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却回放起她刚才一幕。
她有种错觉。
闻遇好像不是才过来,是看她好久了。
容霜的作业花了三天才写好,她及时发给了实践小组的组长。
很久以后,当一切都恢复往昔时,组长说:“容霜还是你快,其他人写一半的再也找不到了。”
那是八月很平常的一天,容霜睡觉之前想着明天要给陶宁讲哪个知识点,今天她在书上看到那道难题,以怎样的方式讲才能比较容易听明白。
只是没想到明天会来得那样迟。
容霜是被拍门的声音吵醒的。
“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闻遇的声音因过大有些沙。
“姐姐,醒醒!”
容霜迷迷瞪瞪的,只觉得身下晃得有些厉害,又听见闻遇的声音。
“姐姐,地震了!”
霎那间,睡意全无。
容霜翻身起床,打开门,闻遇由于惯性扑进她怀里。
他反应很快,拉着她的手往外跑,小小的身躯在那一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只是房屋的坍塌来得太快。
甚至都来不及打开大门,闻遇拉着她的手躲在了桌子底下。
烟尘四起。
头顶,东西落在桌面,砸出轰然响声。
这张桌子承受不住,嘎吱嘎吱地叫着,最终被砸裂开。
容霜只觉得自己被人死死抱住,勒得她胳膊都有点疼。
“姐姐,别怕。”
容霜有点不合时宜地想。
闻遇这么小,应该是她让他别怕才对。
她一直是清醒的,清醒地感知到周围剧烈的晃动。
清醒地看到最后一丝月光被黑暗掩埋。
而这一切发生短短不过两三秒。
闻遇死死地搂住她的脖子,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保护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平静下来。
容霜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只是周围形成了一个窄小的安全区。
身处其中,丝毫不能动弹,仿佛轻微的抬抬手,就能听到石块掉落的声音。
她没受什么伤,只是胳膊有些疼。
而闻遇至始至终死死抱住她。
“姐姐……”
容霜感觉到有一只手摸着她的脖子,慌乱地往上移。
“我没事。”容霜说,只是灰尘灌进鼻子里,她打了个喷嚏。
闻遇的声音更着急了:“姐姐你怎么了?”
容霜抬起头,碰了下他的肩膀,只当作安慰,再次道:“我没事。”
随即她感觉到脖子被人搂紧了一下,闻遇的声音沙哑,好像还带了极淡的哭腔,却说:“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回忆起地震时发生的事,容霜嗯了一声。
第一次用比较温柔的语气说:“你也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她生活的国家团结而强大。
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平凡人的生命。
容霜:“先不要说话了,保存体力,我们会等到救援的。”
闻遇嗯了一声,轻轻地搂住她的脖子,半抱住她的姿势。
“闻遇,你还好吗?”容霜忽然问道。
闻遇这样的姿势是把她保护起来,她只是手臂有些疼,不知道被什么砸中了,那闻遇呢?
“姐姐,我没事。”他靠近容霜一点,声音有些小,但语气里的愉悦是不加修饰的,仿佛得到她一次关心就很开心了,全然忘记了现在的处境。
他们处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周围一片寂静。
容霜不知道现在外面是怎样的场景,她身边能感知的仅有闻遇一个人。
他身体还是热的,会说话。
这已经让她不那么害怕。
她闭上眼,心跳得很快,可以清晰地听见咚咚咚的声音。
闻遇头微微靠近她:“姐姐别害怕。”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说这句话。
容霜眼睫微颤,无法再说话。
她其实,真的有点怕。
真的只是那么一点。
上学的时候,老师在班会课上说过有关地震逃生的安全知识。
不要大吼大叫,保存体力,等到救援。
容霜闭上眼睛试图睡觉,只是睡不着。
别扭的姿势,手臂的疼痛,心理的恐惧……
身旁闻遇挨着她,他轻轻呼吸着,身体像只小火炉般,消散了些许黑暗带来的阴冷恐怖。
不知维持这个姿势过了多久,容霜才睡着。
只是睡眠很浅,听到一点声音便醒了,手下意识动了一下,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的狭小空间意外的大了一点。
闻遇手摸到她身后,把一块小石头搬开。
容霜一怔,问道:“你做什么?”
闻遇似乎没想到她醒这么快,顿了一秒才说:“姐姐别怕,我摸过了,这不是承重的石头,搬开可以扩大活动空间。”
容霜没他胆子大,她什么都不敢做,虽然现在有点口渴,但她咽了咽口水,忍住。
“不要勉强。”她说。
闻遇低低地笑了一声,问她:“姐姐是在关心我吗?”
虽然知道闻遇看不见,但她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撇过脸:“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个。”
“无论什么时候这都很重要。”他认真地说。
“姐姐是不是口渴了?”
容霜只觉得自己手里被人塞进了一个瓶子,瓶身凉凉的,轻轻一动,能听到水的晃动声。
容霜握紧手中的瓶子,很惊讶地问:“你怎么有水?”
闻遇说:“我在茶几上随便抓的。”
容霜却没动,把水还给闻遇:“我不渴。”
闻遇把水推到她那边,说:“姐姐你拿着吧。”
他头轻轻靠在她肩上:“我有一点累。”
容霜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那你睡会。”
闻遇轻轻地嗯了一声,身体半倚靠在她身上,呼吸清浅。
容霜握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心中的恐惧略有被安慰到,在这样的环境下,食物总能给人带来不可替代的安全感。
只是口渴得快忍受不住的时候,她悄悄地拧开了瓶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水,不让一滴水浪费。
喝了水之后,便觉得身体也好受了许多。
容霜拧紧瓶盖,把矿泉水放到自己怀里,背靠着墙,闭眼睡过去。
没注意到靠在她肩膀上的小孩,嘴角微微勾出很浅很浅的弧度。
容霜总是很擅长自我安慰的,现在的处境已经足够坏。
她想,至少她还活着,就比很多人幸运了,至少被掩埋在地下,她也没受什么重伤,还有干净的水喝。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坚持住。
在黑暗中时间的流逝是没有具体概念的,像过去了好久好久,又像才过去几分钟。
容霜肚子饿时,她清醒得很,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乱七八糟地想着,借此来转移注意力。
只是唇被人用手轻轻碰了下。
“你做什么?”
她刚张开嘴说话,嘴里便被塞进了一个甜甜的东西。
下意识抿开,巧克力的甜味飘散开。
“甜吗?”闻遇问她。
容霜难免惊讶地问:“你怎么有巧克力?”
闻遇说:“也是从茶几上抓的。”
容霜认出这巧克力的味道来了,是陶宁给她的。
小姑娘就喜欢吃着甜甜的东西,容霜拿回家吃了一块便觉得太甜,就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没想到这时候却成了重要的物品。
巧克力已经咽下去,肚子好像也不那么饿了。
“你也吃一点吧。”她说。
“我已经吃过啦姐姐,在你睡觉的时候。”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围却还是寂静时,容霜有些难言的不安。
特别是又一次余震之后,细碎的石头掉落,头顶又传来让人不安的石块掉落声。
烟尘再次弥漫。
容霜的口鼻被人用手捂住,闻遇靠在她身上,另一只手抱住她胳膊。
直到余震停下,容霜手中被塞进一块巧克力。
闻遇说:“没事的,姐姐。”
容霜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她不知道闻遇到底抓了多少块巧克力,只是会每次给她一块,容霜记得很清楚,这是第四块。
一股难言的悲伤蔓延上心头,这样的黑暗和无法计算的余震让人很难看到希望。
她轻声问闻遇:“你后不后悔?”
闻遇似乎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头发轻扫过她下巴,痒痒的。
他声音有种无比的天真:“什么后悔?”
容霜鼓足了勇气,语速很快地说:“如果你不来叫我,说不定你可以跑出去,你后悔吗闻遇。”
闻遇手悄悄摸到她身边,沿着她手臂往下,直到握住了她的手,他握得很紧。
“我不后悔的,姐姐,我来这只是为了保护你。”
“就算当时死掉也没关系。”
“闭嘴。”容霜的语气依然不太好,她太习惯对闻遇说这句话了,在闻遇叫她时,在闻遇出现在她面前时,在任何她心情不是那么好的时候。
可此刻的这两个字不包括以前的任何一种情况。
容霜语气很坚定地说:“我们会等到救援。”
“嗯。”闻遇声音轻轻的,他悄悄地依偎在她身边,声音很温柔:“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没有巧克力了,水也喝完了。
只是当容霜发出声音时,闻遇会握住她手,跟她说话。
他手是暖的,声音却好像越来越小,只是依然每次都会回应她。
不知道多少个日夜过去,容霜听到了头顶传来声音。
听到了人声。
这是这么久以来,容霜第一次听到声音。
外面有人在喊着什么。
容霜知道,那是消防员的救援来了。
因为饥饿没有什么精神的身体在霎那间竟然兴奋起来,她轻轻推着闻遇的手臂。
“有人来救我们了!”
她没注意到闻遇的体温好像已经慢慢变低。
闻遇轻嗯了一声,声音极低。
直到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下意识闭上。
头顶的桌子被拿走。
就算眼睛被人蒙上,容霜依然能感受到阳光的光芒。
被救出来的时候,容霜说:“我弟弟还在下面。”
她没想到再一次称呼闻遇为弟弟居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可是和她对话的人沉默了两秒。
之后,声音有些哑:“下面的人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了。”
第40章 不救了 他如果看到你,会很高兴……
后来容霜才知道, 她以为被埋在地下的时间好久好久,实际只有不到70个小时。
闻遇死在了快要被救出来的时候,死因是什么她不知道。
她再想起听到救援声音时, 她对闻遇说话, 闻遇还小声地回应她。
已不知道那是真实那是幻觉。
地震中死去的人被统一火化, 容霜成了幸存者。
容霜不知道闻遇是回到了他所在的世界,还是消亡在这世间。
她知道, 她没法再讨厌闻遇了。
那场地震发生在深夜,死亡人数很多, 这座热闹的城市一下清减了许多。
地震之后,班群里统计人数, 他们班少了一个人。
像是忽然之间,容霜明白了什么叫做沧海桑田。
此时,一个暑假都还没过完。
容霜手臂上的伤不严重,医院床位紧缺,她住在政府提供的房子里。
这里住着很多人,大家不约而同的, 晚上总是睡不着。
便看见半夜出门散步的人, 忽然嚎啕大哭的人,在深夜喝酒唱歌的人。
对这样的人, 所有人都很宽容。
学校延迟开学了,容霜脑海中再次响起熟悉的少年音。
“容霜对不起,我来迟了。”
“你要兑换什么物品吗?”
是系统的声音, 时隔很久很久以后,再次听到。
容霜愣了一下:“是你吗年糕?”
系统声音中充满了歉意:“是我,容霜,很抱歉因为种种原因, 我没有及时过来。”
“闻遇呢?”容霜问出了一直困扰她的问题。
系统说:“他回到了他所在的世界。”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他再也不能来到这里了,你放心。”
系统单纯,还以为容霜和闻遇的关系像它走之前那样,水火不相容。
所以……
容霜却想着,闻遇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不知道怎么就过来了。
他其实能回去的,但一直没回去。
“容霜你想兑换什么呢?”系统又问道。
容霜微怔,一时也不知道该兑换什么了,原来她需要好多东西,最需要钱。
她要学习要生活要一个未来。
可现在,容霜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答案,只问:“我爸爸和秦姨怎么样了?”
年糕很诚实:“他们不好。”
然后说得更详细:“另一边的容霜还在昏睡,查不出原因,你爸爸在找能医治的医生,秦姨也很伤心。”
容霜手不自觉地握紧,问:“我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年糕谨慎地说:“应该会的,直到身体死亡。”
“那我,可以回去吗?”容霜轻声问,她自己都害怕听到年糕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