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到了可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地步。
第二天,扫把旅店的旅客们几乎都没睡懒觉。各国收藏爱好者吃了早餐,组队去皮博迪博物馆。
玛丽和迈克罗夫特对玛雅古物不感兴趣,但两人也搭了一趟顺风车。
因为钻石号麻布条所留的「∞」符号,也许代表某种神秘学意义,会与某件古物有关,那就不如去看看。
一行人抵达博物馆。
原本想着总能和怀特馆长约个时间,聊一聊提前欣赏展品一事,但被告之馆长今天没来上班。
这不免令人失望。
此时,众人尚且不知另一个可能让他们几乎绝望的消息。
距离博物馆二十分钟的路程,怀特馆长家中气氛异常凝重。
上午九点多,怀特从宿醉中醒来。
昨天晚上,他和两位客人在家中喝酒聊天。
哪怕喝得有点多,却也丝毫不担忧。在家里喝酒,醉了就回房睡觉,不用担忧出现什么意外。
起床,洗漱,下楼吃饭。
怀特没有留恋大床的温暖,因为昨天一起喝酒的客人暂住他家,现在作为主人该尽到礼仪出现在餐桌上。
早餐之前,怀特绕道去了书房。
新购入的玛雅文明古物暂放在家中,尚未收入博物馆陈列室。半个月来,他习惯性地早晚一看。
进入书房,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有一扇窗户没有关严实,窗帘微微被风吹动。
反常!
怀特馆长习惯了离开书房紧闭门窗,昨夜是不是有谁未经允许进来过了?
第一时间,怀特馆长想到柜子里的玛雅文明藏品。
拿出钥匙打开柜子,原本的三十五件展品少了一件,成年男性拳头大小的黑水鬼骷髅人头不见了。
头骨,在美洲古老文明中有着重要象征意义,与祭祀、占卜等联系在一起。
玛雅的传说中,祭司除了利用人类的头骨,还雕刻了十三颗水晶头颅。集齐水晶头颅,就能掌控生与死的奥秘。
传说只是传说。
怀特馆长也没有太当真,直到他上个月在南美洲发现了这一颗黑水晶头颅。它的雕刻工艺堪称鬼斧神工,而让人相信也许真的存在传说里的力量。
挖出这一样宝贝,怀特馆长犹豫是否放到博物馆展出。
昨夜,喝酒喝得上了头,他邀请了那两位客人一起来书房欣赏水晶头颅。
岂料,现在如遭当头一棒。
怀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是摸索了一番柜子的边边角角。没有了,拳头大的水晶真的不见了。
谁偷走了水晶头颅?
总不可能是凭空消失的。
书房与柜子没有被撬动的痕迹,钥匙一直是随身携带。
从昨夜九点到今早九点,十二个小时内,一定有人偷偷拿走过钥匙。
是谁?
怀特很难不去怀疑两位客人。水晶头骨藏在家中半个月都没有事,而第一次让人欣赏后就消失了,难道不说明存在某些问题?
“昨天,我醉得有点厉害,在会客室昏睡了一会。”
怀特努力回想,似乎是在十点半左右,他趴在了桌子上。朦朦胧胧中,他认为另两人也醉得不省人事。
直到十一点钟声敲响。
怀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而后三人各回房间休息。
是那半个小时吗?
怀特疑心两位客人趁他不备取走钥匙,往返过一次书房偷走了水晶头颅。
或许,不一定是偷。
怀特自我安慰,也许是对方也醉了,醉汉难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行为。
现在,两位客人都还在。
怀特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地直接说出来。
“您怀疑,我或安芬森,有人不小心取出了水晶头颅?”
宾利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没想到在美国的第一次宿醉醒来,居然会听到如此可怕的质疑。他差点要拍一拍自己的脑袋,怎么都没想到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
十一月中旬,宾利抵达纽约签订了股票报价机的一笔笔订单,他并没有立即返回伦敦。此行美国,原定要去拜访几位学生时代的朋友。经营古董生意的安芬森就是其中之一。
宾利原计划在十二月上旬坐船回英国过圣诞节。
奈何安芬森热情邀请一起去参加几场古董交流会,他就也被勾起了兴致索性多停留一段时间。
谁能想到一切的愉悦终结在塞勒姆城的早晨。
此刻,被指控的宾利与安芬森都是拒不承认动过水晶头颅。
安芬森更是直接说,“怀特馆长,我们也认识了五六年,我像是搞偷盗的人吗?你要是不放心,那我愿意被搜身。反正我和宾利昨夜都在你家过夜,只要证明水晶头颅不在我们身上,我们就是清白的。”
这话说得正好。
怀特馆长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又不能明说想搞搜身,而由被怀疑者主动提出就最好不过。
宾利黑着一张脸,他想如果是达西被冤枉了,一定不会同意侮辱性质的搜身。眼下,他却是忍一口气地同意,只为不在别人的地盘上起剧烈冲突。
搜查的结果,是一无所获。
宾利与安芬森的衣服、公文包、房间等各处都找了,连半片黑水晶的影子也没看到。
如此一来,怀特馆长陷入更深的混乱与怀疑中,那么水晶头颅去哪了?会不会是家里的仆从趁他不备盗走了黑水晶头骨?
又一轮搜查开始了。
宾利与安芬森却不愿多停留一刻。
不可能在心平气和坐下来吃早饭,直接穿戴好坐马车回旅店了。
“哦!倒霉。”
宾利正要下马车,发现新买的双头阿尔伯特表链上银质小吊坠掉了。没有在马车座位找到,可能是掉在怀特馆长家里了。
“上帝保佑,宾利,你要再去怀特家找吗?”
安芬森提到怀特馆长,他的脸色也不好,谁也不想被冤枉成小偷。
宾利稍有犹豫,装饰吊坠再配就好,是没必要特意再去找吧?他正要摇头,则听到身后又有马车停靠的声音。
不经意回头。
宾利不由笑了,他也没有倒霉到底,瞧瞧是遇上了谁。“上午好!明顿先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您。”
“上午好。”
玛丽微微颔首,给出了标准绅士笑。
心中却越发觉得塞勒姆小镇是要出事的节奏,她可没忘了是谁赠送的「钻石号」船票。
迈克罗夫特后一步也下了车。同乘过一艘游轮,他当然也记得宾利。
此刻,他却是眼底一暗。一眼扫过宾利,他佩戴的双头阿尔伯特表链有点眼熟,这种雕工证明其原主人的身份。
——是属于那位失踪的情报人员。
失踪,是一种模糊不清的状态,多半是凶多吉少。
宾利又怎么会有这条本不该属于他的表链?
第39章 Chapter39
一块讲究的怀表, 不仅要表身精美,也要有与之相配的表链。
近二十年的顶级表链,双头阿尔伯特式样占据一席之地, 源自于英国自阿尔伯特亲王的设计。
一条贵价表链, 取材贵金属,而以纯手工的雕工制成。
表链上,往往会挂着小吊坠或小铭牌, 那成为男士服装上的点睛之笔。
当下, 宾利佩戴的表链缺失了挂坠, 这并不符合常规的佩戴标准。
迈克罗夫特仅仅扫了一眼。
这种不合理表链挂件的缺失,外加宾利和他朋友的脸色不佳,无疑说明他们遇到了某些麻烦。
不过,有的问题并不适合以罗曼夫人的身份开口。
下一刻, 似乎心有灵犀, 只听玛丽不掩关切地代为问出:
“宾利先生,请原谅我的快言快语。瞧您的样子,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像是一大早就匆匆赶路,都没来得及吃早餐的模样。”
临近圣诞, 又是在塞勒姆城。
此处的生活本该悠闲, 宾利和他的朋友却是面色不佳。
‘咕咕——’
仿佛印证猜测, 宾利与安芬森的肚子很是配合地发出了饥饿肠鸣。
宾利看向安芬森, 得到但说无妨的眼神, 他也就没有隐瞒两人早上遇到的糟心事。
“别谈了, 糟糕透顶。这简直是我经历的最糟糕的一个早晨。很抱歉,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比钻石号的早晨更糟糕。”
钻石号上,一天清晨有人失踪, 后被发现死亡。
宾利很诚实,虽然游轮上死了人,但毕竟被害者是陌生人。他为被害人遭遇而感叹生命无常,可确实不会为之伤痛不已。
“一个多小时前,我和安芬森来不及坐上餐桌,就被认为是盗窃藏品的小偷。”
宾利将水晶骷髅头失踪一事和盘托出,随后就指了指衣服上的表链。
“难怪有句俗话,运气不好喝凉水也会塞牙。我刚买没多久的表链,装饰吊坠也掉了。也许是弄丢在了怀特馆长家,但如今的情况,我着实不想再回头去再去寻找。”
此时,迈克罗夫特似乎不经意地说,“没有挂坠的表链是不完美的,不知原本的挂坠是什么模样?宾利先生,您的表链刻着海浪波纹,现在是打算重配一个吊坠吗?手工制品,恐怕很难找到一模一样的。”
“是的,原先的吊坠上刻着一条鱼。”
宾利正在苦恼吊坠丢失,这会也是自然而然都说了出来。
“五天前来到塞勒姆镇,我在一家小店淘到了这款表链。正是觉得吊坠和我很配才将它买了下来。”
宾利是双鱼座。
尽管吊坠银牌上只刻了一条鱼,但觉得那条鱼很有个性。
安芬森做着古董生意,虽然表链不属于古董,却也足以让他评判那块吊坠的独到之处。
“看起来像是『深海之王』,就是龙来德在《鱼类的历史》中提到的‘蜈蚣鲸’,很有气势的一条怪鱼。这种刻文很罕见,也不知道它怎么会流入二手店。再想要搞一块相似的吊坠,恐怕是很困难。”
玛丽听着,状似无意看向罗曼夫人。
这位说前来女巫镇是想买一块顺眼的怀表,也许传说里的『深海之王』就非常合适。
迈克罗夫特仿佛没察觉一掠而过的打量,而是与宾利继续着怀表的话题。
“这样说来,您是单独买了表链,没有把怀表一起买下,不是一套是否有些遗憾?不知是在城里哪家店买的,我对怀表也有点兴趣,想找些有趣的店逛一逛。”
“哦!我也想买一套,很遗憾,「炼金石之家」并没有收购配套的怀表。”
宾利直接报出店名与地址,“下午,我打算再去瞧瞧。那枚遗失的吊坠,就当是它和我没有缘分。”
宾利可以不在意遗失之物,但总有人必须追问清楚。
毫无疑问,迈克罗夫特是其中之一。
不回旅店了,转身直接去二手店「炼金石之家」,问清特制的表链从何而来。
不谈先一步去餐厅的宾利与安芬森,这两位不足为惧。
迈克罗夫特需要顾及的是另一位。哪怕合作寻找钻石号麻布之谜,但他并不能透露失踪的情报人员之事。“明顿先生,您……”
“我有点累了,正准备回旅店小歇一会。”
玛丽几乎同时开口,状似疲劳地揉了揉眉心,又是歉意地说到,“抱歉,您刚刚想要说什么?”
迈克罗夫特略有意外,他还能想要说什么,只是想找借口单独离开。
没想到今天明顿先生如此好说话,这位精神奕奕地和疲累没有半点关联,一听便知所谓需要休息是借口。
“既然如此,我先去「炼金石之家」逛一逛,还请您保重身体。”
迈克罗夫特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难道明顿先生真有潜质变成传统大众意义上的体贴绅士?
玛丽:瞧瞧,这不确定的眼神,难道她不可以善解人意?
进退有度,分寸大师,这些都是她头顶上无形的光环与头衔。那些竟然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马车来了,愿您此行顺利。”
玛丽也不多言,只是微笑相送,一切都在笑容中。「请牢记,今天我的通情达理,把握住好奇心的尺度。将来,或是值得您借鉴与学习的对象。」
迈克罗夫特轻轻点头,上了马车。此刻,当然读懂了那些藏于笑容里的话语,却没有将它放在心上。
是否有好奇心并不重要,因为他很了解自己有多懒而不会主动去验证猜想,那就不存在将来要剖析明顿先生的秘密。
此时,显然两人在一件事上的认知不同——永不说永不,正确吗?
玛丽很有自信,但多少学会了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迈克罗夫特尚不认为生活能有多少不可控的变数,哪怕他已经被马修阁下坑到了美国,但工作是工作,并不会影响他的私人生活选择。
谁对谁错,时间会证明一切。
现在,迈克罗夫特去了二手店。
从店主口中得知,是六天前从当地渔民手中收购了怀表。
不仅收入表链,同时也收入怀表。但表盘浸水后指针停了,暂时还没有修好。
指针能否走动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原先的主人呢?
迈克罗夫特买下了损坏的怀表。辗转又找上了捡到它的渔民,确定了怀表是在沙滩上被发现的。沙滩上没有残留打斗等痕迹,怀表像是随着潮汐被冲上了岸。
一位情报人员有多低的可能性搞丢接头信物?
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怀表的水晶盖表面有一道很深的划痕,像是被利器所伤。划痕中,还残存一丝泥土颗粒,并不是怀表被发现地点沙滩的土质。
颗粒,是黑色的。
随着利器划伤表盖,留在水晶开裂的缝隙中。
另一头,扫把旅店内,真正想要好好休息的人没能享受午睡。
宾利被怀特馆长找上门。
丢失的表链吊坠确实在怀特家,但所遗留的位置很微妙,正好在丢失水晶头颅的书房。
“我在陈列柜与地面的缝隙里发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