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当年,苍壁声势正浓时,透出天人五衰之兆,否则也不会如此急流勇退。
一瞬间,林愫脑海里顿时流转诸般狗血辛秘。
然而那小莲花却似浑然不觉,向着林愫轻轻的荡漾过去。林愫言语可亲,却未见半点放松。
眼见玄莲飘飞过来,她手顿时结出了无相印,这无相印乃是梵海功法,气劲柔和,有隔绝空间用处。林愫雪白的手掌翻飞,手结莲花。她处于谨慎,并未用什么攻击的功法。最好,先将这朵小莲花给捕捉起来。
可未曾想,这朵莲花宛如不存在一般,轻轻的流转,竟无视林愫法印,轻轻一颤,就蹦跶到林愫面前。
莲花轻轻的碰了碰林愫的手指,林愫忽而微微恍惚,似被摄入什么漩涡之中。
林愫内心忿怒不平暗骂,一双眸子却不觉渐渐沉润恍惚。
旧日的记忆,却莫名翻腾,使得林愫无端被旧日记忆死死攥紧。那也是四年前的事,那时的林愫,暗算了风神照。这段记忆,对于林愫而言,自然也是极隐秘的事,甚至连她两个弟子和灵瑚也不知晓。
当然,她也并不想让这黑心莲窥测,可是如今,似乎也由不得她。
十五岁的林愫,已然再上元元天,站在洞府之前。这个时候的她,已然突破玄通境,不必再靠那凤凰佩维持。须弥山上下,皆没当一回事,只当林愫不过以药滋养,强行突破,算不得如何了不起。
这个时候的林愫,那漂亮小脸,已然有一缕异样的苍白,也无怪乎旁人竟然会如此的猜测。
从前的她,并无此征兆。以前的林愫,是漂亮的小美人儿,面色自然并无异常。不过这般微微染白的双颊,倒似给林愫增了几分淡淡的清魅之色。
此时的她,手腕间,已然是带上炽热手镯,内藏剑珠,剑名血恶。
林愫容色沉稳淡然,只有极熟悉之人,方才能隐隐察觉,林愫甚是激动。她伸出手指,手指尖儿轻轻的一捋脸边发丝。每次林愫要认真做一桩大事的时候,就会做出这样子的动作。
她此刻立足之地,也甚是微妙。比如元元天,林愫本是十分熟悉,那元殿之中的玉叶池,林愫曾无数次在其玉莲上练武。而那处虽然是风神照的专属,不过风神照却也是会在此接见仙使,商议诸事。
可此刻这碧月天,则属于风神照的私人专属,设下了重重的禁制,旁人怕也难入。
然而如今,风神照却也是特意在此处接见林愫。
林愫慢慢的,轻轻抚摸自己的手镯,昨日十四,今日十五。风神照召见,她故意做出任性的样子推托了几天。可就算到了元元天,其实风神照也可以稍等一等。她仔细观察过,每逢十五,风神照是不会见客的。就算十六见自己,那又如何?可风神照连一天都没有等,还是召见了自己。
如此迫不及待,让林愫隐隐察觉到,元尊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
此刻的她,内心漠然一片,只有很认真的算计。纵然幼年时候,她曾经对风神照生出什么依赖和情感,也伴随岁月流逝,荡然无存。
“元尊,阿愫已至。”林愫沉声言语。
风神照应当也感应到自己已至,却刻意为之,等着林愫自己开口。
洞口的藤曼一缕缕的轻盈荡漾开,让这少女踏足进入。
那淡淡的酒气,似乎轻盈的泛起在空气之中,却让林愫勾勒起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厌恶。林愫讨厌酒,酒会让她生出几分很不快的回忆。
风神照一身紫衫,不似人前那般端庄,松散的领口下,露出了微微苍白的锁骨。他身侧放了一具水晶酒爵,如人首大小,里面盛装金黄色的酒液,却已然空了打扮。酒气染上了风神照的肌肤,打湿了他的衣襟。而风神照的双颊,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一双瞳孔,却漆黑一片,看来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风神照手指轻轻敲击,那水晶酒爵之中又盛满了酒。
风神照凝视眼前女修:“你九岁被我领会元元天,如今已经十五了,倒也似出落得,很是漂亮。阿愫,你自然应该记得,那一年,我这般领着你,带着你走过这万步阶梯。那时候,你年纪还小,心思也很单纯,不像现在,一颗心已经很会算计。你小时候很可爱,也很懂得感恩。只记得,你对我言语,当我宛如亲人一样。”
林愫轻轻的垂着头,眼底浮起了细微的变化。那时候她家人已经没有了,独自一人,风神照座下仙使慕华寻到了她,一见她的脸,顿时流露出惊讶之色。
似乎窥见什么本不该窥见之物,慕华若有所思。
林愫那时候,和其他瑟瑟发抖的孤女一样,站在一起,任由须弥山的仙师挑选。似要从中,寻到资质出色之辈。若能入仙师法眼,就能入须弥山,开展另外一段生活了。那时候的林愫,她虽然没有瑟瑟发抖,可是眼中却也是不自禁的流转一抹灼热的渴求。
没有家人的小孩子,就像是无根的浮萍,谁都希望,自己能够有个归属。门派的归属,也是其中的归属不是?
那时候,慕华仙使分开众人,走到了林愫跟前,手指轻轻的掐住了林愫的下巴,眼中神采光彩涟涟。
而林愫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早慧,隐隐所觉,这个漂亮出奇且气度高华的男人,似乎身份不俗。一旁别的仙师,似也是对他毕恭毕敬呢。所以她眼中流转了几分恳切之上,眨巴长长睫毛的眼珠子,盼望自己能够留下来。
可慕华仙使的眸子,却蓄满了冰冷,并没有什么温度。他看着林愫,也没什么对孤女的同情,只有一种权衡,仿佛是看着什么东西而非活物:“像,实在是太像了。你想修行?如此一副容貌,倒不由我作主了。只看那一位,若能顺他之意,你自然十分有福气。若不然——”
若不然什么,慕华仙使当时并未说出口,不过可以意会。
林愫却也是意会到了,若不然,自己就会死。如果风神照看到不喜欢,林愫就会死。
不过小时候,她再早慧,却也是什么都不懂。
后来,风神照来了。他的到来,刷新了林愫的三观。本来慕华仙使在林愫眼里,已然是漂亮之极。可慕华若与风神照一笔,自然顿时显得什么都不是了。
这一山还比一山高的装逼方式,对于一个见识浅薄的小女孩儿,自然也是有着近乎致命的冲击力。
更不必提,风神照还对她伸出手,缓缓开口:“从今以后,我自然也会照拂你。”
林愫略一迟疑,受宠若惊,将风神照的手掌如此攥住。
死死的攥紧间,她似也感受到了某种温暖。
那时候她对风神照表的忠心,也绝无虚言。以风神照的修为,一个毫无根基女孩儿,心思哪里能瞒得过他?稍有说谎,林愫气息眼神必定也是会不对。
谁会不动容呢,一开始她以为自己遇到神仙了呢。
她耳边听着风神照缓缓说道:“一开始,我也很喜欢你,你也很是乖巧可人。阿愫,你不怕我,替我擦眼泪,告诉我不要哭。你还不是玄通境修士,需要一些俗世食物。你可知,我自从成为元元天仙使,别说吃一口俗世食物,就是见都没见过。可你呢,那时候还是浊胎一具。元元天似乎从来没出现过米饭、菜肴,这些都是为你备的,我陪着你一起吃饭,就像是以前——”
以前他被妙真人所救,谢灵君陪着他吃那些俗世食物一样。
不得不说,尚是孩童的林愫,也让他空荡荡的心,得到了某种慰藉。
以及摘了玉叶池中莲花给林愫玩儿,给予林愫凤凰佩,使得她以凡躯留在元元天仙使才能呆的元元天。那时候风神照对她宠爱,可谓到了极致。
“你说,以前父母在时候,会和你讲故事听,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我不会讲故事,可是这么呆呆的,看着你睡觉,你似也很是开心。”
这些温馨往事,风神照缓缓到来,嗓音却诡异的冷漠之极,似极为格格不入。
不过风神照一直一来,便也是这样儿的说话口吻的,似也算不得如何的奇怪。
而林愫,也不得不承认,她和风神照之间,也有过短暂温馨的岁月,立足于虚假之上,终究是有过。曾经有过一刻,她也是曾将风神照当作亲人,视为父亲。只不过彼时,那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一颗心终究还是会碎掉。
眼前男人,眼中闪烁漆黑的狠意,酒气萦身,妖气横生,绝非林愫以为外冷内热的笨拙师尊。那终究不过是小林愫渴求的希望的美好幻影,只存在于那个小女孩儿的脑海之中。
后来,她一天天的长大了,也有自己个性和思想。
风神照对她态度渐渐变了,冷酷暴躁,喜怒无常,不留情面。只要自己不似妙真人半点,他便很不满意,羞辱责罚,种种惩罚加诸于她身上。
风神照动情的回忆过以前温馨的往事,就轻轻幻化出一道漆黑的鞭子,轻轻把玩,对着林愫,他竟难得一笑:“阿愫,这抽魂鞭,你不至于忘记了吧。”
林愫当然记得,她甚至因而勾勒起了自己骨子里一抹惧怕,可旋即她的骄傲,却顿时让自己压制下这抹惧怕。
“是你太不听话,罚你入寒冰之渊,入千尸洞修行,是以前苍壁对我使出的手段。你这性情,似也总是像我,不肯听话。那我又有什么办法,你不肯听话,我只能对你狠一些。我便想到这抽魂鞭,我那个师尊,当年也让我尝过。第一次打,你哭着认错了,却又错而不改,累得我总共打你三次。便是连我,也不过是挨过五次。”
当年苍壁对他的手段,他便又用在自己的女徒身上,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若木 10瓶;落花时节又逢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047
林愫目光, 轻轻从那抽魂鞭上移开,暗中悄悄的,手指狠狠的捏成了拳头。
一股子淡漠的凉意, 涌上了林愫的心尖。她性子颇为倔强, 寻常手段已然难以令她屈服。再者当初苍壁炮制风神照的法器,又岂是凡品?那抽魂鞭抽在身上,身躯上会留下伤痕,可受苦的却是魂魄。
魂魄之痛, 岂是凡人可承受。
林愫记得自己第一次承受, 顿时跪在地上,终于哀求出声。
种种折磨, 她自然也是记在心上, 将曾经那点儿温馨之情,化为乌有。
只记得彼时,饭桌上菜肴有着热气, 风神照颇为挑剔, 用绢帕擦拭了筷子, 却将那一双筷给了林愫。
如此种种,尽数不过是虚假, 倘若留恋,不过作茧自缚。
再者伴随时光流转, 当年小女孩儿一日日的长大,出落美丽, 那张面容更似妙真人。
鞭笞折磨,这些也还罢了,林愫还感觉到另外一种危险。她生得好似妙真人,而风神照本就是对妙真人有那般想法, 只不过彼时,妙真人婉拒他罢了。
妙真人虽是风神照师叔,可这实不是什么阻碍。俗世师徒之间宛如父子,可对于这些凌驾世俗礼数的放飞修士而言,似也不算什么。这元界大修,纵然有不乐意搞师徒恋的,也不过是怕有碍修行,与礼教全无关系。
人生如是,活得越长,便将规则看得越淡。如今一张相似面容近在眼前,且风神照掌其全部,生杀夺予尽操他手,不似妙真人那般高不可攀。如此思之,风神照也不觉怦然心动。
林愫聪慧敏锐,渐有所觉,她曾视风神照为父,如吃苍蝇一般恶心。
也便是那时,风神照染上饮酒之习。那熏熏酒气,萦绕于林愫周遭,恍若噩梦,她不觉勉力只做不觉。
风神照未曾染指她,并非因为林愫不愿,林愫愿不愿其实并不要紧,风神照也未曾在乎过。
不过是元尊痴情,念着妙真人,故而纠结于此,眼中凝结寒意日浓。
那时林愫心中,已盘算脱身之策。白灵以紫衫算计,她将计就计,果真惹得风神照厌憎。而后林愫怀着必死之心,红衫冲撞,重伤被逐出元元天,也断了师徒名分。
彼时,她当真松了口气。
风神照已然放下鞭子,说道:“不过如今,你长大了,本尊也不会再打了你。”
酒气染上风神照冷漠双眼,那漆黑瞳孔昭示风神照仍在自我厌恶着,似乎说这些言辞,忍耐极大得压力。
他终究言语软和些:“我自然会待你好些。”
林愫心忖:不不,你不必对我好些。
“逐你出元殿,你自然心里恨我。我不过想你知晓,若无我庇护,你能如何?阿愫,是你骄纵太过。不过我倒是想不到,你竟瞧中水连城,阿愫,你眼光当真也不如何。他岂能将你护住?真可笑,为了亲妹,他竟让你如此委屈。你总归要我庇护,否则岂能处置水玲珑?哼,你若在我身边,岂会受这样委屈。”
说罢,风神照一时沉默起来,好半天,才开口:“我不过想你受些教训,可你一走两年,和别的人亲好。你为什么不来与我服软,哼,难道要我和你认错不成。”
林愫垂着头,盯着风神照苍白的手,还有手侧那漆黑如墨的鞭子。
“你总盼我眼里有你这个人,好了阿愫,终究还是要如你的意。我身边便是添个侍妾又如何?既然这是你所愿,我便如你意。这是你自己求来的,只要记得,本尊心中所念,始终就是妙真人。谢灵君三字,你永远无法逾越。你只需记得,若非你生这么一副容貌,本尊此生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风神照终于机智在想睡林愫和继续爱谢灵君之间寻到一个解决之道。原来睡林愫,也是对妙真人崇高而真挚的怀念。
林愫一颗心,却禁不住往下沉。
她故作不知,处处相避,可有些事情,终究不是自己想避便能避得开。
风神照向她伸手:“过来。”
林愫却往后退了一步,风神照这么些年为了妙真人守身如玉,尚且是处,真是好令人感动啊。
可越是这样,林愫越觉得可怕,她朝着风神照摇摇头。
迫人的压力顿时逼来,可见风神照心中惊怒。在他看来,自己好不容易对林愫服软,承认对他是上心的。这女徒不屈不饶,千方百计引得自己注意,不就是如此?
林愫抬头时,就正好窥见这张惊怒面容,她深吸一口气:“元尊为什么不问问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我不愿意的。”
风神照冷声:“不知进退。”
难道还要自己忘却妙真人只宠她,绝无可能。他一指之力相加,如山峦压顶,让林愫隐隐有跪下冲动,鬓角也不觉渗透出一颗颗的汗水。
“元尊放心,阿愫从来未曾想过,要什么,你的独宠。你心里有没有什么妙真人,和我没关系的。我只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没什么男女之意,也无敬仰爱慕。你,你在我心中也不过如此。你怎会觉的,我会喜欢你呀,从小到大,你便对我羞辱鞭笞。谁会喜欢,这般待自己的人。你,你真是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