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虞宛宛才刚走出没两步,便已经被横手拦着去路。
男人身姿颀长,手撑梁柱,像是一座挺拔峻峭的大山,赫然堵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带着警告的意味,“今日不说清楚,你哪也别想去。”
虞宛宛差点撞到他身上,为了躲避,连连退出几步,已是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随后扭转方向,再次想要逃离。
凤霁一把掐着腰,就将她拧了回来,顺势抵在柱子上。
他弯下腰,几乎说贴到她耳边,气势汹汹,冷幽幽的质问,“没什么可说的?
“怎么,毁了孤的清白,想就这么算了?”
“……”
炙热气息扑面而来,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凤眸,虞宛宛双腿一软,险些跌倒。手中灯笼摇晃,一个手滑掉落在地,光线顿时暗了几分,片刻后又渐渐明亮起来
果然,他什么都还记得!
那夜他们的云雨之欢,交颈缠绵。他曾用尽浑身力气,将她揉在怀里,像是要将她捏碎,要与她融为一体。那种身体的碰撞,滚烫的温度,情意的交融,是梦里无论几次也难以体会的。
先前,虞宛宛或许还带着侥幸心理,想着凤霁那晚喝醉酒,可能什么都忘了。
可是现在,他就站在面前,质问到她头上。
虞宛宛深吸一口气,尽量镇定下来,安慰自己,只要咬死不承认就行了,凤霁又没有证据,肯定不会把她怎么样。
故作一无所知的反问,“殿下在说什么,宛宛听不懂……宛宛何时毁过殿下清白了?”
虞宛宛之前一直害怕凤霁提起这件事,当真提起了,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她眸含秋水,唇边带着妩媚娇意,不等凤霁作出反应,又继续说道:“宛宛确实曾经承欢献媚于殿下,不过,那次不都已经被殿下拒之千里了么?
“自那以后,宛宛便下定决心,痛改前非,绝不再犯。
“这些日子,宛宛都仔细想过了,殿下是何等的天潢贵胄,龙血凤髓,宛宛不过是个卑贱庶民,一无所有,根本配不上殿下,不该对殿下有任何痴心妄想……
”如今,宛宛已有婚约在身,一心只想老实本分,安心出嫁,先前若有什么冒犯之处,只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没发生过吧。”
凤霁来之前,便设想过她大概会说什么,可却万万没想到,她竟会不承认?还说什么痛改前非,只当没发生过?
虞宛宛袖子掩唇,轻笑说道:“毁了殿下清白的,恐怕另有其人,殿下定是认错人了。”
“……”
果然,还是那个能说会道的她。
当初勾引他时,说得有多么深情款款,现在翻脸不认人,便有多么冷漠无情。
凤霁板着个脸,握着她腰的手都紧了几分,那般杨柳细腰,好似一用力都能轻易折断。
又问她,“不是你?”
虞宛宛保证,“绝非宛宛所为。”
凤霁手伸进怀里,取出一枚小小的珍珠耳坠,呈现在虞宛宛眼前,“这个,总是你的吧?”
说话间,地上掉落的灯笼已经被烛火点燃,火光熠熠发亮,照得珍珠耳坠格外清晰。
也让虞宛宛一眼就认出,这确实是她的珍珠耳坠,可能是那天晚上掉了,慌乱之下,她根本无暇顾及,不知已经落到了凤霁手里。
即使证据就摆在面前,虞宛宛还是死不承认,“这,的确是宛宛的东西,不过前些日子偶然丢失,恐怕是被什么心怀叵测之人偷走了,故意栽赃陷害宛宛。
“殿下可要明察秋毫,千万别冤枉了宛宛。”
凤霁都快被她给气笑了,“你可知道,欺君罔上,有何后果?”
虞宛宛对上他那好似要吃人的目光,咽下一口唾沫,压抑恐惧,硬着头皮说道:“宛宛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殿下。”
呵,她这胆子还真的不小,莫不是吃准了,他舍不得拿她怎么样。
所以,她是宁愿嫁给那个傻子,还是打算跟楚尧私奔?
大概是地上灯笼燃烧的火光太亮,吸引了主屋门口孙嬷嬷的注意。
她佝偻着身子,朝这边走来,还伸长脖子询问,“表姑娘,是你么?”
因为院子里太过安静,孙嬷嬷的声音四处回荡,异常响亮。
要是现在被人发现,后果可不堪设想。
虞宛宛惊恐挣扎,想要从男人掌中挣脱出来,可他两只胳膊箍得太紧,挣扎无果,只得低声恳求,“殿下放开宛宛可好,若是让人瞧见了,恐怕难免误会。”
凤霁垂目看着她许久,总算是开口,只说道:“明日,孤派人来接你进宫。”
“……”虞宛宛听见“进宫”两个字,更加惶恐了,敢情刚刚她说了那么多,都是白费口舌?
她连连摇头,“宛宛已有婚约在身,怎可能进宫!”
凤霁道:“你别管,孤自会处理。”
虞宛宛摇头不止,“老夫人还卧病在床,我是不会进宫的。”
凤霁又道:“孤可派人替她医治。”
“……”这个条件,也太诱惑了……
不过,虞宛宛还是坚定不移,宫里御医都已经来替老夫人医治过了,再有什么神医,宁国公府自有能耐请来,哪用得上她去求太子?
眼见着孙嬷嬷渐渐靠近,都已经快走到脸上,虞宛宛只得先安抚说道:“求求殿下,改日再说可好。”
凤霁立即接过她的话,“好,两日后,酉时,孤在老地方等你。”
虞宛宛正想拒绝,毕竟长公主派人一直监视她,更是不许她踏出国公府半步,她没空去赴约的。
可来不及说话,黑影一闪,男人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跳过栏杆,钻进旁边竹林,一转眼消失在黑暗之中。
孙嬷嬷提着灯笼赶到时候,只瞧见几片竹叶摇摇晃晃,纷飞坠落,还以为是被风吹的。
老妇人上下打量虞宛宛一眼,担忧询问,“表姑娘你没事吧?”
虞宛宛额上还带着细汗,胸口剧烈起伏,心跳久久没能缓和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只不过是灯笼掉了,吓我一跳,让嬷嬷担心了。”
看着地上已经快要烧成灰烬的灯笼,孙嬷嬷隐约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不等孙嬷嬷细想,虞宛宛赶忙过去搀扶着她,“这么晚了,嬷嬷也先去睡会儿吧,老夫人这边我来看着就是。”
孙嬷嬷年事已高,确实也疲惫不堪,早就已经撑不住了。
有虞宛宛看着老夫人,她也能够放心,这才答应先去休息一会儿。
*
次日,虞老夫人苏醒过来时候,已是夜幕降临。
她一睁眼,就瞧见虞宛宛正托着腮,呆愣愣的坐在床边,神情疲惫,目光涣散,也不知心里正想些什么。
老夫人缓缓从被子里伸出手,盖在虞宛宛手背上,声音沙哑唤她:“宛宛。”
虞宛宛猛然回过神来,见老夫人醒来,心下大喜,赶忙吩咐外头婵儿,“老夫人醒了,快,快去叫大夫!”
虞宛宛倒了一杯茶水,先给老夫人喂下。
老夫人身子虚弱至极,却还惦记着虞宛宛的婚事,拉着她说道:“宛宛,你若是不愿嫁给那傻子,我是不会逼你的。”
虞宛宛含泪摇头,“宛宛没有不愿,我都打听过了,楚三公子并非傻子,只是仅有六岁孩童心智,正常过日子应该不成问题,老夫人就不必忧心此事了。”
老夫人不太相信,复又问她,“当真愿意,还是有谁逼你?”
“没人逼迫,是宛宛心甘情愿。”
虞宛宛早已警告过了所有人,不得将她被长公主逼迫的事情告诉老夫人,再让老夫人多费心思,怕是她身子承受不住。
*
老夫人情况有所好转,虞宛宛总算能放下心来,两日没有合眼,也该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了。
琼花阁闺房之内,屏风背后,帷幔珠帘,水雾缭绕。
虞宛宛坐在浴桶之内,少女肌肤在水中若隐若现,竟是比水面漂浮着的花瓣还要粉白细嫩,好看至极。
借着水声掩盖,身边婵儿小声询问,“姑娘,老夫人病情好转,你就要被送去楚府了,现在可怎么办?”
虞宛宛正寻思着,凤霁叫她后日去“老地方”,她要是不去,凤霁会不会找上门来掐死她?
思来想去,现在有长公主监视控制着,她就算想去也去不了啊。
眼下首要的,还是将长公主派来那个姓田的嬷嬷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
宛宛宛:咕咕咕……
霁霁霁:你敢鸽?
第14章
谷雨时节,夜雨频繁。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一片,路边花花草草上都还挂着晶莹水珠,在清晨暖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一大早,老妇人便踩着水花,脚步匆匆,穿过月亮门,直入琼花阁。
走到廊檐下,却见房门紧闭,四下无人,还隐约能听见屋内有人窃窃私语。
田嬷嬷顿住脚步,伸长脖子,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去。
屋内,婵儿正凑在虞宛宛身边,低声询问,“姑娘,太子殿下叫你明日去何处见他啊?”
虞宛宛回答,“临渊阁。”
凤霁所说的老地方就是临渊阁,隔着宁国公府不到两条街,原本是宁国公府三公子魏忱的私宅,后来被凤霁看上了,魏忱便将那处让给了凤霁,作为平常日子出宫清净之地。
以前,虞宛宛得知凤霁经常出入临渊阁,便也时常去那里伺机亲近他,“在老地方等你”这种话,也是虞宛宛曾经说过好些回的。
婵儿又问,“那姑娘可去么?”
“太子殿下有令,我又岂敢违抗?”
虞宛宛抿唇轻笑,目光幽幽看向门口,镂空纸糊窗户上赫然映出一个模糊人影。
果然,片刻后,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田嬷嬷自外头闯了进来。
老妇人大步廓行,直入里屋。
入眼就瞧见,楠木石榴纹美人榻上,虞宛宛正慵懒的趴在那里,身上穿着件蜜合色的丝罗睡裙,衣襟处微微敞开,雪白半露,春光乍泄,简直风.骚至极,不堪入目,旁边婵儿还在替她捶背捏腰。
田嬷嬷目光略显不屑,恶言厉色的说道:“这都几时了,表姑娘还在睡着,也太不像话了吧,平常日子老夫人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婵儿搀扶着虞宛宛,缓缓从榻上起身,毫不示弱的回应:“前两日老夫人昏迷不醒,我家姑娘一直忙着照料,都不曾合过眼,这才多睡了些时候,哪轮得到你来教训。”
田嬷嬷虽是奴婢,但再怎么说也是长公主身边的心腹,婵儿敢这么跟她说话,岂不是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
田嬷嬷直视着虞宛宛,语气更为锋利,“不过是个罪臣遗孤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府上姑娘么?长公主赏一口饭吃,那都是看在跟老夫人同族同姓的份儿上。
“有些人,就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该肖想的,就别痴心妄想!”
就虞宛宛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表姑娘,长公主想要她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婆子如此嚣张,当着面就敢骂她家姑娘,婵儿正要发作。
虞宛宛却不想节外生枝,抬起袖子,将婵儿拦了下来,随后和颜悦色,朝着田嬷嬷说道:“嬷嬷教训得是,宛宛定当谨记,这就收拾收拾,过去照料老夫人。”
“……”
田嬷嬷一直紧紧盯着虞宛宛,直到亲眼看着她进了泰安院,这才急匆匆跑去向长公主禀报。
老妇人低眉垂目,恭恭敬敬,“是奴婢亲耳听到的,太子殿下叫姓虞的丫头明日去临渊阁见面。”
隔着屏风,隐约可见,长公主正坐在案前,摆弄着不知哪送来的一件玉器,上下左右的仔细翻开,漫不经心的询问,“太子何时给她通的信。”
明显,长公主在意的,并非太子要找虞宛宛见面,而是这个消息,虞宛宛是如何得知的。
田嬷嬷立即意识到,难不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太子叫人给虞宛宛传过信,或者干脆他们二人已经见过一面了?
她顿时脸色煞白,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长公主,奴婢可是一直盯着她的,太子绝对没跟她见过面!”
长公主抬眸看着她,“你确定?”
田嬷嬷噎住好半晌,才战战栗栗的说道:“也只有那天晚上,奴婢实在太困,小憩了片刻……
“深更半夜的,太子殿下何许人也,总不可能夜闯国公府,就为了见她一面吧!”
呵,还真是如此……
长公主放下手中物件,扶着长袖,轻笑一声,“看来,是本宫小看这丫头了,太子对她难得上心……”
想了想,长公主拖着裙摆,缓步自屏风背后走了出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田嬷嬷,突然又问,“太子既看上了她,你说,本宫是不是应该成人之美,将她双手奉上?”
田嬷嬷恍惚的点点头,又猛的摇头晃脑,一时也搞不明白,长公主到底是想将虞宛宛送给太子,还是不想。
看她吓成这副样子,长公主顿觉无趣,撒了撒袖子,只道:“回去继续盯着吧。”
田嬷嬷不敢起来,小心询问,“那,明日,可用阻止他们见面?”
长公主沉默片刻,唇角勾起古怪笑意,道,“教训教训她也可,但,不得叫太子知晓。”
至于该怎么教训,就要田嬷嬷自行安排了。
*
次日晌午,虞宛宛还留在泰安院伺候老夫人,婵儿便匆匆前来禀报。
她左右环顾,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凑到虞宛宛耳边悄声说道:“姑娘,田嬷嬷方才说是长公主有事找她,已经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