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瞧着大约A4纸尺寸的镜子。“这样大小的镜子背后足够藏点什么。撬开吧,您担心镜子碎裂的话,损失可以记我账上。”
“明顿先生,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不至于潦倒到连一面镜也买不起。”
波顿船长无奈地取出了准备好的螺丝刀,稍微费了点力气才把镜子给撬开。镜子背面不只有固定作用的胶水,赫然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麻布。
扯下麻布,它像是某件旧衣服的一角。
上面有黑色油漆书写的一行字:「423170 53 ∞」
“这!”
波顿船长作为常在海上航行的一员,当即认出了有点眼熟的八位数字代表了什么。“北纬42°31’,西经70°53’。但凡了解一些美国历史,就不会对此处陌生。”
“是塞勒姆小城。”
玛丽刚刚从波士顿来都纽约,麻布所示的坐标位置距离波士顿不算太远,同在马塞诸塞州。
之所以说了解美国历史的话就该听闻塞勒姆城,因为那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17世纪二十年代,五月花号从英格兰的普利茅斯港口驶出,清教徒抵达北美殖民地。登陆地点正是如今的马塞诸塞州,而不久后沿海建造了作为港口的塞勒姆城。
两百五十多年过去。
塞拉姆不再是美国最重要的港口城,但它在美国无疑仍旧占有一席之地。
“为什么以这样隐蔽的方式留下这个坐标?”
波顿船长觉得他从一个谜团进入了另一个谜团之中,刚刚找出鲸鱼商席恩费尽心机要找的东西,却完全不知道它想说明什么。
“席恩,破产自杀。死前,他像是最后一搏地在钻石号游轮上找东西,难道意味着塞勒姆城藏着让他翻盘的大笔宝藏?”
“不一定。可别忘了,席恩在游轮上蹿下跳找的是琴谱,他连正确谜面都没搞清楚,很有可能压根不知道谜题背后藏着什么。”
玛丽如此说着,目光却逗留在麻布条留字的尾端。在八个数字的末尾,是一个符号「∞」。
「∞」,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
只从数学角度解释,它代表了无穷大。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就认为有无穷大的存在,而17世纪的英国人沃利斯将数字8水平放置,以∞来作为了无穷大符号。
然而,不能只从数学层面去思考。
在被定义为无限大之前,∞就出现在古代炼金术中。
不谈其他,玛丽在一个地方见到过「∞」的频繁出现。
活埋了原主的那间地下三角形密室。墙体上绘制了一排排楔形文字,其中就有近似「∞」的符号。
「∞」,一说代表了咬尾蛇,其中正涉及了灵魂不死永生的神秘学理念。
现在结合指向塞勒姆城的经纬度坐标,加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符号,不得不让人往更深处回忆那座港口小城的往事。
——塞勒姆城有另一个名字,女巫镇。
玛丽上辈子去过塞勒姆,那时它已经变成了旅游胜地。
喜欢魔法的人们不会错过女巫镇。尤其是万圣节,随处可见装扮城妖魔鬼怪的人们穿行在大街小巷。人群热热闹闹,嬉嬉笑笑,似乎完全掩盖了17世纪猎巫行动时小城的鲜血淋漓。
17世纪末,塞勒姆女巫审判案轰动一时。
此案造成了近两百多位女性被捕,其中二十多人被判以死刑。理由,仅仅是因为那些女人被认为是邪恶的女巫。
两百年过去,欧美大陆的猎巫运动已然结束,如今也可以不必太过掩人耳目地信奉神秘学。
如今这个混乱的时代,科学与神秘学没有绝对界限。
那才有了以活人为祭祀,导致了原主的被害死亡。
塞勒姆城、女巫镇、「∞」。
这三重因素叠加起来,让玛丽无法确定镜子背后找出的麻布条究竟掩藏了什么秘密,它会只是简单地代表鲸鱼商席恩希望找到一笔宝藏拯救破产境况吗?
“这块麻布条几乎闻不到油漆味道。”
玛丽凑近仔细辨识,现在没有精密仪器辅助分析,无从推测麻布条有无特别来历。
普通的麻布,是船员、劳工等通常穿着的衣服布料。
外加没有特点的油漆,只能确定书写时间有些年头了,以至于气味都散了。再看固定镜子的胶水,其成色表明布条被放置了起码有三四年。
这意味着想要找出是谁藏了布条,简直是痴人说梦。
“钻石号已经下水六年。”
波顿船长根本不觉得能找到始作俑者,“几乎每个月往返纽约-伦敦,当然也有几次被私人包船在海上度假。我不可能一一找出这些年接待过哪些游客,就连船上的员工都换过好几批。”
如此一来,短期内无法断定布条从何而来。
另一条线索也早就断了。鲸鱼商席恩死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得谜面。
更有甚者,所谓匿名绝笔信也是假借席恩之名寄出。毕竟,明顿先生参与调查钻石号死亡事件对于船上众人不是秘密。
“布条,我带走。”
玛丽已经做出决定,“还请船长对外保密此事,就当我们今天根本没有来过更衣室。”
“您……”
波顿船长似乎猜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再问明顿先生是否要顺着布条继续追查。有些时候,难得糊涂。“您要保重。”
最终,波顿船长重新装好镜子没有再多话,也不再提万一查出点什么请告诉他。
假设后续事件与钻石号有关,他想明顿先生肯定回来知会一声。而如果毫无关联,他也不想知道太多秘密。
某种意义上,人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正常人,谁又会主动地与危险为伍呢?
距离圣诞夜还剩五天,对于大多欧美人来说,十九世纪的圣诞节已经成为家人团聚的节日。
然而,总有不归家的旅人。
12月19日,黄昏时分。
几辆马车驶入了距离波士顿二三十公里的塞姆勒小城。
今天没有下雪。
天气晴好得过分,沿海小城漫天红霞。
迈克罗夫特提着行李箱下了马车。
地上积雪未化,街边是红砖三角尖顶房屋。
此处的橡树也格外与众不同。本该是高大挺拔而四季常青,但这里的橡树们或许太老了,歪歪斜斜地苟延残喘着,树枝也秃了一大半。
透过秃了的树林,隐隐能看到一块块黑漆漆的东西。
是墓碑,也许是埋葬着两百年前被猎杀的那些所谓女巫们。
这时,再抬头看夕阳。
/;gt;颇有一种残阳如血的感觉。
究竟为什么要在圣诞节前夕出门远行?
迈克罗夫特穿过小树林,走向此次投宿的扫把旅店。
圣诞老人作证,他主观上没有想要扮成罗曼夫人再度前往马塞诸塞州。离开波士顿不到二十天,他一点都不怀念此地。
偏偏,他必须来一趟,因为有一位情报人员在塞姆勒失踪了。
情报人员失踪之前传递出一条讯息,「塞姆勒,武器,危险,回纽约详谈。12/12」
距离消息发出过去一周,前天应该回纽约汇报详情的人迟迟不来。必须有人来塞姆勒一探虚实,这就让罗曼夫人再度出现了。
迈克罗夫特一步步走过长长的碎石路,推开了旅店的大门。
他还想挣扎一下,圣诞老人既然没有成全他平淡过节的大愿望,那么是不是该成全他顺利找到失踪者的小愿望?
扫把旅店·大堂
前台服务生不由暗暗嘀咕,临近圣诞,按照常理旅店的生意应该冷清才对,但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客房居然将要全部住满。
“您好,一间客房,最贵的那种。”
玛丽提着行李箱来到前台,她从纽约港直接坐船来了塞勒姆,不必说就是来调查钻石号所藏布条之谜。
此刻,大门喀吱作响又被推开,是又有旅客来了。
服务生看到来客只有一位黑裙女士,他松了一口气,对大堂里剩下的两人说到:
“很抱歉,最贵的那种套间已经没了。不过,两位客人,你们的运气很不错。本店还剩最后两套客房了,正好一人一套。”
运气好?
夕阳洒入窗,大堂忽然安静。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看到对方,眼神中都有些意外,这人怎么也来了?
当下,迈克罗夫特冒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理智如他不该相信预感,但如今不得不怀疑圣诞老人今年是不是决定抛弃他了?否则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明顿先生,他不相信这人是来度假的。
与此同时,玛丽也觉得塞勒姆小城可能要不太平了。
像她这样身份清白的正经人来此非常正常,但出现了来历成谜的罗曼‘夫人’,怎么看都有古怪将要或已经发生。
下一刻,两人都露出标准微笑。
玛丽:“罗曼夫人,冬日黄昏再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
迈克罗夫特:“明顿先生,在圣诞节前夕见到您,令我十分愉悦。”
前台服务生忽然觉得有点冷。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两人的微笑,觉得今天的夕阳美特别不正常。
第38章 Chapter38
临近圣诞, 本该冷清的塞勒姆小城为什么多了不少游客?
玛丽在晚餐时间探知了一些消息。
扫把旅店不大,总共也就十几套客房。来此投宿的旅客居然汇聚了法国、沙俄、西班牙、英国等不同国家的人。
餐厅里。
旅人没有严格恪守进餐礼仪,三三两两落座。哪怕没有大声聊天, 但邻座也能听得一二谈话内容。
将人们吸引到小城的原因, 听起来很简单直白。
着名的皮博迪博物馆购入了一批新藏品。这座从1799年始创的博物馆,主要收集艺术与文化方面的展品。
此次,听说怀特馆长购得一批玛雅文明相关的古物。准备在圣诞过后, 新年伊始时开始对外展出。
既然要等过了圣诞节才展出, 又何必着急赶路至此?
这一批参观者显然都不简单, 他们是消息灵通的收藏爱好者,才在正式展览前抵达了塞勒姆。
仅仅一顿饭,餐厅里并不相熟的二十来人已经达成一致。
他们都按捺不住一睹为快的念头,计划一起找上馆长, 请求通融搞一搞内部提前参观。
“罗曼夫人, 您也是来参观博物馆的吗?”
玛丽在餐厅旁听了一番,博物馆有新展品的消息并未在报纸上公开, 对此她也有些意外。
令人更为意外的是,罗曼夫人出现在了餐厅。
钻石号游轮航行中, 这位能做到好几天不出门在房间享用三餐, 今天的情况却有不同。
“您呢?”
迈克罗夫特不答反问, “您是来弥补遗憾的吗?”
什么遗憾?
之前, 赫尔墨斯社交易会的古董真假掺半令人遗憾。遗憾到了放弃了圣诞节在家休闲时光, 反而冒着风雪来到塞勒姆计划提前欣赏展品。
或许, 玛丽可以顺势使用这个借口,但她偏偏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
“不不,这次您猜错了。在抵达塞勒姆之前,我并不知道有新展品出现。我, 普普通通,怎么可能那样消息灵通。这次,是为了一桩旧事而来。”
说到此处,玛丽的右手食指落到桌面上,虚写出了一组数字「1858」。她压低声音,“夫人,聪慧如您,现在该懂得我为何而来了。”
尽管波顿船长说没有第二个人再为席恩之死去找过他,但玛丽怀疑匿名信并不止寄给她一人。最有可能的另一位收信人是罗曼夫人,因为当时其负责了尸检工作。
“这真是出乎意料。”
迈克罗夫特看懂了1858的含义,他并不意外明顿先生能解开谜面,但也没料到自己没打算继续关注的钻石号秘密指向塞勒姆小城。
这才感到巧合。
一位情报人员在小城失踪,一群收藏爱好者抵达小城,钻石号秘密指向小城。
是偶然,所有事凑到了一起?
还是存在某种藏在偶然之下的必然?
几乎瞬间,迈克罗夫特做出决定,他也半真半假地透露了来意。“正如您的坦言,我当然也不必对您隐瞒什么。来到塞勒姆,我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找什么?
上次是找罗曼夫人的故交苏珊夫人,这次是为了淘一块怀表。
“听说塞勒姆城的某些旧货店,专卖各式有趣的小物件。反正我也是一个人过圣诞节,不如就来自逛一逛。”
迈克罗夫特又搬出了罗曼夫人已故的丈夫,表示收集怀表是亡夫的小爱好。“往年,一块怀表能作为圣诞礼物;今年,我也是心血来潮来淘货。”
玛丽:是吗?
如此感人的爱情习惯,她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下一刻,玛丽却是夸得真诚,“罗曼夫人您真是重情重义。既然巧合让我们在此相遇,不如就继续在游轮上的合作。圣诞节,也能过得更有意义。”
简点说,来也来了,闲着也是闲着。
只为买一块怀表怎么够,不如顺便查一查为什么会有人在钻石号上留下指向女巫镇的麻布。
玛丽:既然改变不了两人撞上的事实,那么送上门的好用帮手,不用白不用。
“好,不如换个地方,详细说一说已知的消息。”
迈克罗夫特不能直言他很忙,忙着寻找失踪的情报人员,可他自认没有说谎。
所谓找一块顺眼的怀表,订制怀表正是接头凭证,确实是要找到表与它的使用者。打着找钻石号秘密的旗号找失踪人口,也算是一个好掩护。
迈克罗夫特:既然清净的愿望落空了,那么面对送上门的助力,不要白不要。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一拍即合。
即刻离开餐厅去,玛丽提出去旅店外转一圈,一边散步消食,一边详谈钻石号上的麻布发现详情。
如此一来,抵达塞勒姆小城的第一夜似乎毫无波澜。
一切都很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