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拍拍管悦悦的手:“今天我会加班把数据整理好,明天我请假去医院,能批准么?”
管悦悦欲言又止。
小主管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不情愿地点了头:“写好请假条放我办公室,今天数据一定要赶出来。”
有了这个插曲,众人的兴致都少了些,也不怎么喝酒了,闷头吃肉。几个关系还不错的过来关切了几句。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管悦悦仍旧在劝她:“你现在最应该回去好好休息,脸色差成这样,能不能撑得住?”
方锦摸摸脸,在有一次猝死体验之后,她现在感觉反而好了许多,心口也没之前那么痛了,就是仍旧有些闷得慌。
“放心,撑得住。”
众人打车回家,方锦也打车回了公司。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原本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还亮着,大厅的保安台空无一人,不知道是去巡视还是不在。
鞋与地面摩擦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在大厅发出了回音。方锦经常加班,本来对这场景习以为常的,但可能是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古怪,这会她的脚步突然有些迟疑。
迅速走到电梯前,三台电梯都停在十八层,那是他们公司所在的楼层。
数字迅速变化,电梯打开,里面没有奇怪的人,方锦舒了口气走进去。
公司也很正常,大灯开着,一眼能看清楚所有工位。
安静的夜晚确实是加班的好时候,方锦想早些回家,打开电脑就投入到工作里。
夜间外面果然下起了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风将没有关严的窗子推得哐当作响,靠窗的工位上放置的纸也在哗啦啦作响。
方锦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快一点了,手头的工作也差不多结束了,她收拾好东西起身去关窗。
公司的窗子大多是向外推的,这个窗子的推拉杆有些松动,被风一吹就开始疯狂摇摆。
此时窗子已经被吹到最向外的位置,方锦抓住推拉杆试图将窗子拉回来,然而风拽着窗子跟她较劲,拉了两次竟然没拉回来,她的头发和衣服完全被吹了起来,雨丝噼里啪啦地往脸上砸,方锦被吹得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风怎么会这么大?方锦顾不得思考这个问题,就在她打算尝试最后一次的时候,咔嚓一声,手中紧握着的推拉杆竟突然从窗子上断掉了。
突然的卸力加上大风,让方锦整个人都被带着往窗外扑去。
这里是十八楼,从这里摔下去人只能变成肉泥。
惊恐在瞬间占据大脑,她的手胡乱扑腾着在空中乱抓。
明明就是不算大的窗子,明明放在正常时候怎么也不可能掉下去,可她就是硬生生地被扯着往外。整个空气都像是变成了个巨大的怪兽,怪兽咬着她的脖子肩膀手臂。
“不要!”
救命!
整个上半身都已经被拉了出去,就只剩了双脚,她的脚死死勾着下方的围栏,但这也仅仅维持了几秒而已,人就以倒栽葱的方式彻底摔了下去。
剧烈的失重感让心脏几乎爆炸开来,风混着雨刀片般割在脸上身上,无法睁眼无法呼吸,大脑嗡嗡直响。
好难受。
濒临死亡的感觉太难受了。
多离谱的死亡方式,方锦多希望这也是一个虚假的梦。可这次恐怕真躲不掉了。
方锦绝望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砰!
很痛,痛到了极限,全身上下每块骨肉和肌肉都在痛。
方锦睁开眼睛就因为打从心里感受到的剧痛和绝望腿软摔倒在了地上,随后她被手掌磕在椅子上的疼痛给惊醒了。
椅子?哪来的椅子?
方锦猛地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还在公司里,风仍旧在剧烈地刮着,面前窗子上的推拉杆发出难听的嘎吱声。
她没有死!刚刚的一切都没有真实发生!
方锦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一样庆幸,她又躲过了一次。
虚脱地倒在了地上,现在她的手还是抖的,心脏跳得停不下来,这次跟白天不一样,猝死只是一刹那的事,但这次她完整体会到了那种无能为力只能等待死亡的绝望感。
在地上躺了好一会方锦才扶着旁边的办公桌爬起来,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虽然都是假的,可她现在仍旧能感觉到残留在身上的不适。
恐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再靠近窗边了。
勉强将几个工位上的乱飞的文件夹放好,方锦火速后退,抓着自己的包迫不急嗲地朝外跑去。
风雨仍旧很大,方锦没带伞,她站在大门前盯着地面看了好几眼才走出去,如果刚刚真掉下来了,她应该就摔在这个地方。
走到广场边缘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透过写字楼外墙的条形灯能勉强看清楚十八楼开着的窗子。办公室的灯关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窗子里黑洞洞的一片。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有一道人影正站在窗边朝这边看来,那道目光即使隔着浓浓夜幕也精准地盯住了她。
方锦浑身的寒毛一下子全炸开了,凉意从头顶浇下来刺激着每一个毛孔,比坠楼更深的恐惧让她僵立当场。
有人?怎么会有人,是谁?
不对,那真的是人么?!
方锦不敢再细想下去,她应该回去看个究竟的,可脚下生了根一样将她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方锦开始怀疑,自己经历的两次死亡真的只是一种预见么。
还是说,它真实发生过?
第3章 外卖
最终没能鼓起勇气回公司再看一眼,方锦逃跑了。她坐上出租车,试图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头发衣服都被雨淋透了,这个时节不是开暖气的时候,司机透过后视镜多看了她几眼,最后将窗子关严了。
方锦在后座上抱着手臂不自觉在发抖。
“很冷么,要不要我开个空调?淋雨容易感冒,现在年轻人的身体都不太好,生病就难受了。”司机挺健谈,絮絮叨叨地说道。
方锦过了会才沉默地摇摇头。
司机没在意,仍旧继续自说自话:“这大半夜的一个人多危险,何况你还是一个女孩子,是跟男朋友吵架了还是在加班?我跟你说,别不在意,那个写字楼附近以前就出过命案,就是半夜一个人在外出的事,听说人都不成样了,去了好几个法医才拼起来,你说怎么有人这么坏呢,真是吓人。”
方锦又想起自己坠楼时的模样,像落地的西瓜一样,每一寸骨头都在痛,痛得她想尖叫。
“别说了!”方锦突兀地开口打断他,声音干涩又尖细。
司机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即一叠声的对不起出口。
“哎呀,我这人就是话多,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
他道歉完后面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司机有些好奇地偷偷从后视镜里打量出去,就见后座的人脸色极其苍白,眼神僵直惊恐地瞪着他,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往下滴着水,仿佛刚从水中爬出来的女鬼般。
司机心里咯噔一下开始发毛,现在是半夜一点多,街道上连车都很少,路灯被雨幕遮挡,只有微弱的光能照进车厢,偶尔因为太黑后视镜里什么都照不出来。
不会真的撞邪了吧?怎么没有呼吸声?
司机咽了口唾沫,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
“小,小姐,你看走这条路对么?”
方锦看了眼窗外,辨认了一会才嗯了一声。
这一声有些虚,飘飘忽忽的,像从后面又像就在耳边响起,司机听完更害怕了,连腿肚子都在抖,刚刚还平稳的车子在道路上开出了S型。
方锦被颠簸的皱了下眉:“怎么了?”
“没,没没没事。”司机擦着额上的汗,一踩油门,竟然不顾导航的提示疯狂加速。
原本半个多小时的车程硬是被提前了十多分钟。
方锦有点想吐,车一停她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蹲在路边干呕起来。
司机颤颤巍巍地探头朝窗外看去,因为车身阻挡他并没看到蹲下的方锦,只听到车门打开后人就彻底消失了。他啊地尖叫一声,猛踩油门赶紧跑了。
方锦没想到他开车这么猛,被水花溅了一身,原本就已经湿透的身上更是一片狼藉。她甩甩手臂上的水珠疲惫又沉重地叹口气。
今天两次躲过了,明天还会继续发生么,明天又会遇到怎样可怕的死亡方式?
她只想做个普通人而已,哪怕辛苦一点也可以忍耐,这样一次次的折磨实在让她绝望。
脸上不停有水滴往下落,方锦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眼前有些模糊,她胡乱地擦了擦,哪怕她再坚强,经历了这样的事也没办法彻底平静下来。
这一夜没有想象的难熬,方锦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她刚沾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淋雨的缘故还是太晚睡的缘故,隔天方锦并没能爬得起来,忘记关掉的闹钟响了几遍她也只是皱皱眉就继续沉睡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大中午。
方锦勉力坐起身,头昏脑胀浑身软绵成一团,摸一下额头,有点烫,看来是感冒了。
还好昨天挂的号不是上午而是下午的,她下床,脚才刚沾地就膝盖一软朝前扑去,昨天的经验教训让方锦的心瞬间提了起来,难道这么快就要再经历一次?
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她没有看清楚面前有什么东西,所以也没发现有一团黑雾凭空出现将她轻轻包裹了起来。
脑袋陷入一片软绵之中。方锦疑惑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趴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下床的鲨鱼抱枕上。
除了膝盖磕的有点疼,她一点伤都没有。
真没事。方锦眼里爆发出一阵亮光,躲过去了,是不是都结束了?!昨天发生哪些事肯定因为昨天是什么特殊节日她倒霉才碰上的。
方锦是个唯心主义,对灵异存在的态度是碰上了就信碰不上就不信,现在她就相信昨天肯定是有特殊原因,今天过去就没事了。
她就是个还算乐观的普通人,凡事只敢往好的地方想,现在虽然仍旧有些害怕,却不像昨夜那样惊恐了。
有了这种念想,她竟也有力气站起身了,抱起手机点了个外卖,她打算吃完饭就去医院。
等待的时间她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些药吃下,从前她身体很好很少生病,这药也是一两年前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效果。
正是饭点,外卖来得很慢,方锦撑着昏沉的身体洗漱完毕开始做家务,平日周末都在睡觉,很少有时间能闲下来收拾。
外卖来的时候方锦正在晾衣服,手上湿漉漉的,她随手扯了张纸边擦手边开门。
外卖小哥戴着黑色头盔,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拎着个包装好的大袋子。
“外卖。”
方锦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她就点了一份粥和蒸饺。昨晚上到今早都没吃东西,加上感冒胃不好,所以午饭点的相当清淡。粥碗就算再大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袋子,这家外卖她是第一次点,也可能店家比较注重包装。
方锦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视线就去找钉在袋子上的外卖单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但外卖员送完餐后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她,好似在等着什么。有头盔挡着也看不清楚他究竟在看些什么。
方锦很快发现这一单并不是自己的,上面的地址和东西都不对。
“咦,你送错了,这不是我的。”
她将袋子重新递出去,但外卖员这次却没有接,他一只手古怪地背在身后。
方锦抬头看去:“你……”
下一秒,外卖员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了出去,一把寸长的刀闪着寒光被他握在手中,他一手抓住方锦手臂,踹开门将她推进了屋里,随后他用肩顶上了门。
没有递出去的袋子掉在地上,方锦都来不及反应就被扯到了客厅里。房子是个小两室,从前跟人一起合租,对方年前就搬走了,没有找到新室友,这大半年就只有方锦一个人住。
“你想干什么?”方锦高声问,说是高声其实声音也没多大,仍在感冒的身体使不上劲也挣不掉掐着她的手臂。
头盔男没有回答她,发现屋里没人之后,男人似乎兴奋了起来,呼哧喘着气,热气遮挡了偷窥下的视线,他一把掀开前盖,瞬间让方锦看清楚了那双带着疯狂的通红双眼。
这人疯了!
方锦心里再次有了很不好的想法,重点是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她什么时候惹上这种疯子了,还偏偏在她临时决定休息在家的时候出现。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方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自救。“你想找谁我可以帮你。”
但男人并没有要跟她交谈的意思,听到方锦的说话声,他反而更兴奋了几分,那把一直被捏在手中的刀子直接戳在了她身上。
熟悉的疼痛再次席卷上来,方锦捂着腹部后退,男人像是笃定她不会反抗一样大步逼近。
方锦胡乱抓住放在桌上的保温杯,还装了半杯水的保温杯很有分量。刀划在保温杯上发出刺耳声响,但它下一秒就被甩了出去。
“不要过来!”
这是比坠楼还要更加令人绝望的场面,坠楼还能说是意外,可以说不小心,现在又是什么。方锦满心里都是仇恨和不甘,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面对这些事情?
也许这又是一场预知梦,也许死了之后还能再活过来,可是她此时此刻身上的疼痛和面前的疯子都真实存在。
丢在地上的鲨鱼被刀割开,里面的填充物落了一地。
方锦渐渐失去了反抗,她的视线被血色和男人疯狂的表情填满,天花板变得无比遥远。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动作,他呼哧喘了几口气,似乎对自己造成的一切很满意般笑了起来,随后脱掉头盔和身上的衣服,打开门朝外走去。
方锦眼前只剩下午后投射进来的光,有道黑影逆着光由远而近停在了她身旁。
黑影很高,它弯下腰凑近,歪着脑袋看她透光的眼睛,可能觉得这双眼睛很漂亮,它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却又在即将碰上的刹那停住动作将手收了回去。
也就在此时,地上原本已经没有任何动静的人突然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指抓住了黑影的脚。
“你。”方锦嘴唇抖动也没有发出声音,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眼前的世界彻底消失。
黑影低头,看到沾在自己身上的红色和那双已经没了光芒的眼睛,许久,它后退躲开了手指,消失在房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