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府对应的应该是现实世界的四川重庆一带,而小面本就是重庆的经典小吃,传承几百年都长盛不衰。小面出现在巴州府,又有她无限量供应的辣椒,按理说,不可能不到一年就出现销量下滑的现象。
周公果然点了点头:“倒也不是其他人,就是除醉香楼外的其他买得起辣椒的酒楼食肆。”
“这怎么可能?”虽然猜到可能是这样的情况,但真的确认了,傅里仍旧非常惊讶,“就算那些酒楼也做了小面,可价格如何与我们比较?那些客人又不是蠢的?可我们能将小面的价格压得那么低,还是因为对我们来说,辣椒没有成本,但那些酒楼……”
傅里眉头紧锁,“周爹爹,难道那些酒楼找到了辣椒的种植方法了?”
周公抱着锦哥儿颠了颠,将他逗笑之后才开口:“怎么可能,这才过去多久,就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辣椒的种植方法。况且就算找到了,他们又到哪儿去找足够的种子?”
傅里当然知道,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加想不通背后的原因。
周公倒是没放在心上:“小里,虽然那些酒楼食肆没办法将成本降下来,却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将成本堆得更高啊。”
傅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们做的小面能将价格定在十个铜板以下,除了辣椒没有成本外,还因为店里的面条和其他调料,乃至于臊子里面的肉都是买得同等档次里面最便宜的。其他酒楼根本没办法和他们打价格战,可若是他们根本就不想和面馆打价格战,而是想要学醉香楼,直接吸引高档次的客人呢?
比如,原本用来做臊子的猪肉,他们换成牛肉,鱼肉,甚至鹿肉……
比如,原本用来和面的普通面粉,他们换成档次更高的面粉,甚至往面粉里面加其他更昂贵的材料……
比如高汤可以换,青菜也可以做手脚,除了辣椒不能换,甚至连调料都可以来个改头换面……
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当然就是一碗面条的价格肯定会蹭蹭蹭地往上涨,但是只要食物好吃,有的人就喜欢花钱买格调,花钱买档次,花钱买食物之外的附加产品。
但这类客人到底是少数。
傅里弄清楚原因之后,便果断放下,没再纠结。
不过店里的生意还是需要挽救一下的。
傅里很快想到了担担面,干拌面,热干面,炸酱面等现代流传颇广的面条,当然,还有傅里的心头好韩国火鸡面。
面条这东西,就算做法一样,调料不一样就能演变出无数的味道。
巴州人喜欢吃辣,傅里完全可以将一些不辣的面条改良成更符合巴州人口味的面条,然后当做面馆的招牌推广出去。
心里有了想法,傅里便拿出纸笔将这些面条的做法一一写到了纸上,然后交给周公。
值得一说的是,在怀孕养胎的这几个月里,无聊透顶的傅里终于经过不懈的努力,将自己从半文盲状态解放出来,变成了一个至少能认字儿的“知识分子”。
这可真是喜大普奔的一件事!
周公接过写有面条做法的菜谱后,整个人都看愣神了:“你怎么知道这么面条的做法?都是你自创的?”
傅里赶紧摆手:“当然不是,这些都是大夏已有的面条,大部分都相当有名,您找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问问,便可知道我所言不假。里面许多面条的味道对我们巴州人来讲,可能会有些素淡,咱们做出来尝尝,试着改良改良,然后再挂单售卖。”
周公全部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说完正事儿,傅里便指着账本儿开口:“周爹爹,我看过账本儿了,上面的每一笔收支都记录得非常详细,没有任何问题。您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便赶紧将这一年赚的银子按照原本说好的分成比例都分了吧,分好的再拿来给我。我为了养胎,都耽误了一年时间了,钱大在姑苏都将周公面馆开了四五家了,如今我也该将巴州府城分店准备起来了。”
周公却连连摆手:“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不是吗?这银子你自己个儿收好就行,不用再分给我了。”
傅里吓了一跳,果断拒绝:“周爹爹,当初说好的五五分成就必须五五分成,否则传出去我成什么人了。”
“咱都变成一家人了,我看谁敢说闲话!”周公瞪着眼睛开口,“有本事,叫他们来给我做儿子女儿,有本事等我老了,叫他们来给我把屎把尿,给我养老送终!”
傅里哭笑不得:“说好了这是您的银子,您怎么还带往外推的呢?”
“既然是我的银子,那我将它送给谁都是我的自由。”周公梗着脖子开口,“我就想要将银子送给我的女儿,又有什么问题?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我疼爱女儿不是?”
傅里苦笑,仍旧不愿接受。
周公急了:“若是这样,你就当这银子是我留给锦哥儿的吧,你虽然是锦哥儿的母亲,却不好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替他下决定不是?这银子你就收下,等锦哥儿以后长大了,你再交给他。”
“等他长大还要好多年呢,您暂时就自己收着啊。”
“可是等老死却要不了几年了,我等不到锦哥儿长大。”
傅里愕然,整个人沉默下来,心里非常不好受。
周公叹气:“我都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留着这么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我是能带着它进棺材
啊,还是能在死前全部花光咯?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直接留给我喜欢的小辈儿。”
傅里哑口无言,只能代锦哥儿收下。
但她心底却暗暗决定,一定要将这笔银子花到周公夫妇身上,决不能让他们受了赚钱的苦,却享受不到赚钱后的快乐。
这日一早,傅里与田大娘等人一起用过饭,便抱着锦哥儿与他们一起去了面馆。
田大娘早就与她的丈夫儿子商量好了,他们也都愿意跟着田大娘,一起到傅里家中做活儿。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不太敢去找卫烆,更不敢和他说,想要赎身
就算加上田大娘这一年在面馆赚的钱,也根本不够他们父子其中一人的赎身银子。
只是之前傅里一直在坐月子,不能出门吹风,后来又被锦哥儿的病情缠住了手脚,完全不能保证能抽出半天的空闲时间,于是一家子就算心里焦急上火,也只能慢慢等着。
好在锦哥儿百日宴后,傅里亲口承诺了,会尽快与卫烆商谈方家父子的赎身事宜,只是需要他们找卫烆确定一下时间。
卫烆毕竟是巴州府的同知大人,每日公务缠身,轻易不得空闲。
于是直到锦哥儿的百日宴后半个月,卫烆才终于抽出了一天的时间过来与傅里见面。
傅里原本不想带着锦哥儿一起来,毕竟外面人来人往,若是染上什么细菌,回去指不定又会大病一场,她实在不想锦哥儿白白受罪。
可是没想到原本在家时对离开她身边毫无反应的锦哥儿会突然大哭
这还是锦哥儿出生后,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
傅里不忍,只能将人带出来。
因为面馆客人太多,傅里与卫烆便干脆将会面地址定在了醉香楼。
说起来醉香楼和她也挺有渊源,傅里坐在醉香楼的包间也挺自在,完全不会觉得窘迫
哪怕大堂那些见到她抱着孩子上楼的客人,以及过来服务的小二都是一脸惊奇,傅里也视若无睹,完全没放在心上。
倒是田大娘面对其他人打量的视线,颇有几分局促,而且屡次想要将锦哥儿接过去。
傅里直接拒绝了。
在外面的时候,她绝对无法容忍锦哥儿离开自己半米远。
不一会儿,卫烆便带着方家父子来了醉香楼。
问过店小二之后,一行人便直奔傅里所在的包间,进门后,立刻关上了房门。
“傅娘子,好久不见。”卫烆看了眼傅里,然后视线便黏在了锦哥儿身上。
锦哥儿若有所觉,转头看到卫烆,眨巴了几下小狗狗似的眼睛,然后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傅里先是一愣,旋即失笑:“卫大人,好久不见。”
说完她颠了颠怀里的小家伙,笑着开口,“没想到锦哥儿还挺喜欢你。”
“是吗?我倒是不知道自己竟然还会讨小孩儿喜欢。”卫烆走到傅里身边,抬手碰了碰锦哥儿的脸蛋儿。按照以前的经验,他还以为锦哥儿肯定会被他吓哭,没想到锦哥儿愣了一下后,竟然“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看来锦哥儿真的很喜欢你。”
卫烆离自己太近了,他身上的雄性荷尔蒙扑面而来,给才生完孩子的傅里带来很强的不适感。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卫烆见状,眼神微暗。
他走到旁边坐下,开口说道:“他乳名儿叫锦哥儿吗?是谁取的?有什么含义?”
傅里有些惊奇于卫烆的多话,心中微微动了一下,不过直接被她忽略过去。她低头看了眼锦哥儿,笑着说道:“周爹爹取的,取的是前程似锦的含义。”
卫烆愣了下,喃喃开口:“倒是有些巧……”
“嗯?”傅里茫然,“卫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烆轻笑一声:“我名烆,字明径,烆为火把,明径是光明的前路,都是前程似锦的意思。”
傅里惊了:“那可真是太巧了!”
卫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我也这么觉得。”
过了一会儿,卫烆突然又问,“我在这巴州府也住了一段时间了,也时不时也会到周公面馆去用餐,怎么好像从未见过孩子的父亲?”
他面上一片从容,捏着茶杯的手却微微紧了紧。
傅里没注意到,毫不避讳的回道:“我和孩子的父亲分开了,以后估计得一个人养孩子了。”
卫烆愣住:“分开了?”
傅里想了想,笑道:“分开的意思就是分开了,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卫烆以为傅里和前夫和离了,心中微动,道:“是他不会珍惜你。”
傅里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赶紧解释:“不不不,这跟他没关系,他也没必要珍惜我。”
卫烆彻底糊涂了。
田大娘见两人一直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微微有些着急。她轻声地唤了傅里一声:“傅娘子,拜托你……”
傅里赶紧看向卫烆:“对了,卫大人,民妇今日约你前来,其实是为了田大娘的夫婿与儿子。他们……”
卫烆抬手打断她的话:“我知道。我也不为难你,这两人我当初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买的,等我离开巴州府的时候,你只需要再花一百两银子买走就是了。”
方家父子一个是经验丰富的马夫,一个是技艺颇好的花匠,两个人加在一起要一百两银子其实不贵,而且傅里也早就从田大娘处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并不惊讶,反倒有些感叹卫烆为人厚道。
可是……
“为什么要等您离开巴州府的时候,才能将人买走呢?”傅里有些疑惑,“虽然方家父子都有着不错的手艺,但这样的人您随便抬抬手,应该就能买到一大堆吧?为什么一定要留着他们呢?让他们留在田大娘身边团聚不好吗?”
卫烆看了傅里一眼,嘴角微勾:“我倒是乐意成人之美,只是他们二人身上还藏着一些旧事,需要我去挖掘,所以暂时不能将人交给你。”
傅里茫然地看向田大娘:“旧事?”
田大娘也是一脸茫然,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脸惊骇:“你们犯了什么事儿吗?”
卫烆是官,能被他惦记的事儿,可不就是犯罪相关吗?
方家父子面面相觑,同样一头雾水。
方父看向卫烆:“卫大人,不知可否告知奴才,您说的旧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吗?若是奴才知道,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会有半点儿隐瞒。”
卫烆却摇了摇头:“你们不知,但与你们有关。”
这话说得半遮半掩的,谁还猜得到他说的什么事儿?
傅里只当那事儿是机密,只能无奈地看向田大娘:“对不住,我本来说好要让你们一家子团聚的。”
田大娘也知道傅里尽力了,虽然有些失望,但仍旧非常体贴地摇了摇头:“这不怪你。”
办完田大娘的事儿,一行人吃完饭,很快分别。
傅里与田大娘分开后,直接带着锦哥儿回了之前租的小院儿
自从发生命案后,这里已经被她买下,当做掩人耳目的基地了。
很快就到了甜井巷,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傅里竟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心中颇有几分嗟叹。
她拿钥匙打开院门,正打算进去,却听到隔壁房门被人从里打开。
傅里想到吴家一家人的性子,便想赶紧避开,没想到耳边却传来了两位女子的对话。
“嫂子,你说哥哥也真是的,明明都说好了要到醉香楼吃饭,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只能到周公面馆去了?周公面馆的小面和番茄鸡蛋面,我早就吃腻了。”
“你哥也是为了省钱,”说话之人声音非常温柔,“而且我听说周公面馆马上就要推出新的面条了,你完全不必担心吃不下。”
“真的?”
“当然是……请问你是?”
傅里回头看去,正好与一位挽着妇人髻的女子对上了眼睛。
傅里抖了抖孩子,笑道:“我是这院子的主人。不知你们是谁?我之前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仿佛隔壁住的不是你们?”
温柔妇人笑着解释:“我们前两个月才搬来的,前一任主人好像是犯了什么错,被周围邻居排挤得险些过不下去,于是他们便将这院子卖了,回乡下老家去了。”
“回乡下老家去了……”
“是的,夫人与原本住在这里的那家人十分熟悉吗?还是说……”
“不不不,我与他们只有几面之缘。只是之前没得到他们搬走的消息,所以有些惊讶而已。打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