头破血流。
如今,她自己倒稳住了。
珵王遗传的是历代大雍皇室挺拔的身高,他的身材高大,以前他都是上阵披甲, 将自己晒成了蜜枣色, 如今, 在京中这许多年, 他的那些过往都像是被尘封了,将所有的冲击力都藏得严严实实裹在衣服里,他垂着头,注视着站在他身前的崔蓁蓁,眼里像是有光在跳跃。
蓁蓁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模样有多惊心动魄,她的脸嫩,或者说她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香喷喷的软嫩,烛光像是给她裹了一层软乎乎的红晕。
她的唇瓣抿着,眼睛认真的盯着手上的动作,水汪汪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她抓着腰带的手,指甲上没涂什么花汁,粉乎乎的指甲盖,她修长的手指,并不是只有骨头的瘦,有些肉。
嗯,你瞧出了她的不自在,就是这点不自在,都是可怜可爱的。
珵王没说话,呼吸的幅度却像是大了一些。
屋里很静,静的像是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崔蓁蓁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远不近,却始终存在,她手底下的动作越发着急了,眼见的那个红色的小细带子被成功的系成了死结。
珵王的肩膀抖动了起来,他努力忍着笑,怕伤了小姑娘的面子,但这场景,他到底是没忍住闷笑出声,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崔蓁蓁被勒出红印的手,:“本王来吧。”
很好,完美的、妥帖的第一次的印象被搞得一团糟,崔蓁蓁咬着唇,有些泄气。
噢,这小模样。
崔蓁蓁什么都不会,她就会在旁的人心尖上旋转跳跃。
看的珵王取了枚帕子,帮崔蓁蓁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你先去里面梳洗吧。”
被这样温声含笑的声音逗弄的崔蓁蓁的脸都烧起来了,她抬起偷看了眼珵王,之前都是匆匆的一眼,崔蓁蓁甚至都没有细细的看过珵王到底长啥样。
这会儿,却见对方那凤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她的脸上简直称得上滚烫,强忍着找个地缝自己钻进去的冲动,她坚强的硬着头皮嚅嗫了句,:“妾身去梳洗了。”
说完,她都不敢在看珵王一眼,急匆匆的火速溜进了净房。
不知道又被这句话戳中了什么笑点,珵王将帕子捂在嘴间,而后干脆咬着帕子不叫自己笑出声,不行,在笑下去今晚小瓜娘就该恼羞成怒了,不能逗得的太过。
几个呼吸间,让自己飞快平息下来的珵王揉了揉笑的有些酸的嘴角。
他后又低头看了看腰间,那个被崔蓁蓁费劲系出来的死结,手指在上头拨了拨,他都没试着解开,在两边,硬生生扯断了那个带子,将那个死结留在了正中间。
净房内
“哗啦”,崔蓁蓁将头埋进了水里,嘴里呼噜呼噜的吐着水泡,这样凉了一会儿,她脸上的热度总算是消除了下去。
从水里抬起头,崔蓁蓁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现在总算是理解陆娆嘴里常说的嘴上专家是什么意思了,大意就是总说就这?就这?我闭着眼都能怎么怎么样的嘴上专家,实际现实里照做的时候做的一塌糊涂的人。
很明显,崔蓁蓁自己现在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这是一种奇怪的气场,离得远了,崔蓁蓁鼓了鼓脸,清醒了不少。
她自己被氛围带动了,之前她的计划并不是如此,就像面对泰康帝,面对六皇子,十皇子时,她的神色都是计划好的,在什么时候,露出什么笑意,或者是什么旁的神情。
那种黏糊糊的感觉消退了,崔蓁蓁用手将嘴角勾了勾,她的眼神冷静了下来,她洗好自己,从内室里走了出去 。
珵王正站在案桌旁,他的手边是一盏茶,这盏茶汤上还有袅袅的雾气,而那条该死的让人糟心的腰带也不见了踪影,崔蓁蓁走上前去,腼腆的冲珵王一笑,然后不怎么老实的开始收拾起了床铺。
这种事情本该是由丫鬟们进来做的,但这一晚,崔蓁蓁没怎么好意思叫金环进来,看珵王没有反对的意思,崔蓁蓁索性自己动起了手来。
注视着崔蓁蓁的神态,珵王从含笑的模样渐渐变得平静了些。
那是种如有实质般剥皮的锐利眼神,崔蓁蓁起先还能稳住,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然不会因着这一点的眼神就有所动摇。
但被看着,看着,崔蓁蓁就不自觉的开始闪躲,最后,干脆扭过身去拉床帐。
莫不是大人物的绝活都是变脸不成?刚刚明明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用这么尖利的像是要剥皮的眼神看着她?
一边欲盖弥彰的拉着床帐,崔蓁蓁一边在心里吐糟着,脸上那些乖顺的假笑都没了踪影。
“蓁蓁在家中喜欢哪些诗书?”
那扎人的目光消失了,扎心的话却猝不及防的降临在崔蓁蓁的身上,崔蓁蓁的爪子麻了,今晚又要掉另外一层皮了不成?
崔蓁蓁是个学渣,这个属性她暂时还甩脱不了 。
她没有正经八百的读过什么诗书,之前跟着府里的启蒙老师,最先学的就是家规,之后对于她们这些庶女来说,只要识文断字即可,不要学那些诗书经集,免得脑子好使,不好忽悠了。
身后珵王的声音听起来兴致颇高,背过身的崔蓁蓁却龇牙咧嘴,无声的动着嘴骂着,呸,会读书了不起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