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去见首长吧,把话跟首长说说,啥问题都能给你解决,唐营长可是咱师长的心头肉。
这不马上要大比武了么,全师上下都指着唐营长替咱们挣第一呢,他的事可不是小事。”
简青桐被拉去见首长。
靳万里和雷云龙正研究待会开会讨论的问题,见俩人进来,先看了何宏伟递过去的新图纸,听完介绍后,把滑轮车的项目也加入会议议题中。
何宏伟说完正事,提了句简青桐想买票回家探亲,冲她使个眼色,先避了出去。他也忙得脚打脑后勺,工厂那边一摊子事。
简青桐先把回家参加婚礼的事情说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提方家的事,就被雷云龙看出来,温和地请她有话尽管说。
简青桐就直说了。
“上星期收到方明华的来信,就是唐远征的继姐,最小的那个。
当时唐远征在忙,几天没着家,我不好私自拆他的信,就一直拖到现在。
前天晚上,唐远征回了趟家收拾行李,我趁机跟他提了信的事儿,他就说让我看着办。
我也不知道他要多久能回来,怕拖久了耽误事儿,就把信拆开看了。”
她深吸口气,脸上依然不受控制地流露出厌恶的神色,尽量言简意赅地说起方明华的事。
方明华是唐远征的继姐,跟他同岁。
唐远征亲爹叫唐茂仁,在他十岁时突发疾病瘫痪在床,躺了四年才去世。
唐远征亲妈叫王翠枝,伺候走丈夫才三十四岁就守了寡,以后还有几十年好活,就被人介绍着又走了一步,嫁给死了老婆的方建亭。
方建亭足足比王翠枝大十一岁,上头俩儿子都成家分出去单过,底下俩闺女还没出门子,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操持这些事,就着急又娶了一个后老婆进门。
唐家那头九代单传,唐茂仁一死,老爷子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之下没扛住,一年内先后去了。
就剩下个才刚十五的唐远征,王翠枝没舍得,要带着儿子一起改嫁,挑挑拣拣,转过年进了方家门。
唐远征十五岁高中毕业,遇上运动也没法考大学接着往上念,在方家磕磕碰碰住了半年,并不自在,阳历年底干脆跑去报名参军,一走了之。
唐远征跟继父家关系并不密切,也没改过口,平时吃饭都是自己出去解决,只拿方家当个睡觉的地儿;
进部队后有了工资,每月往家里寄点钱,也只是孝敬亲妈的,别的一概不管。
方明华这次也是真的没法子了,才求到这个不甚亲近的弟弟头上。
方明华十八岁结婚,婚后四年才生下一个儿子叫张鹏,今年刚一岁多。
她与丈夫张中华并不是自由恋爱,也不算是正常的经人介绍相亲,而是一场丑陋的利益交换。
张中华是滨海市革委会主任齐海平的亲外甥,市委办公室主任齐东升的亲外孙!
张中华上个老婆黑夜里跑出去跳了水库,留下一双年幼的儿女。
有人传出来张中华背后虐待老婆,老婆受不了才自鲨,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张中华名声受损,婚事受阻,但孩子还小离不开人照顾,他就盯上了高中毕业相貌出色的方明华。
方明华毕业后考进纺织厂当工人,给她介绍对象的人很多,她当时也对同厂的一位男青年很有好感,就回家通了气。
没想到,亲爹后妈都没反对她谈恋爱的事情,亲哥却态度强硬地逼着她跟人黄了,并不容拒绝地设计她嫁给了张中华。
俩哥哥因此得到晋升机会,工资待遇都提了一级,就连嫂子也得到了进厂当工人的名额,姐夫也得到不少好处。
于是全家人都给她洗脑,说她能被革委会主任的外甥看上,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叫她别不知足。
方明华被迫嫁给张中华,当天晚上就被折腾个半死,她的丈夫褪去人前文质彬彬的皮,露出内里残暴的一面。
方明华忍受不了折磨,偷跑回娘家求救,却被亲哥亲自绑回去,当面向张中华道歉,扇她耳光说妹妹不懂事,请妹夫好好教。
张中华彻底变成豺狼,有事没事打她折腾她,连她怀孕了都不放过,生生被打流产两回。
方明华想过去妇联告,还偷偷写举报信,可换来的是更残忍的对待,谁叫张中华靠山硬,她娘家又完全不护着她呢。
方明华被关了起来,侥幸平安生下一个儿子,月子里也不得清净,差点坐下病。
原本她都快麻木了,想着过一天算一天,把儿子好生拉扯大就行。
没想到张中华变本加厉,连亲儿子都不放过。
半个月前,张中华酒后打她出气,才一岁大的亲儿子哭着跑过来,趴在妈妈身上想保护她,却被张中华那个畜生随手一推,飞撞到墙上。
孩子当场磕破了脑袋,血流成河。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VIP]
孩子是方明华的命, 根子,张中华动他,方明华就疯了。
当即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 一把将醉醺醺的丈夫推倒, 抱起哭不出声的孩子上医院。
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天晚上恰好下大雨,电闪雷鸣的, 路上别说车了,连个人都没有。
方明华紧紧护着受伤的孩子, 乌漆嘛黑的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愣是一口气跑去医院, 喊了声大夫救命就晕倒了。
母子俩齐发高烧,情况危急。
院方马上进行抢救,并报了警。
张中华酒醒后赶到医院,又恢复成一副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模样,担忧之色溢于言表,跑前跑后亲力亲为, 拍板叫医院给用最贵最好的进口药, 在人前刷足了好丈夫好父亲的人设,获得医院众人齐声称赞。
方明华和孩子双双获救。
方明华铁了心要跟张中华离婚, 还想揭发他的恶行,为儿子遭的大罪出口气。
张中华一见她又满口忏悔,指天发誓一定会改,再也不碰酒不发酒疯什么的。
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 方明华压根不信。甭管他再怎么人前表演, 一概冷语相对。
可张中华真的演得太好了, 又是忏悔又是下跪, 又是送花又是首饰,没感动方明华的心,却把医院里一众观众给感动够呛。
夫妻俩人口碑迅速反转,方明华成为了那个不知好歹脑子有病的过错方。
方家人来看她和孩子,哥哥嫂子姐夫异口同声为张中华说话,说两口子过日子,哪有锅铲不磕锅沿的,闹点口角很正常,忍一忍就过去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能太作,孩子不能没爸爸。
方父和姐姐不说话。
可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态度。
方明华早对他们冷了心,赶不走这些利益熏心的所谓家人,便无视他们,随他们自说自话去,反正他们压根不在乎她说什么想什么,只想踩着她讨好张中华,卖女求荣!
最后还是后妈心软,背地里偷悄悄塞给她一截铅笔头和两个捡来的废香烟盒,叫她凑合着写封信,后妈帮忙寄给儿子想想办法。
于是就有了这一封两种笔迹,味道很重,写在烟盒纸背面的求救信。
信封上的字迹明显十分拙劣,信封里头还以同样的笔迹写下歪歪扭扭的“麻风院”仨字。
简青桐猜这是婆婆的示警,也是人面兽心的张中华为妻子安排好的归宿,甚至可能包括那个才一岁多就知道护着妈妈的小儿子。
这会儿的麻风院大多建在乡下,差不多等同于精神病院,里头的水浑得很。
简青桐不知道方明华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最乐观的可能就是,方明华得到后妈提示,压下心中仇恨,暂时韬光养晦,与张中华虚与委蛇,等待援助。
最不乐观的话,可能她已经遭遇毒手,且儿子跟后妈同样受到连累,危在旦夕。
简青桐觉得,王翠枝肯冒险帮继女一把,除了她自身的良知外,更重要的应该是看透了方家人的自私冷血,也想要从方家抽身,趁机向亲儿子求助。
亲母子俩处成这样,恐怕其中误会不少。后妈难当,后妈带去的拖油瓶就不受气了?
从唐远征每月按时寄生活费回去的表现看,他还是认这个亲妈的。
而从信里提及的内容来看,简青桐也对这个素未蒙面的婆婆有了最基本的好感。
起码对方道德品质在及格线以上,还肯拉一把身处泥淖中的旁人,这已经算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更不用说她还养育了唐远征这样优秀的儿子,就算改嫁重组家庭也没想过丢弃他,作为一个母亲,或者说婆婆,简青桐觉得已经足够。
所以简青桐毫不费力地做下决定,这件事她打算管一管。
就算不看唐远征面子,也会管。
张中华这种披着人皮的畜生,才该被关进麻风院,不能放任他继续祸害女同胞。
至于他身后的靠山齐东升父子,简青桐听着总觉得耳熟。
简青苗傍上的干爹叫什么来着?不会真有这么巧吧?
假如就是这对人渣父子的话,那她更不能放过了。
一个野心勃勃自视甚高却头脑简单的重生者,远比一般人危害更大,她会自动吸引人渣阴谋家,害人害己。
简青苗就是最好的例子。
简青桐现在不想放任这个愚蠢的妹妹上跳下窜了。
现在的她算是在部队站稳脚跟,已经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不再惧怕贸然出头引发的后果,她穿来这些日子的努力不是白瞎的。
靳万里一目十行看完寒碜又心酸的求救信,皱着浓眉递给老搭档过目,问简青桐:
“你打算怎么做?”
简青桐眨眨眼,在心里嗐一声。
她哪有什么具体的行动计划,不就是随机应变嘛。
车到山前必有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空间里那些武器连丧尸都能打,何况几个毫无异能的普通人渣?
大不了她躲在一边,让石头猎手上,天降陨石是天灾,被砸到只能算他们倒霉!
简青桐瞄一眼空间里臭美地在穿衣镜前左照右扭的丑石头,眼里满是欣慰。
她的小裙子没白做。
可话不能这么说。
“首长,我还没想好。”她吞吞吐吐露出个迟疑的表情,边想边编词儿。
“我觉着吧,这事儿不能光只听谁的一面之词。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唐远征也不在,我一个人单枪匹马的也不好贸然行动,怕会打草惊蛇。所以我这趟回去只想先把事情打听清楚。
如果只是是误会一场,那就交给妇联或者居委会工会什么的去调节,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新社会了,婚姻自主恋爱自由,离婚也要自由,三观不合又没感情的话,勉强凑合着过日子不会幸福的。
如果信上写的是真的……”
她轻轻咬下嘴唇,快速眨两下眼睛,以更加迟疑的语气说:
“那我就给唐远征打电话?他要是不在,就找夏明亮夏大哥?咱们部队会管这事儿的吧?”
虽说部队不管地方,这是俩系统,但现在年代特殊,各地方都实行军,管,上一次借着夏韵的引子跟革委会那边交锋,部队这头的表现就很硬气,应该不算越权吧?
简青桐其实没想把唐远征和部队这头拖下水,她自己一个人偷悄悄地解决这事儿,可能更顺利。
哦对,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丑石头做帮手,强强联手,天衣无缝!
靳万里认真听她说完,点点头道:
“谋定而后动,不偏听偏信,讲求证据,不错,思路很正确。”
他看了眼身边的政委,雷云龙看完信又回头再看第二遍,金丝眼镜反射日光,如利刃般刺人眼。
雷云龙头也不抬地点点头,建议:
“唐远征不在,叫陈东送你回去,顺便把你工作调动的事情落实下去。”
靳万里拍板:
“行,就这么办。陈东那小子也算是出师了,各方面能力都很不错,到时候你听他的。”
雷云龙推推眼镜,跟着点头,温和地望向简青桐:
“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劳。陈东是唐远征一手带出来的,你不用跟他客气,叫他开车送你回去。”
简青桐不好意思地说:
“这太麻烦了,我买张火车票自己回去就行。”
雷云龙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她,似乎能洞察人心,不容拒绝地说:
“放心,这算不上公车私用,我跟老靳不会带头犯错误。”
简青桐瞬间涌上一丝狼狈的情绪,却又被他温和亲切的眼神安抚。
“小简同志思想觉悟很高嘛。妻贤夫祸少,有你这样的贤内助,唐远征和俩孩子有福喽。”
靳万里端着搪瓷缸子吸溜吸溜喝茶,闻言,立马得意地揪住他的小辫子:
“什么贤内助,你当还是男主外女主内的老一套?你这思想需要进步啊老雷。”
雷云龙痛快认输:
“口误,我检讨。”
说完起身立正,向简青桐口头致歉并敬礼:
“简青桐同志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口误,我没有任何轻视女同志的意思。
妇女能顶半边天,很高兴你成为我的战友,期待以后并肩战斗,一起为祖国和平繁荣做贡献。”
简青桐惶恐起立,瞪大眼回了个敬礼,心里蓦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懊恼。
部队思想工作抓得这样严格的吗,连普通口误都这样上纲上线的?她突然就不敢随便开口了,写文也不敢随便动笔了,怕动辄得咎。
“没事没事,您太客气了,我都没反应过来。那个,我会努力的。”
简青桐语无伦次,比跟人吵架还紧张。
雷云龙一眼看出她的不自在,扭头不赞成地看向老顽童似的老搭档。
“你看你把人家小简同志都给吓到了。你这个总逮着我抠字眼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可算叫你逮着一回,美了吧?”
靳万里眉飞色舞,看似小声实则清晰地咕哝一句:
“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自己说话不严谨,怪人家逮你把柄?”
雷云龙哭笑不得,问他:
“我是有缝的蛋,你是啥?”
靳万里得意的表情一僵,端起大茶缸子猛灌一气,遮掩脸上尴尬的表情。
雷云龙叹息摇头,转而对一脸稀奇看热闹的简青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