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里当时还以为皇后不会采纳自己的方法,毕竟贴告示这种事儿听起来确实与雍和帝的身份不符,所以便玩笑般地开口:“可若是不将具体数额告诉老百姓,其他人稍微撺掇一下,恐怕老百姓便要以为皇上是随手胡诌了一个罪名,只为了铲除异己。”
既然雍和帝不想毁坏太上皇在老百姓,在史书中的名声,那就只能拿自己的名声给台上填补漏洞了。
那么多银子的亏空,总得有人背锅吧?
皇后犹豫了一瞬,干脆将傅里的办法告诉了雍和帝,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用。
雍和帝呢,本来对是否将那些罪臣被抄家的原因和数目告诉老百姓相当无所谓,对老百姓是否误会自己也完全不在意,他觉得自己无愧于心就好了。
可等他被皇后提醒,自己若是不解释清楚,不但会让人误会自己是在排除异己,还会为太上皇背锅之后……
雍和帝根本没犹豫,立刻就下旨将告示贴出去了
自从太上皇年老之后,他也被太上皇折腾地够多的了,原本就淡薄的父子情份也早就被折腾地不剩多少,他不去恶意毁坏太上皇的名声就不错了,怎么还会愿意为太上皇背锅?自己的锅自己背好,甩给儿子算是怎么回事?
告示贴出去后,雍和帝在老百姓嘴里的口碑变好后,那些文人也不敢说出诋毁的话了
若是有人诋毁雍和帝,都不用去报官,马上就有老百姓一拥而上,将那慨他人之康的大傻子给真的揍成傻子。
不但雍和帝的名声好了,就连傅里在京城开的那些店也因此受益。
因为消息传开之后,老百姓连带着也打听到了,那些贪官贪掉的银子里面的大半,都是傅里依法缴纳的税银。虽然这些税银也都是她从老百姓身上赚到的,可是她上交给朝廷的这些税银最后也都会用之于民啊。
他们在傅里的店里面花钱吃了东西,本来已经银货两讫,可是老百姓突然知道,自己花掉的银子还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自己身上一部分……
到周公美食连锁店花钱,我们赚了啊!
傅里:“???”
谁也不知道第一个这样想的人是谁,将这样的想法宣扬出来给老百姓洗脑的人又是谁,但最后这样的想法确实传遍了整个京城,并大有继续蔓延到全国的趋势。
傅里的周公美食连锁店,再次爆火,赚钱之后,上交给朝廷的税银也跟着增加了几乎是之前的三分之一。
贪官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锦哥儿以前在巴州府的夫子在恩科之前,挑了个时间上门拜访来了。
因为之前在巴州府的时候,傅里与这位孙夫子打过照面,所以她想了想,便干脆亲自出面见了这位孙夫子,并询问孙夫子的来意。
和傅里见礼之后,孙夫子脸上有些尴尬:“草民此次前来……”
傅里赶紧摆手:“您是锦哥儿的夫子,也是我心里敬仰的人,你我之间就是最普通的先生与学生家长的关系,就不要在意那些俗礼了。您还如以前一样,自称我就是了。”
孙夫子微微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傅里嫁给定威侯之后,便会看不上他呢。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说道:“不瞒侯夫人,我此次前来是为了给您道歉的。之前傅文锦说是想要报答我之前对他传道受业解惑之恩,所以想要报答于我,我一时受不住他缠磨,也确实想要与陆先生请教一些不懂的问题,所以想法子便提出了想要与他见面的话来。因为傅文锦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陆先生又在卫家族学教书,所以我便想着,这对傅文锦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孙夫子一脸惭愧,“这段时间傅文锦一直没给我消息,我原还以为……”他冲着傅里拱拱手,满脸歉意,“后来无意间从朋友处得知,陆先生性子孤僻,并不爱与人来往,就连当初会去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也是在父母的逼迫下做的……傅文锦这段时间一直没给我一个确切的消息,想来是正在为我努力,也因为这事儿真的太难。我知道此事后便明白自己误会了学生,便想着上门给他道歉。”
他起身鞠躬行礼,“是我小人之心了。”
傅里没想到孙夫子作为锦哥儿的夫子,竟然还会放下身段给他道歉,不由有些震惊。同时心里也明白了锦哥儿为什么到京城之后,还会对这位孙夫子念念不忘,想要报答。
她赶紧起身亲自将人扶起:“孙夫子不必如此,锦哥儿并不知道您……”
“在下以为君子之道,至少要做到敢于认错。绝不可因为对方不知道,便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心安理得。”孙夫子冲着傅里拱拱手,“此事确实是我错怪了傅文锦,合该给他道歉。只是他今日既然不在,便请夫人帮忙转告一声。还有与陆先生见面一事,便让他当做玩笑,不要放在心上。以我才学,考中进士还是不难的,还请夫人转告文锦,让他好好读书,不要再浪费宝贵的求学时间为我的操劳,也不要贸然与陆先生提起此事,以免惹了陆先生生气,对自己以后的学业有碍。”
说着,孙夫子表情无奈,“我作为先生,却让学生为自己的前途奔劳,若是传出去,我那些好友就要笑话我了。”
听完孙夫子的话,傅里眼底不由生出几分敬佩。
她笑了笑,冲着孙夫子说道:“说来这事儿其实已经有了眉目,只是之前事情太多,锦哥儿中途又犯了些错,让我惩罚了一段时间,所以才没能将这好消息告知您。”
孙夫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惊喜地看向傅里:“夫人何意?”
傅里笑道:“先生不要着急,且听我慢慢说来。”
她顿了顿,有些犹豫要不要将锦哥儿为了促成此事而做出的努力告诉孙夫子,但很快便决定不要隐瞒。
就让她自私一回吧。这事儿要是落在自己身上,她当然要尽量淡化自己做出的努力,好让对方不要因此产生负担,可若是事关锦哥儿,她便忍不住想要为他多做几分。
以孙夫子的才学与品行,以后就算不能在官场有所建树,人缘儿却绝对差不了。
而要不了几年,锦哥儿也要开始参加科举,且很可能要不了多久便会入朝为官。卫烆虽然位高权重,可他到底是武将,能为锦哥儿提供的帮助有限。可若是孙夫子此次得中,等锦哥儿入朝为官的时候,他至少能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的帮助却能让锦哥儿迅速在朝中站稳脚跟儿。
想明白之后,傅里便状似不经意地将锦哥儿之前为了达成孙夫子的要求而做出的努力告诉了孙夫子,而正如锦哥儿预料的那般,孙夫子听完后脸上表情果然有了变化。
傅里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才说道,“陆先生喜欢古籍,正巧侯爷手中有那么几本,锦哥儿之前也从其他地方得到了几本,两者相加,也有十来本的样子。锦哥儿将这些书抄写之后送给陆先生,陆先生果然大喜,非常高兴地答应了与你见面。只是前段时间……”
孙夫子点头,作为即将进入官场的读书人,他自然一直有注意时政,何况前段时间新帝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他就是想不知道都难。
傅里见他会意,这才继续解释,“虽然因为前段时间的事儿耽误了,但您放心,陆先生确实已经答应了和您见面,只等锦哥儿和陆先生约一个时间,您就可以见到陆先生,并向他请教问题了。若是夫子有什么想不通的难题,还请在这段时间整理好,到时候与陆先生见面的时候便可直接询问。”
“还有,陆先生的性子在常人眼里确实有些怪异,他并不喜欢被人打扰,每天接触的人也都只有那几个,因为长久不见生人,所以和您见面的时候,恐怕会有冒犯之处。而且陆先生说话也相当直接,并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寒暄上,所以见到您后,他很可能会直接问您问题……还请夫子有个心理准备。”
孙夫子连忙点头:“自古有才之士大多脾气怪异,在下早有准备,并不会因此生出怨怪之心,请夫人放心。”
傅里连忙摆手:“我只是担心您觉得受了委屈,或是觉得我们在陆先生面前说了什么,才让他那般态度……”
在几个孩子抄书的时候,傅里便让人去打听了陆先生的性子。打听清楚之后,傅里便有些惊讶
这哪里是性情怪异,明明就是只是重度社恐加不善言辞而已。
傅里前世接触过不少这样的人,所以对那位陆先生倒没有什么偏见,只是这个时候的人又不知道什么叫社恐,更担心陆先生的不善言辞会让孙夫子觉得被冒犯,所以才给他提前打了个预防针。
孙夫子恍然,忙笑着说道:“多谢夫人好意。”
傅里笑笑,不以为意:“只希望你不要怪罪锦哥儿办事不利就好,他是真的非常敬重您这个夫子,上京之后便一直点惦记着要为您做点儿什么呢。”
孙夫子笑眯了眼:“是我的幸运。”
顿了顿,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说起来我上京之后还结交了一位好友,他是三年前考中进士的,不过没能考中庶吉士,所以便干脆谋了外放,在江南一带做了个七品推官,因为在任上立了功,如今回京述职,想来要升官儿了。他才学不错,做官更是一把好手,若是夫人允许,在下希望能将锦哥儿引荐给那位好友。”
傅里几乎立刻就要答应了,但在开口之前,不知怎地,她下意识问了句:“不知那人姓甚名谁?”
孙夫子笑着开口:“我那好友姓贾名化,字时飞,号雨村。其虽相貌魁梧,然言语不俗。我与之相谈,每每总能从他话语中收获许多。若是锦哥儿能与之相处一段时间,想来对他以后也有帮助。”
孙夫子是真心为了锦哥儿未来考虑,然而傅里听到这人名字后,几乎是瞬间便黑沉下来。
孙夫子愣住,态度也变得小心起来:“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对?”
傅里笑了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贾雨村这个人在红楼梦里面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反派,但在被革职之前,他还只能算是个道德有瑕疵的小人,而没有真的做过什么坏事。
现在距离贾雨村从甄士隐手里拿到赶考银子高中进士仅仅过去了三年,他现在也才是个七品小官儿,就算因功升职,至多也就跳一级升到六品,距离他借着林家贾家的关系当上金陵应天府的知府还有好些年呢,而且如今林家虽在,贾家却已经被抄了家,他以后被革职,究竟还能不能得到官复原职的机会还只是个未知数,他在红楼中让人诟病的放任薛蟠打死人逃跑的事儿更是不可能再发生……
傅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孙夫子解释,但要让锦哥儿去和这样的人接触,她却又担心锦哥儿不
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贾雨村给坑了。
所以犹豫之后,她语焉不详地解释:“孙夫子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个贾雨村,我曾无意听过他的名声,有些不大好,我实在不愿让锦哥儿和他接触。但我绝非对先生有意见,还请先生不要误会。”
以傅里的身份,确实能接触到许多他这样的人不知道的消息,孙夫子听完傅里的话后,自然心中惴惴。
他忍了忍,到底有些介意,忙慌张地对着傅里行了个礼:“在下与贾兄相交莫逆,若是他品行不端,做过什么叫人难以忍受之事,在下不知却难免心生揣测,之后一定寝食难安。又或者夫人只是自己介意,可您说的话却让在下心里有了芥蒂,回去后也难以面对贾兄。贾兄有什么不对之处,在下恳请夫人一定告知。”
傅里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我之前听人说起,这位贾雨村原本是湖州人士,虽然生于仕宦之家,可到了贾雨村这一代其实已经彻底没落。那贾雨村虽然腹有才华,却连赶考银子都拿不出来。之前走到金陵,身上银子尽数花光,不得已留在当地,只能靠给人卖字作文为生,却无法筹措赶考银两。”
孙夫子愣住:“虽然贾兄确实是湖州人士,但与我相处之时,他似乎并不贫穷……”
傅里笑了笑,没有搭话,“索性他邻居是当地名门望族,更是乐善好施。因为欣赏其才华,于是赠银助考。谁知当天晚上那望族家主赠送了银两,次日又想为其写上两封荐书,谁知找上门去的时候,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孙夫子惊愣当场:“贾兄不曾拜别恩人?”
傅里点头:“只托附近寺庙中的沙弥留了一句话,当夜从恩人家离开后便匆匆走了。”
这事儿其实是小事,但以小见大,已足以让人窥见贾雨村的真实品行。
孙夫子大受打击,踉跄着起身,几乎站立不稳。
他是个真正的君子,所以就更加无法容忍贾雨村的小人行径。
谁也不知道贾雨村为何那样做,但他没有当面与自己的恩人辞别,而是从恩人手上拿到银子回家后便迫不及待地,像是担心恩人后悔一般连夜赶路离开却是事实。
孙夫子张了张嘴,神情恍惚地看着傅里:“不知夫人是从何处听闻这个……这桩消息?”
傅里瞧着这样的孙夫子,竟然有些不忍。但想到与贾雨村结交,最后很可能落得被他背后捅刀的后果,便狠下心开口:“夫子应当听说了,我那周公美食连锁店遍布大夏,金陵那等繁华之地自然不会落下。因为贾雨村那恩人家后续发生了许多变故,于是这事儿也就被人当做了一桩逸闻连带着他那恩人家里的其他消息一并穿到了我耳中,所以我才会听到这人的名字时,产生那般大的反应。”
傅里起身行礼,“我并非有意冒犯夫子,还请夫子不要怪罪。”
孙夫子连连摆手,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过了会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神亮了亮:“您既然只是道听途说,想来传闻也有出错的时候。但我却与贾兄日日相处,贾兄待我更是真心,之前他还特地为我牵线搭桥,联系上了在翰林院内任职的同乡,这才得以从同乡手上拿到那份资料……”
原来孙夫子之前拿到手的资料,还是贾雨村从中牵线搭桥的?
傅里都有些惊叹了,贾雨村这个人做人是不怎么样,但这钻营和扩展人脉的本事,确实让人甘拜下风。
她顿了顿,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提醒了孙夫子一句:“虽然那事儿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但因为告诉我消息的人算得上是心腹,所以也就信了。您与贾雨村关系更亲近,更相信他也属正常。只是还请夫子在以后的相处中多留个心眼儿,可以将他视作好友至交,却不要什么事儿都和他说。还有……锦哥儿年纪尚小,我实在不愿他和品行有瑕之人接触,还请夫子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