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傅里瞪着眼睛:“人是宠妾卖的,和你爹有什么关系?”
“人,他们只是卖给了我爹,至于我爹要将那个正妻嫡子卖给谁,又卖到哪儿去,表面上,是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钱大想起当初的事儿就气得不行,“我爹在巴州府城的口碑极好,还颇有几分嫉恶如仇的名声,那人真要追查到我爹这儿,宠妾大可以将事情全部推到我爹头上。”
“反正我爹手上有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嫡子会被卖到南风馆是被宠妾教唆的!”
“若非当时周公撞见此事,觉得那嫡子眼神清正,不像是个坏人,苦口婆心地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我爹转卖的主意打消,等那嫡子的外家找来时,我们这一家子的坟头草恐怕都长了三米高了!”
傅里愣住:“那嫡子的身份这么高?”
钱大皱紧眉头,眼神颇有几分嫌弃:“嫡子的父亲身份还行,不过是个六品官儿而已,让人害怕的是他母亲的娘家。”
傅里好奇:“他娘家是什么身份?”
“那正妻娘家出身勋贵,祖上是声名赫赫的定国公,虽然子孙不成器,到了正妻父亲那一带,爵位只剩了个三等男,可那定国公的原本的姻亲关系都在,其中有不少仍在朝中活跃,得罪了他们,我们这样的人家还能得了好?”
“那你为什么对他家不太瞧得上的样子?”
“我是瞧不上他家吗?”钱大瞪眼,“我是瞧不上那个正妻。”
周公笑着摇头,在旁补充道:“后来那嫡子的外家找来,我们才知道,当初他们家为那正妻定好的夫婿并不是那宠妾灭妻的糊涂虫,只是她自己眼瞎,在
一群进士打马游街的时候瞧中了糊涂虫,硬是将原本好好的婚事给退了,下嫁给了当时还只是个庶吉士的糊涂虫,为此在婚前还到未婚夫家跪了一天赔罪。”
“额……”傅里想了想措辞,小心开口,“这只能说明那正妻天真烂漫,为色所迷吧?至少她还算有担当,在发现自己喜欢上其他人后,便与原本的未婚夫退了婚,没有再耽误对方,也没有影响到对方名声。”
最多就是有点儿恋爱脑,但她三观还是在的。
钱大皱了皱眉:“你说的好像有点儿对?”
但傅里的说法和他以前接受的教育好像不太一样,让他一时有些纠结。
周公倒是赞同傅里的想法,不过……
“若是后来正妻生下嫡子不久,糊涂虫就抬了一房妾室回家,她还从未想过回娘家告状呢?若是直到嫡子出事前,她回娘家就从未提起过自己嫁人后的生活非常不如意,也从未提起过糊涂虫宠妾灭妻呢?”
傅里:“!!!”
傅里有些不敢相信:“那女人是傻了吗?”
“所以后来事发,嫡子的外家不但接走了她和孩子,还逼着糊涂虫和离,并将其赶出了官场。”
“那个宠妾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傅里了然地点头:“卖了啊!”
“不但宠妾卖了,宠妾生的女儿和庶子,也都卖了。”
“听起来还挺大快人心的,”傅里笑了笑,“就是可惜了那个嫡子,平白遭了一番罪。”
“还好?”周公想了想,“我记得那嫡子的外家后来出了位相当有本事的少年将军,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就在边关立下无数战功,等到及冠之年,已然重振祖上雄风,越过父亲得了个定威侯的爵位。他家人丁又少,想来已是否极泰来,如今日子过得极好。”
定威侯?这爵位听起来还挺霸气。
傅里笑了笑,正想说其他,却听周公“咦”一声,然后说道:“说起来这个定威侯与我们巴州府如今这位卫大人还是同姓呢?听那卫大人的口音,仿佛也是京城那边过来的,指不定他与那定威侯有什么关系呢。”
卫烆吗?
傅里微微有些发愣,看他一身气势,确实不像是文官,更像是武将。
不过两人应该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毕竟同知不过才五品,而定威侯不但是超品爵,这爵位还是定威侯自己靠着军功挣下的,与贾赦他们那种继承祖荫的完全不一样。
她甩甩头,没有再多想。
大事儿谈完,也该谈谈钱大走后的善后事宜了。
傅里笑看着钱大:“你要是走了,原本的牙郎生意,你准备交给谁做?那辣椒生意,你又准备交给谁做?”
“牙郎生意暂时由钱二接管,辣椒生意的话,当然还是我来做。”
傅里愣住:“你来做?”
钱大点头:“听唐先生的意思,我们接下来应该要到江南一带去。那边儿繁华,这辣椒生意当然也做得。”
傅里挑眉:“江南一带嗜甜,这辣椒的生意可不好做。”
钱大得意:“唐先生有提醒过我,所以我们商量之后,决定先满足你的愿望。”
“我的愿望?”傅里疑惑,“我能有什么愿望是你可以满足的?”
“开分店!”
“开分店?”傅里神情讶异,“巴州府城也才一家周公面馆,你们竟然就打算将分店开到江南去?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些?”
也不怕扯着蛋!
“而且说是给我开分店,店名叫什么?开店的起始资金谁出?店里的厨师请谁?店铺的掌柜谁做?”傅里一顿,“对哦,面馆的掌柜肯定是你做。”
钱大摇摇头:“我不做掌柜,唐先生做。店名还叫周公面馆,厨师直接在当地请,起始资金的话……你想要那家店,当然只能你出。总不能我们费心费力的,全成了给你做白工吧?”
起始资金要她出这点,傅里也有所预料,倒是没放在心上。
傅里愣住:“唐先生给我开店?这也太过大材小用了吧?”
人家好歹是前巴州首富,前商会会长,以及巴州商会的创始人。这样一个传奇人物,竟然纡尊降贵地给她开店?
“唐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作为巴州府前首富,多少钱他没见过?钱在他眼睛里就只是个数字,他根本就毫无兴趣。”
傅里眨眨眼,怎么觉得这句话听着有些耳熟呢?
这话不是和马云爸爸说的那句“名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难道有钱人都这么喜欢装逼?
钱大不知傅里心中腹诽,仍旧继续说道:“他重出江湖只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份有问题,不能在官府那儿备案,只能借周公面馆的壳子做遮掩。并以此为据点,与其他人接触。”
傅里:“……”听起来跟战争时期的特工似的,搞得神神秘秘。
不过这事儿与她毫无关系,她只要确定唐先生的活动不会给她造成不好影响就行。
钱大也知道这点,所以冲着她点头道:“傅娘子大可以放心,唐先生虽然是面馆的掌柜,但他只会坐镇后方,并不会轻易出面。若是出了事儿,他也有法子将自己与面馆撕扯得干干净净。”
傅里正准备说话,却听周公淡淡说道,“没事儿,就算撕扯不开,衙门也只会找上老夫。”
傅里惊愕不已:“周公你这是说什么呢?那店是我的,出了事儿也是由我……”
“傅娘子,老夫看得出来,你答应开分店的原因,是因为老夫。”周公叹气,“老夫何德何能,能得到你和钱大的倾心帮助?若是老夫善良点儿,就干脆拒绝了,但老夫实在不甘心,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也许根本就等不到得见大仇得报的那天,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接受你们的帮助。”
“可你既然是为了我,我总不好连所有风险也全甩给你一个小娘子来担不是?索性老夫行将就木,没几年好活了,就算出了什么事儿被牵连了,这辈子也尽够了。”
“不过,”周公看向傅里,眼神乞求,“老夫知道这事儿危险,也甘愿为此付出生命,却实在担心老婆子在我死后无人照顾。正巧傅娘子的性子与老夫那早死的女儿有两份相像,如今又怀着孕……老婆子虽然没说,但我能看出来,她十分喜欢傅娘子。所以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傅娘子答应。”
傅里正色道:“周公请说。”
周公叹气:“虽然有些唐突,但……傅娘子,老夫想要问问你,能否认我们老两口儿做义父义母,若是你觉着我们年纪大,做爷爷奶奶也可以。”
傅里愣了下,旋即失笑:“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来只是认亲而已。”她干脆点头,“能白得一对疼爱我的父母,我只有高兴的份儿,又怎会拒绝?”
说着,傅里笑了起来,“说起来我和田大娘如今还住在周公家中,原本还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倒好了,我住在自己父母家里,看谁还能说闲话!”
周公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
泪水从指缝间留下,打湿了他布满沟壑的脸。
傅里赶紧抽出手帕给周公擦脸:“周公,认亲是好事儿,您怎么哭了呢?难道您觉得我这个女儿不合心意?”
周公松开捂脸的手左右摆动,脸上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情绪激动得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钱大笑了笑,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周公你说什么呢?你年纪哪儿就大了?今年不是才五十几
?傅娘子要真认了你做爷爷,你们可就差辈儿了。”
傅里错愕地看着周公,她还以为周公已经六七十了,没想到才五十多?
看来当初那件事对周公的打击非常大,否则他不至于未老先衰。
有了这样的明悟后,傅里对那个害得周公家破人亡的薛家人便充满了愤怒与厌恶:这些为了一己之私就草菅人命的家伙,就该被拖去千刀万剐,唯有凌迟才能消除他们身上的罪孽。
因为钱大急着离开巴州府去江南,所以这段时间傅里几乎掏空了自己的存货,将所有辣椒都交给了钱大。
钱大做事儿也麻利,很快就联系到那些对辣椒有着很大需求的商家,直接卖了半年的份额给他们,剩下的,他便全部收好,一起带去了江南。
钱大走了,他原本的生意就只能交给钱二,所以钱二便不能再留在周公面馆当厨子了。
好在钱大知道面馆生意繁忙,离不得人,所以很早就寻摸到了值得信赖的合适人选
这位新到的厨子姓赵,父母都是做面条生意的,不过和周公以前一样,只是在街边儿支了个摊子,每月收入不多,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后来周公面馆横空出世,他们面摊的生意就更差了,后来索性关门,全家都出来寻找伙计,给人当厨子。
还别说,等他们全都找到活儿之后,家里的收入反倒比之前更多了。
这次也是听说周公面馆招人,价钱给得比之前的店更多,所以这位赵厨子就辞了原本的工作,跑到钱大那儿应聘了。
周公看人的眼光更准,傅里就将试探之事全权交给了他,而自己则留在家里好好养胎。
冬去春来,傅里的肚子很快就到了临盆的时候。
这日天还没亮,傅里就觉得肚子一阵剧痛,还来得及叫人,她就从床上消失,直接出现在了空间里。
傅里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空间呢,下、体便传来一阵湿意,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她便感受到什么东西从肚子里滑了出来,紧接着,她便听到了一阵响亮的哭声。
傅里看了一眼,是个儿子。
她从库房里拿出剪刀剪断脐带,打好结后,便直接出现在了房间。
将孩子从被窝里抱出来后,她当即大声将田大娘与周婆二人吵醒,然后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身上已经被人擦洗干净,而她的儿子也已经用襁褓包好,正放在她枕头边睡得香甜。
侧头看着儿子的睡脸,傅里心里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与责任感
这就是她的儿子,她血脉相连的儿子,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
吱嘎
田大娘提着一个提篮推门而入,看到傅里醒了,当即笑着开口:“傅娘子,你可算是醒了。你可不知道当我们带着稳婆冲进来,发现你孩子都已经生完了,连脐带都剪好了的时候有多惊讶。要不说呢,你在生产之前缠着那稳婆打听生产时的所有注意事项,简直恨不得将稳婆的手艺全学到手的做法还真没浪费,这不,马上就用着了。”
田大娘走到床边坐下,一边将里面装着的鸡汤拿出来,一边继续说道,“要我说啊,傅娘子你的运气是真的好。不仅仅是生了一双利眼,能看出许多东西的真正好处;生了一双巧手,能将寻常的饭菜做得喷香,这运气啊,也比常人好了不少。”
傅里失笑:“哪儿就这么夸张了?”
田大娘盛了一碗鸡汤放在一旁小几上,等不那么烫了,再端给傅里,“傅娘子您还别不信,我也是生过孩子的,可知道生孩子的苦和痛。我们这些人运气不太好的人生孩子呢,那就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运气更差的,那就直接进了鬼门关。可傅娘子你呢?疼都没疼一下,孩子咕嘟一下,就生了。”
傅里接过鸡汤,没一会儿就喝完了一碗,然后将碗递给了田大娘:“麻烦田大娘再给我盛一碗,肚子还有些饿。”
田大娘笑着给她盛了满满一碗。
“不过也不奇怪,”田大娘想了想,笑道,“你这孩子是个疼母亲的,怀孕初期除了嗜睡之外就没有一点儿反应,等后期肚子大了,你身体受不住,开始出现水肿等毛病了,连最初的一点儿嗜睡毛病都没了。”
傅里听了这话,转头去看儿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温柔。
过了一会儿,傅里转头看向田大娘:“田大娘,你今天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我怎么觉得你今儿有些高兴,话都变多了不少。”
田大娘愣了下,旋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本打算明日再找傅娘子提起的,只是没想到太高兴,露了些不该露的神色,竟让您瞧了出来。这让我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