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拎着这些东西到处走,确实比较打眼,以后若还要再赚点零花钱,看来还是去找刘德厚相熟的那个司机比较好。
“哦。”
军大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着汽车的开动,他把行李塞进座位下,整个人都半躺下来。
没过几分钟,他又主动搭话,“ 小同志,我叫许家旺,是南方第八军区陆战队的一名民兵,今年退伍准备回家娶亲,请问,娶亲都要备些什么聘礼?”
好家伙,难怪一开始就问他是不是要去下聘,原来事出有因。
从湘市到周县,汽车要跑上两个多小时,路上确实无聊,纪清和倒也不吝啬回答,
“聘礼主要是看家庭情况去了,条件不错的,就备个三转一响,条件差点的嘛,就看看人家姑娘的要求。”
在部队里行军打仗久了,不了解乡土人情,倒也情有可原。
“三转一响?”
“就是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还有手表。”纪清和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数给他听。
许家旺还没搭话呢,坐在旁边的一个高个汉子就笑了起来,
“这是你们城里人娶亲的做派,在我们乡下,能买个收音机或者缝纫机,就已经顶了天了,还三转一响,你以为娶的是天仙哟!”
人在外头走的,当然不宜得罪人,纪清和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要是买些时兴的裙子衣裳什么的,送给人家姑娘,她会高兴吗?”比起三转一响,衣服裙子之类的相对没那么值钱,许家旺也没有把握。
纪清和笑道,“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裙子衣裳的,哪怕是娶亲,送几件好看的衣裳,也是极其加分的。”
不管是哪个年代,就没有不喜欢漂亮衣服的女人。
“谢谢小同志。”许家旺换了个话题,明显有些套近乎:“不知道小同志叫什么名字,要去哪里?”
“我叫纪清和,要去周县的星火公社周家村。”他也没有避讳。
“这就巧了,我也要去星火公社,我家住在红旗村,就在周家村的隔壁,这就是遇着老乡了!”许家旺笑得爽朗。
纪清和也跟着笑,“那是,我俩有缘分。”
对方明显有话要说,他也不点破,只是顺其自然。
果然,许家旺看客套得差不多了,又左右看了看,靠到他耳边,
“清和兄弟,不瞒你说,我娘想跟我在村里说门亲事,对方是城里的知青,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不知道你这连衣裙,可不可以卖一件给我?”
以前部队里的那些战友,就跟他看过这种新兴的的确良布料,说是穿着又凉快又舒服,还挺括有型。
要是给心仪的姑娘送一件,岂不是能博红颜一笑?
纪清和咽了咽口水,搞半天,原来是冲裙子来的,他有些为难,
“这裙子可不好买,紧俏货,我光是托人留都是花了功夫的……”
的确良裙子不便宜,货倒是有多那么一两件,就不知道对方出不出的起价格。
车上人多嘴杂,到时候还讲起价来,可就影响不好了。
“钱没问题,你就卖我一件。”许家旺比想象中的利索,说着就开始掏钱。
一张崭新的大团结,塞进了纪清和的手里。
“说实话,我这本来是替亲戚带的,也是看许大哥你是有人生大事要做。”
纪清和做了个顺水人情,不动声色的从布袋里拿出一件裙子,放到两人中间的座位上。
的确良的裙子他是特意多买了两件,本来是打算到村里时拿出来宣扬宣扬,为以后的买卖做准备。
没想到在半路上就能卖掉一件,对方拿回红旗村势必要送给心仪的女孩子,到时候,可不就是现成的广告。
“谢谢清和兄弟。”许家旺也是个明白人,知道买卖这种事情不宜宣扬,麻溜的就将裙子放进了脚旁的行李包里。
接下来,两人一路聊天,直到周县的汽车站,才颇为不舍的分别。
纪清和扛着包,沿路问着地址,终于找到汽车站不远处的周县公共粮站。
这会儿正是秋收时节,田里打上来的谷子晒干了自然要交公粮,而刘德厚就负责把镇粮站的粮食送到县城粮站。
他也是打算来这里碰个运气,要是遇到了人,后面也就省得再倒腾换车了。
倒也是碰巧,纪清和刚走到粮站,便看见刘德厚在一袋一袋的下粮食。
“三舅!”他高声打着招呼。
刘德厚本以为自己耳鸣,直到挺拔的小伙子站在面前了,才认出来自己的外甥,欣喜之余,又忍不住问道,
“清和,你怎么来了?我叫人给你托口信,也一直没见你回!”
最近黄芩的事情搞得他焦头烂额,也怪家里那婆娘,嘴上没个把门的,大好的赚钱机会,眼见着要拱手让人。
这会儿见着纪清和,他心里才安稳了不少。
“你先下粮食,等把粮食下完了,我们上车慢慢聊!”外面终究不是说话的地儿。
见他这成竹在胸的样子,刘德厚一扫这几日的阴霾,干活也来了劲头,喜笑颜开的就去搬粮食了。
等到公粮清点完毕,纪清和上了刘德厚的东风牌拖拉机。
这个年代的拖拉机是没有驾驶室的,纪清和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后面的车厢,仔细的用稻草垫好收音机,才在驾驶位的旁边自行加钉的一块木板上坐下。
“清和,你哥前两天就到了村里,直接在周家阳家里住下了,要收购黄芩的事情,也已经在村里传开了。”一说到这个,刘德厚就咬牙切齿。
好个周家阳,两家还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呢,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截胡。
纪清和扛了一路的货物,这会儿肩头得到放松,人也就轻松起来,说话都有些轻飘飘的,
“小姨夫又没有运输线路,不找你合作吗?”
他明知故问。
刘德厚正开着车,听到他这么说,一下子就急了,差点停下车来,“我的好外甥,你三舅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
纪弘文明显就跟自家弟弟搞不来,所以才和周家阳一起抢黄芩的生意,他又不傻,这点弯弯绕绕还是看得懂的。
一开始,生意的事情就是纪清和跟他讲的,哪怕是黄了这件事,也不能够去做忘本的人。
更何况,还是自家那个不懂事的婆娘给惹了麻烦,说起来他心里还十分愧疚。
“三舅是个有正义感的好人,我是当然信你的。”纪清和盯着远处,语调轻松。
刘德厚明显没他淡定,“大不了这运输费少要点,咱们多出点钱去收药材,也不能让他丫的独占!”
一想到让周家阳后来者居上占便宜,他的心里就堵得难受。
“三舅你信不信我?”纪清和仍然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只是侧过脸来认真的看向对方。
刘德厚开着拖拉机呢,只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莫名的一紧张,“我当然是信,你是初中生有文化,又是城里领工资的,见的世面比我多了去了!”
“这个黄芩咱能收多少算多少,不强求,不过我们的这个态度,你得保密,连三舅妈都不能说起!”
有了上一次泄密的事,纪清和也谨慎多了,“到时候进了村,你听我的安排做事就行,后面我保准你赚钱!”
“成!”
刘德厚也不知道为何,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小小的外甥,总觉得他有一股非同寻常的魄力。
拖拉机的速度并不快,纪清和坐在上面摇来摇去,竟然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人已经到了周家村。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纪清和看看手表,已经是傍晚六点多。
拖拉机进不了村里,只能停在村里的礼堂门口,两人下了拖拉机,各背一袋货,沿着村中的小路一直往里走。
刘德厚家在一棵大樟树后面,每到晚上,树下总是坐满了前来乘凉的人。
“你们听说了吗?周队长家里那大外甥,听说要来收不少黄芩呢!”
“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等过了这两天秋收,谷子晒干分到户以后,咱们一起出动,去挖黄芩!”
“咱们周家村后面那座大山到处都是黄芩,以前谁有个风热感冒的,倒是去挖着煮水喝过,没想到这玩意儿还能挣钱!”
“是呢,说是挖出来洗干净晒干了就成,一斤干黄芩可以卖一毛钱!”
“那这钱挺好赚啊,我一天挖他个20斤,就能赚两块钱!”
“哈哈哈哈,你可想的真美!”
“………”
纪清和站在远处,直到他们聊到别的话题了,才慢慢的走近。
“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好!”他一张嘴,热络的很。
众人被他这一声喊,都抬起头看了过来。
“副队长,这位俊俏的小伙子怎么没见过?是你家亲戚啊!”有性格爽朗的婶子已经开口问了。
“怎么的,王婶子,你这第一次见面就相中人家了!”
“哈哈哈,蕉婶有个年方十八的闺女,那能不急吗?”
“………”
面对这一阵调侃,刘德厚笑啐了一声,“这是我家小外甥,人家可是城里户口,在国营大商场做营业员的!”
言外之意十分明显,谁要想攀亲带故,也要看看自己的身份。
“啧啧啧,梅香妹子这命可真好,这大儿子是什么顾问,小儿子又是营业员,当初年轻的时候,我长得可不比她差,要是能到嫁到城里去就好了!”
有一个年长的妇人又感叹开来。
一群女人笑着,又是一阵调侃。
纪清和从袋子里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挨个给了一颗,像是劝慰似的,
“在哪里生活都各有各的好,只要能赚钱就成!”
“不瞒大家,我这次来周家村,也是来收黄芩的,我哥出一毛,我出一毛五!大家有多少货都可以拿过来!”
在坐的这些村民们,都激动了。
“一毛五!那可是整整多了五分钱呢!”
“我可不管什么队长不队长,我就看谁给的价格高了!”
众人一下子就议论开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纪清和也没有在跟他们唠嗑,拉着刘德厚就往家里走。
一进了院子,刘德厚的老婆王立春就迎了上来,等看清楚来人后,有些惊喜的叫道,
“清和啊!!!这几年不见,越长越俊,三舅妈都快认不出来了!”
纪清和从包里拿出一袋包装饼干,递了上去,“三舅妈过奖了,这么多年不见,您还是跟我小时候见的那般年轻!”
王立春被他逗得喜笑颜开的,在接过东西以后,想起黄芩的事儿,脸上又有些讪讪的,
“清和,三舅妈也不是故意的,黄芩的事儿对不住啊!”
说起这个,她自己都能悔青肠子,本想着这活没人能抢得了,哪里晓得会出这样的纰漏。
“过去的事儿咱就不提了,只是我要来三舅妈家叨扰几天,到时候有些事情,还需要您配合!”
纪清和把要卖的货品递给刘德厚,又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把糖来,分给三个站在门口张望的孩子。
一时间,院子里也热闹起来。
见他没有多说什么,王立春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连忙开始张罗,“别说客气话,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要我做什么直说就行,我进去端饭菜,咱们边吃边聊!”
等到晚饭结束,王立春又单独给他收拾出来一间房。
一天的奔波劳累,纪清和本以为自己一躺在床上就会睡着,哪里知道,在这种宁静的乡下,脑袋反倒是清醒得很。
习惯性的调出光区。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
因为她不在本村,所以画面一直没有变动,一直是那一片割了一茬的水稻田。
这会儿月光皎洁,照到田里一片空旷,他心里也没由来一阵空落落的。
“媳妇崽崽已经回村,要前去看望她吗?”这几天一直让他氪金的系统,难得说了一句别的台词。
纪清和来了精神,翻身坐了起来。
当然!
自己花钱养的崽,已经有好几天没见上了,难得她出现,当然是要去见一见的。
可意外的是,小人并没有睡在寝室里,而是蜷缩在一个堆满了稻草的杂屋里。
她的周围一片乱糟糟的,时不时还有老鼠爬过。
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在参加秋收吗?怎么就这几天的功夫,就搞得这么惨!!!
他去领奖的那会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画面里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物。
纪清和认出来,这是第一次登录游戏时在山洞里见到的另一个小人,李秦伟。
他不是逃离了周家村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没想到吧,当初你抛弃我,义无返顾地回到周家村,如今却是这般下场!”李秦伟趴在牛栏门口的横栏上,笑着看向缩在角落里的江沅。
那天晚上,他傻傻的一直坐在石头上等,察觉出异样回山洞查看时,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当时他又惊又怒,恨不得追回周家村,好在理智控制住了自己,他选择了继续逃跑。
但想要逃回城并不是那么的简单,因为当天晚上坐在石头上淋了雨,他一进隔壁的红旗村就晕倒了。
后来,被一个叫罗秀英的姑娘救下,连着养了好几天病,才恢复健康。
也正是那几天时间,他得知罗秀英就是红旗村村长家的闺女,两人一来二去也产生了些情愫,索性在罗家做了倒插门。
本来这事情也就过去了,但前两天公社举行秋收推进大会,竟让他意外的又看见了江沅。
没有往日的光鲜亮丽和骄傲,她浑身狼狈,眼睛里却亮晶晶的,被群众声讨的时候,就那样挺直后背站在台上。
看到这样的场景,李秦伟本应该痛快的,可这连着几日,他的心里脑海里,都是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