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名侦探的眸光也难得地呆滞了片刻。
他可没有想到面前会是这样的光景。
他的“合租”室友达莉安，穿着一套丝绸样的白色睡衣，正坐在敞开着的冰箱前面。
夏洛克曾经在某本书上看到过一个观点，大意就是说男性的生理天性决定了他们在两性关系中，很可能会因为沉溺于性//欲//而去莫名其妙地追求一个自己实际上并不喜欢的女人。但那个时候的他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他并没有足够的经验、也毫无兴趣去验证这件事——简而言之，他与其他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实在是截然相反，他并不沉湎于这种由苯/乙/胺所构成的虚幻的快感中。
不过，倒也并不是从来没有过什么女人跟他搭讪。
在他读大学的时候，就有一些人朝他展示出自己的廉价喜爱。不过，那些在其他人面前或许称得上是绚丽的面孔，在夏洛克本人看来也只能说是一般般，甚至对他来说远不如那些案发现场冰冷又苍白的尸体有吸引力。
而现在，夏洛克生平头一次表示需要好好考虑“吸引力”这个词汇。
从夏洛克第一次和她产生肢体接触的时刻，他就发现了，面前的这个女孩体温比常人要更加低。在某些近距离接触的时刻，达莉安像是一座易碎的冰雕。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本人看起来也好像是大理石一样的苍白，因此，乌木颜色的头发在她身上所产生的对比度就更加鲜明了。
她仍然如同白天那样披散着头发，柔顺的发丝垂下来恰如其分地遮住了后颈的那一小片肌肤。可夏洛克有个预感，就她初次见面时所产生的反应来看，那里肯定有什么秘密——他迟早会搞清楚的。
此时她正用勺子从纸盒里挖出雪糕，送入嘴里的同时还偶尔会发出一丝丝微弱的满足的喟叹。一张小脸上所绽开的淡笑也非常自然，夏洛克突然疑惑了起来，这家伙在他面前可显得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
反而……
男人仔细回忆了一遍。
完全称得上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不就是一盒雪糕，至于吗？
房子里没有开灯，因此只有敞开着的冰箱里所散发出的冷光成为了这里唯一的光源。
夏洛克用带着审视的目光悄悄观察了她一会儿。
他却又感觉到自己目前的表现是越来越奇怪了。
就算是皮肤饥//渴症也不应该这样莫名其妙——他现在原本应该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点属于他大脑的休憩时间，耐心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然而，他却盯着一个女人，想出了那么多七七八八的观点。
头一次，他希望自己也能像只金鱼，在不到七秒钟的时间里就忘记之前发生的一切。
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于灼热，一直把目光聚焦在手中的朗姆味雪糕上的达莉安也察觉到了什么，直愣愣地朝着他看过来了。
达莉安原本只是无意地瞟了一眼黑暗的四周，结果没想到，直挺挺撞进她余光的居然是那个名为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男人——他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时悄然地站在了那里。而原本在她的计划里，夏洛克已经睡着了。
难道是我制造出的动静太大了……？还是——
达莉安在看向他的同时，脑海中飘过无数个可能的理由。
怎么回事……
这么一来，女孩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手中的纸盒雪糕，站起来了。
毕竟，似乎不管是怎样反应，都有丶尴尬呢。
就在此时，夏洛克感到落在他脸上那道轻柔的眸光又再度下落不明了，女孩又别开了眼，象征性地指挥着勺子再挖了一勺甜味雪糕，才抬眼，“你……你也饿了？”
达莉安话音刚落，她就注意到黑发男人蓝绿色眼眸中所投射出的锐利如刀的眼神在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上待了片刻，随即又挑剔地移开了。
见鬼，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夏洛克是不喜欢吃甜食的。
当夏洛克还是个少年时，他曾经不止一次朝达莉安略显嫌弃地阐述过关于吃甜品的坏处，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的哥哥迈克罗夫特，曾经因为吃太多甜食搞得体重超标。
“连体重都控制不了，怎么控制人生。”女孩现在都能想象得出夏洛克曾经说这句话时那冷淡又傲然的态度。
看来自己的记性还真是很不好。达莉安悄悄在心底吐槽了一番自己，她撇撇嘴，把纸盒暂时放在了冷冻层里，撑着手起来了。
“我也就是随便——”达莉安话还没说完，迎着对方的一步步朝她逼近，她只能没有选择地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与夏洛克相反，她倒还挺喜欢吃甜食的。况且因为天生buff的原因，她既不长蛀牙，也不会发胖。
她最喜欢的是柠檬味的水果硬糖。
人总是会乐于挑战一些之前从未做过的事情，她也曾经被迈克罗夫特撺掇过，想让夏洛克也吃糖。
但是……就在她非常狗腿地用各式各样的语言请求了对方无数次后，黑发男孩还是一脸冷漠。直到最后他终于难得地在达莉安的温柔攻势下屈服，剥开了糖纸，将那块酸酸甜甜的水果糖含在嘴里之后，达莉安甚至生平第一次从对方的脸上瞥见了一种堪称是委屈的表情。
他们俩的目光久久对视着，就在达莉安动了恻隐之心，开始埋怨可恶的迈克罗夫特的时候，对方一下子吻了上来。
“你不是很喜欢吃糖么？”他似乎冷哼了一声，“正好，试试看这样和平时你自己吃有什么不同。”但即使是表面上说得再云淡风轻，流露于表面的、他难以否认的生理反应也仍然是如此明显。
他耳朵红了。
然后，达莉安再也没有要他吃过糖。
她与夏洛克之间不断拉近的距离非常完美地拉回了达莉安的心思。
夏洛克就站在她的面前。
从达莉安的角度，他几个小时前原本被衣料覆盖着的平整锁骨，此刻因为他所穿着的睡衣的宽松领口原因，暴露在空气里。自然，连脖颈上按着皮肤纹理所延展的血管，即使并不太明显，达莉安也照样能够想象出冰冷的手掌覆上去时的触感——那里的颈动脉会突突地跳动，像心脏一样。
不过……他来做什么呢？
就在达莉安暗自揣摩面前男人的心思时，他终于开口了，“给我一份。”
达莉安听见这话，眉眼间难免浮现出一股子难以置信的情绪出来，“啊？”
他浅淡地皱了一下眉，旋即又说道，“字面意思。”
达莉安只能从下面的冷藏室里再给他拿了一份朗姆味雪糕，只是在递给他之前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女孩的表情很认真，似乎是想要确认什么。
夏洛克冷淡地点点头，“当然。”
“可大半夜吃东西，不太好吧？你不是说贸然吃东西会损坏你那用来破案的大脑吗？”达莉安斟酌语句。
“这几天，我都没有案件。”夏洛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随即在谈论这座城市的警视厅时显而易见地带上了点嘲弄口吻，“老实说，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会为了一些简单得就像一加一等于二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思维迟钝得跟不会挑选花朵采蜜的蜜蜂一样。*”
男人说着打开了这个盒子，但就在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后悔了——
操。
他果然还是不应该对甜食抱有什么不该有的期望的。
夏洛克当然清楚，在达莉安突兀地问出那个问题时并不一定表示她是真心的。她只是想找个话题打破这样寂静的氛围而已。
而原本他最完美的回答应该是——
“我不喜欢甜食。”
然而事情却总是不像他思绪里所展示出的这样简单，他居然走到了她的身边，尝了一口，而他暂时还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也许有些时候不需要目的。
夏洛克放下了纸盒，盒子上所覆盖着的冰霜此刻正开始缓慢地融化。他从桌子上抽出几张纸擦了一下手。想了想，他最终把手搁在了桌沿。
下一秒，夏洛克的右手就被划伤了。
桌沿带了点铁边，也许是在黑暗中他没有注意到。
达莉安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她呆呆地看着殷红的血迹一点点从夏洛克的手掌处渗出来，同时眼眸也不可抑制地变为了暗红色。
第九章
见鬼。
达莉安丝毫没有想到，她在大脑中假想的意外情况居然就这样发生了。
现在的她，觉得问题很大。
不过夏洛克没有真正把目光移到她身上，而只是在身体感觉到有一些细微的痛感后，手迅速离开了桌沿。
他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若有所思。
可达莉安此刻完全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以缜密的思维想那么多了。
她现在满眼都是对方手上渗出的那些新鲜血迹。
伤口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虽然并没有严重到要打破伤风的地步，但达莉安敏锐的嗅觉完美地捕捉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每一丝腥甜。
在某些时候，生理本能是绝对占据主导的，人们只是运用大脑残存着的理智对抗着它。
即使夏洛克伤口的出血量并不是很大，但达莉安却感觉到，那血液因子里所附带的每一缕腥甜，网一样四面八方地朝她扑来，将她死死困住，甚至钳制着她的呼吸系统，让她困在这种深入骨髓的渴/望之中，没有丝毫办法挣脱。
达莉安曾经也并不是没有考虑过，控制一下自己的吸血量，把夏洛克也变成吸血鬼。
可是……那首先是违反戒律的，控制吸血量也非常难。其次，她认为她并没有任何权力能够擅自替别人的人生做决定，况且那样做实在是太渣了，就算抛开别的什么不提，夏洛克要是成为了吸血鬼，肯定会每天无聊得要死要活的。
而她自己，成为吸血鬼也并不是什么本愿。
达莉安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可她下一秒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夏洛克往前走了一步。
达莉安：？！
他们俩的距离很近，再加上周围的环境是这样的静谧，因此即使是原本再轻的脚步，夏洛克也能注意得到。
卷发男人终于把目光从他正在渗血的伤口上移开，转而看向了达莉安。
让他感到有一丝疑惑的是，面前纤细的黑发女孩居然一直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怎么了？”夏洛克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从中倒听不出他的心情如何。
“没、没怎么……”达莉安仍然保持着原先那死死埋着头的僵硬姿势，同时又开始疯狂地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半夜跑出来吃零食。
这就是，吃夜宵的代价啊……
偏偏她所认为的最鲜美夜宵，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
吸血鬼特别感受到的那一丝微甜，此刻仿佛也融进了她的血液、骨髓里，正疯狂地对她叫嚣着，好甜啊。
“哦？”从夏洛克的态度看来，他对待自己新生的伤口并不是非常在意，更重的伤他也遭遇过——他的语气里稍稍带上了点诘问，“抬头。”
女孩还是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
达莉安现在算是发现了。整个人的气场如何，跟你是不是什么所谓的超自然生物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关系。该强大的还是照样，该怂的也……
“或者是——”夏洛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伸出了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直接攥住了对方的手臂，把她给拉了过来。
“朝我靠近一点。”他话音刚落，就把手给放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还真是挺软的。
夏洛克·直男·福尔摩斯在心里毫无觉悟地将达莉安与他实验室里的尸体做了个横向对比。
达莉安所发出的那点微弱的控诉完全被夏洛克给忽视了，不过他接下来也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将目光凝聚到女孩身上了，而是盯着面前的餐桌上那一点点红色，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之前，夏洛克手掌被划破后所渗出的血迹不小心滴落了几滴到桌边，看他认真的神情，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达莉安趁他不注意，偷偷瞟了他一眼，心头咯噔一下，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一种植物。（草）
“夏洛克…？”达莉安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这清脆柔和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有点突兀。
“什么？”男人并没有看向她，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的回应了。
“你怎么……不包扎伤口？”达莉安佯装平静地问道。
血族这种生物在嗜血时眼睛便会变成暗红色。
夏洛克听见这话，才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就在达莉安认为他接下来就会乖乖包扎，自己也能趁机溜回房间时，夏洛克又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那不重要。我正在观察静脉血在空气中变色所需的时间。”
就这？？
达莉安觉得夏洛克真是时刻在坚持不懈地挑战她的贫瘠想象力。
“现在又没有什么灯光。不太好观察。”达莉安说。
“看起来是不太明显，应该再来点——”夏洛克说着，又丝毫不嫌事大地手掌动作，挤压了一下刚才的伤口，以便在血小板还未完全作用前渗出更多的血液。
达莉安沉默了。她又迅速瞟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再收回目光。
在昏暗中她只能瞥见夏洛克那雕塑一样的侧脸，后者的眼睫微微垂下，他认真的样子搞得达莉安连一点生气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你来看看？”夏洛克甚至朝她抛出了一个橄榄枝。
“不！”达莉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下一秒她就察觉到自己的态度似乎太过于强烈和尖锐了，女孩又放低了语调，“我——”
在夏洛克眼中，低着头的她还很难为情地紧紧闭上了眼睛：“我、我晕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