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未落,风神照已然瞬间在她面前,双瞳透出了怒意,蓦然伸手卡住了林愫咽喉。
那如铁箍一般的手掌,死死卡住了林愫的颈项,而林愫浑身竟被强大气劲压制,动弹不得。
林愫的话落入风神照耳中,以风神照身份,又几时受过如此之辱?
风神照双颊白了几分,他缓缓咀嚼林愫说出来的话儿,愤怒之中又有些不能相信。
他厉声:“你胡说什么?”
林愫又怎能不喜欢他?原来林愫竟对他满心怨怼,恨不得远离自己,可他从来不觉的。他以为林愫十分在意自己,为了引起自己对她注意,甚至宁可以死冲撞。
越是如此,风神照亦越发羞怒交加。
他素来是情绪极淡漠的人,已然许久未曾有如此激烈情绪。他对妙真人思念也如岁月静好的和缓,又岂能如此刻,如此波涛汹涌。那安魂链因感受风神照情绪波动,颤鸣不止,缕缕黑气似萦绕上风神照的身躯。如此焦灼心绪,竟似让风神照恨不得伸手就此取了这女修性命。
他瞧着林愫面颊布满了泪水,纷乱划过了脸颊,落在自己如冷玉般手掌上。那眼泪滴在风神照手掌上时,尚自有浅浅余温。使得风神照眼神蓦然微微一颤,伸出手指,一擦林愫眼泪。
他忽而慌乱松开手,甩开林愫。
女修垂着头轻轻咳嗽,轻轻呼气,颈项间指痕鲜明。
风神照厉声:“你要喜欢谁,水连城?”
林愫摇摇头。
风神照容色稍稍和缓几分,也是,林愫早已然与水连城不和。
他冷声:“我几时问过你愿意不愿意,如今我想,你现在便要讨我欢喜。”
当年带她上须弥山,不就是为了讨自己欢喜的,不是么?以他元尊威仪,本不必如此的卑微。他,自然也不希罕什么真爱,这须弥山上下,元界众生,皆在他之下,为他所役。若非如此,元尊之位,又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自己待林愫太好些,倒让此女很没分寸。
风神照看着自己手指上犹自沾染一抹泪痕,冷冷说道:“若你还忤逆我心意,我便杀了你。”
哼,林愫如花似玉,妙龄之姿,也应当不想死。
林愫似身躯轻轻的一颤,她终于缓缓站起来,伸手轻轻的按着风神照的肩膀。她似很是紧张,双手攥紧了肩头衣衫,而风神照却也并未见怪。
也许从未跟女子如此亲近过,风神照忽而浑身绷紧。
眼前女子容貌,秀美妍丽,虽青涩几分,却也和记忆之中的容貌有七八分的相似。林愫本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脸颊少了几分血色,不免显得美中不足。此刻林愫的头微垂,使得她似染上几分怯生生的味道,那长长的眼睫毛也似轻掩住她眼底的神色。
风神照既把她当林愫,也把她当谢灵君,他盯着林愫的脸,看着她纤秀的鼻梁,淡色的唇,他身为元尊从来没享受过这样子的温柔,从不知女色是什么滋味。林愫脸颊靠近,他没打算躲开,心底却微微有些异样。
可蓦然林愫抬头,如此距离,林愫蓦然轻轻的抬起了下巴,使得一抹光华瞬间从她唇中掠出,飞向了风神照的眉心!
与此同时,她飞快后掠,渗出了一身汗水,不觉心惊胆颤!
她将一舍情印,早含在舌尖,徐待时机。那舍情印是林愫在一小世界所得,虽不是十分厉害得功法,却有几分狠毒之处。其印若修成,封于珠中,待一人情浓之时,以印点中眉心,便会忘却此刻情浓之时思的那人爱慕心情。纵然记忆犹在,却也是会忘却记忆里情景当时内心浮起的喜欢。
林愫气劲封住舍情印,将这珠子藏于舌下。她多少有些了然风神照的性情,便是自己拒之,风神照也绝不会相容。而她,也绝不愿意自己被强迫,成为什么元尊禁脔,塌上替身。当然她更不想死,自己如花年华,她对自己人生还有许多期许,为什么要死?
风神照既能成为元尊,所得机缘,自然也是难以想象,身负诸般秘术,只怕恶咒临身,风神照身躯就会自然而然生出反抗。所以林愫千挑万选,选了这舍情印。那舍情印是林愫偶然在小世界做任务所得,不意在小世界中,竟然有这般秘术。
那时林愫亲眼所见,一女修对情郎失望之极,以此断情,将此种入眉心。那恶徒本来狡诈狠辣,却对其妻颇有真情,就算屠尽其师门,却对之恩爱情重。女修却承不起如此扭曲的情感,以此断情。此后那男子坠入魔道,不记前情,竟亲手将爱侣斩于剑下。
此咒不会损其身躯,伤其记忆,无非会剔除当日的情感,故而很具有隐蔽性。
然而饶是如此,林愫此举也颇为冒险。
以风神照的实力,她很有可能因此而死,林愫却愿意一搏。如何算计,林愫内心盘算了许多遍,更何况她故意挑中今日。每逢十五,明月皎洁,风神照似力量减弱。这个秘密,还是幼年时候的林愫窥见。
此刻风神照已然一动不动,面色木然,似微微恍惚,扎根儿似的站立原地。如此情景,不但让林愫松了口气,心里面更庆幸。她本以为自己就算成功,也会受伤。
她自然也见识过风神照的实力,纵然身为元尊,却总有人觊觎其位。一个萝卜一个坑,而元尊这个坑,分明也是独一无二。故而纵然可能损失巨大,乃至于家族屠尽,成功后可带来的巨大诱惑,也不觉令人为之心驰神摇,奋不顾身。每隔一段时日,自然也会有刺客光顾。不过风神照既已然稳坐元尊之位,自然代表那些刺客尽数殒身化为白骨。
风神照诛杀刺客时候的场景,林愫自然也还记得,只怕也很难忘记。她初入元元天,本以为到了仙境,不惧饥渴,锦衣华服,一切皆美。直到,刺客已至。她瞧间那些刺客,不遵元元天规矩,飞来低去,可风神照竟也丝毫不惧,他手指随手化出缕缕剑气,手指那么一动,顿时会添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首。那时候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得死法,眼珠子瞪得大大的,风神照送她的珠串从她手中脱出,一颗颗的玉珠散乱了一地。
她自然知晓风神照的厉害之处,却犹自决意以计暗算,没曾想自己居然能全身而退。看来风神照那一刻真的色迷心窍,居然没什么防备。越是如此,林愫越发心中凛然,小世界的舍情印质量不保证,风神照也实力超然,谁知道能管用多久?
所以林愫手腕间玉镯一晃,顿时化出了兵刃血恶,攥紧在手中,心里很冒了些狠辣之念。
念及方才风神照逼逼的,若不顺他心意便将自己诛灭,林愫杀意更腾腾往上冒。
她之血恶,比着风神照,俏生生的面颊透出了冷丝丝的寒。
风神照以前虽待她不错,又赐她灵药功法,可本不过将自己当作妙真人的代替品,随意打骂,方才甚至还要掐死自己。呸,口口声声,说待自己好,可他真待自己好吗?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风神照对其师尊苍壁冷冰冰的,反而向往妙真人的温柔。一个人会喜欢什么,风神照也不是分不出好歹。只瞧风神照迷恋谢灵君,就知晓风神照其实心中清楚,怎么样才是正常的。
更更重要的是,风神照若不死,她别想有好日子过,总要忐忑过日。倘若风神照哪日清醒,只怕自己也是万劫不复。
今日侥幸,可这般运气,却也是可一不可再。如此时刻,她更应该一搏,纵然许会被风神照功体反噬,可这也是最好机会不是?
越想,林愫眼中寒意越浓,神色越冷。便算搞死风神照,自己能有什么错,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须弥山上下,大家都暗暗奉行弱肉强食,全无丝毫温情,彼此利用算计。像她这样儿,也已经算好的了。
林愫终究缓缓垂下了手,未再以血恶指之,冷笑:“好师尊,别怪徒儿今日忤逆,要怪就怪你平时对我太差劲了。不错,你对我也给了些好处,可你让我身偿,就恕我难从命了,我可不包睡。只此一次,从今以后,你和我便恩断义绝,我心里呢,再不把你当师尊。”
两年前,她已然是对风神照失望之极,那时候风神照冷漠无情已然断了所谓师徒之名,如今这曾有情分,更是在林愫的心里断得干干净净。
此时此刻,年轻的女修面颊虽然是苍白了些,一双眸子却也是灼灼生辉,美得出奇。
然后,林愫就退出洞府,在元元天静静打坐,听天由命。
到了第二天,风神照如常现身,允了林愫开辟洞府。他还记得林愫,不过眼里已经是没了那份灼热。
一切如林愫所愿,她也迅速滚下山,怀抱拥抱新生活的姿态,成为须弥山的林仙尊。
她回忆到了此处,蓦然脑子一凛,双目睁开。
此时此刻,自然也不是元界四年前,她洞府已开四年,身边有上官璧月、江无尘、灵瑚,一直安安分分当她这个小洞府的仙尊。
斗室之中,她面前那朵莲花,轻盈的流转着,无声却神秘。
林愫不觉面色大变,也是不由得神色变得甚是难看。她当然知晓,这一切都是这小莲花作妖,对方窥测自己记忆,全无隐私自觉。
林愫本来不欲对之表现出敌意,以免刺激后,对方施展出些邪恶的手段。
如今林愫自然再按捺不住,她面色微凛,血恶已出,便要与此朵玄莲斗法。
谁想此朵玄莲轻轻一抖,竟而因此不见,消失在林愫面前。
林愫忿怒难言,蓦然冷冷道:“哼,自知不是我之敌,所以跑得快吗?”
不过念及前事,林愫忧心忡忡,倒难以分心想尹风华了。
可怜她身为仙尊,一直很低调,也不好扩大规模,多拐几个弟子。
谢灵君既已然归来,想来风神照也不会再让自己身偿,却怕元尊会杀人灭口。
林愫长吁短叹,又不免有些后悔,要不然当年自己就试试,说不定真能弄死风神照呢?
而那朵玄莲,既然飘来元界,首要目标自也并非林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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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048
洞府深深, 元元天上青华峰,曾是上任元尊苍壁悟道之所,伴随苍壁成为前任, 此处亦越发清静, 少有人至。
洞府深深,漆黑不见底,唯独壁上灵珠,似映一片光华。却映衬洞中冰雪晶莹, 有万年未化的坚冰。
暗暗幽光, 映着苍壁无甚血色双颊,他蓦然睁眼, 一双眸子却似无甚感情。
女修盈盈而来, 丝帕裹明珠增辉,映衬一张出尘容貌,眼角眉梢尽数是悲悯温柔。
谢灵君缓缓开口:“师兄, 这几年间, 你似也还好, 小妹归来后,还未曾见你。”
可若无苍壁金剑传讯, 只怕谢灵君已然忘却这位师兄,更未曾想过见他了。
苍壁冷笑两声, 笑声似甚是干哑:“吾徒如今,已然贵为元尊, 师妹你有恩于他,如今位高权重,可是好生快意?”
谢灵君不觉眉头一皱,苍壁语含讥讽, 似乎自己当年对风神照的好是捡漏一般,自然不大愉悦。
“师兄何出此言,当初你待神照,未免太狠,他那时候只是个孩子,甚是可怜。”
苍壁蓦然抬头:“他是我一手教出,本是我最重要的棋子,师妹,若不是那时候,我身体不成了,还与一大敌周旋,又岂会便宜于你?灵君,你还是那样儿,装模做样,一副极善良的样子。你真让我这个师兄为之作呕。不过那时候,我除了将风神照交给你,还能交给谁?你毕竟愚不可及,胸无大志,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一颗心只在男人爱你之上。也对,当年我等师尊,将你教出来,就是为了和男人风花雪月的,以柔情为他攻城略地,哈哈。”
指间明珠生辉,谢灵君面色却似有些不好看。
她自幼为师门所宠,养出一副天真娇憨性情,几个有能耐的师兄皆垂青于她。他们在外如何手段狠辣,争权夺势,一见谢灵君,顿时满腔刚硬皆化为绕指柔。谢灵君貌美纯善,谢灵君并无野心,如此种种,谁人不爱。
年幼时候,谢灵君也许有过真正纯善的日子,可伴随岁月流逝,她心里亦渐渐或有所觉。不过彼时,她已然超脱出尘,身份尊贵,自也不必深思许多事情。谢灵君更不愿承认,其师养她如此一副性情,乃是别有居心。
她不觉心尖儿对苍壁生出一抹厌憎,缓缓说道:“师尊已逝,师兄何必对他如此不敬。”
打小,谢灵君便备受娇宠,这须弥山的腥风血雨竟也似染不上她的裙角。这么一位高贵善良的美人儿,和须弥山元尊权势一样,都是一件被人觊觎追逐之物。谁要是拿在手中,似也能证明这个人的能耐。
谢灵君自来被爱得多了,甚少有人不爱她。若说她在男人身上受过什么挫折,一则是尹风华,再来便是苍壁这个师兄。苍壁醉心权势,却似对女色无甚兴致。偏生,却是这唯一不爱自己的师兄,那时候成为元界之主。苍壁和尹风华一样,皆是冷情之人,眼中再无红颜。
苍壁凝视谢灵君面颊上无辜之色,面颊讥讽之意越浓。
“风神照神照随你,真是浪费之极。人和兽本是一样的,在他们幼年时分,弱而无力的年龄,将之驯服,则必定会一生一世刻骨铭心。他这个弟子,我本有大用!我将他交给你,原本因为师妹不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可这元界最锋锐的一把剑,落入你手中却成为一个只知情情爱爱的小狼狗,拜在女人脂粉裙底之下,任由你这样子的女人摆布纠缠。既无理想,又无抱负,俗不可耐。是我的错,我本以为,待腾出手来,就能将他领回,只可叹,已然力有未逮。”
他的话,使得谢灵君云里雾里,听得不大明白,却知晓苍壁言语间对自己颇多讥讽。
苍壁言下之意,是他本来控住风神照,要使风神照做什么事情,这般控制到一半,他迫不得已让谢灵君接手,让谢灵君捡漏,而风神照也不如他意。
谢灵君生出气恼,眸色微凝间又生出警惕,仿佛护食一般想:若神照知晓,还道自己故意算计他才对他好呢。
师兄自然恼恨,好好弟子成为了元尊,却不大搭理他这个师尊,反而对谢灵君呵护备至,使得谢灵君享受这滔天权势。如此种种,亦难怪苍壁不甘愿。
难道如今师兄,是嫉妒神照对自己那么好,自个儿得到了风神照的宠爱呵护,在元界享受这超然地位?
谢灵君不觉叹息似摇摇头,甚是不赞同的样子:“师兄,无论你对神照有什么算计,他那时候只是个孩子,你怎可这般待他?说到底,你一心一意,只为了算计于他,方才使他疏远于他。我当初,无非是可怜这孩子,心生怜惜而已,绝无什么别的心思。”
苍壁闷闷的咳嗽了两声,似被谢灵君这么几句话气得要吐血,旋即爆发充满忿怒得笑声:“谢灵君,你当真是无药可救,夏虫不可语冰,你竟当我苍壁和你一般,为了一个徒儿的心争风吃醋。虽瞧着你长大,我实不知师尊给你喂了什么吃,将你养成这么一副模样。我苍壁心中所念,乃是元界安危,你自然并不会懂。我只劝你伴随年龄增长,多些眼界内涵,没道理如小时候一般,满脑子皆是如此烂俗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