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你帮我的时候了。”丹尼一边说着,一边挑挑拣拣了好一会,这才把吕竹打扮得合乎他的心意。
始终是得过杰出衣着奖的人,眼光和品味都好,由他从自己行李箱里挑,明明是牌子不同款式不同就连穿着性别都不同的衣物,不仅搭配出了时尚又温婉的效果,而且细节处配饰配色的小心机,都和他身上的那一身相互呼应宛如情侣装。
“这里面有不少衣服是阿Sam给你挑的吧?”帮忙收拾衣物的丹尼笑着问。
何止衣服,顾家明那个老司机甚至连bra都能给她挑……
偏偏他又是传说中那种“风流而不下流”的风姿,吕竹敢说,就算她坐顾家明大腿上接受采访,只要两人姿态足够大方,就绝对没有媒体会乱写他们绯闻。
当然顾家明之前主动炒的就是例外。
想到这里,吕竹认真地看了丹尼单蠢的表情好一会,最后默默点了一下头,含糊了过去。
算了,还是不荼毒这个写情歌全靠想象力的“纯情少男”了。
装扮好了形象,两人就一起来到了约定的餐厅里。
听着丹尼一路上不住地叮嘱这个叮嘱那个的,吕竹忍住心里的偷笑,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你别那么紧张好吗?现在你更像是去见家长的那一个。”
“拜托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如果我阿妈不满意,我怕她好似粤语残片里面那样‘棒打鸳鸯’我们啊。”丹尼紧张得不行,“到时呢,我就始终还是要和我阿妈带来的女仔相亲……”
“放心吧,她肯定喜欢我。”吕竹相当自信地劝他道。
“你不要那么自信,我阿妈要求好高的……快!挽住我的手,准备进去了……”他僵硬地挺直身体,任由吕竹像个温柔小情人一样亲热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你的演技好似一碌木那么‘木’。”靠在他僵硬无比的怀里,吕竹忍不住吐糟道。
“我演技公认不好的,是不如你……”丹尼低下头凑到吕竹耳边,小声说道:“总之,你帮我过了这关,我做什么都可以……妈!”
吕竹差点就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妈给吓一跳,抬头一看,坐在卡座里面的陈母正以一脸懵逼的表情注视着他们这边。
丹尼大概是比较适合临场自由发挥的那一类,他笑了笑,姿态亲密地带着吕竹坐到陈母对面,然后就笑容满面地介绍了起来:“妈,这个就是我在三藩这里一见钟情的女仔,叫做红红,她是旅游过来这边的……”
看着自家傻儿子滔滔不绝地夸着吕竹这好那好,陈母无声地把手放到了桌面上,拼命压抑住自己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
“对了,妈,你说的那位……”丹尼夸完了吕竹一通后,忽然才惊觉陈母这边只有一个人。
“被你揽着了……”陈母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喷笑出声,“想不到你觉得红红那么好,又那么喜欢她,我很高兴。”
丹尼动作僵硬地侧头看去,吕竹笑得埋头在他肩窝里依靠着,一头长卷发因为笑得抖个不停,也随之翻出了柔媚的波浪。
回想起电话里母亲说过的想介绍给他认识的女孩子是美籍华裔,漂亮活泼开朗善良兼且身材好,完美符合他的要求……
还有两人初见时他提出“互帮互助”的要求,她那个带着小狡猾意味的奇怪可爱笑容……
丹尼的脸色越来越白。
“你、你一直在骗我?”他脸色的表情怪异至极,竟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背叛和欺骗,语气也越来越重,“你怎么可以这么耍我?!”
“丹尼!”陈母的喊声里带了点严厉,似是在警告着他不要如此失态和这样对待一个女孩子。
“很好笑是不是?!”他的脸由白转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丹尼,控制一下你自己的情绪!”陈母看着他,再次开口喊道。
丹尼猛地站起来,转头就跑。
“这孩子……”陈母脸带歉意地看向吕竹,“我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样的反应……”
“是我的错,我应该一开始就跟他说清楚的。”吕竹摇摇头,解释道:“不是他不想控制自己,而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有时候他是完全无法认知到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他的‘情绪病’很折磨他的。”
“伯母,你先回酒店休息吧,我去跟他解释清楚。”得到了陈母的点头,吕竹也追了出去。
一路急赶追回到公寓楼下,看着丹尼闪身进了电梯里,吕竹又赶紧按下另一台电梯的按钮。
上到楼上,吕竹拿钥匙打开了门。
分隔着练琴室和客厅的玻璃门被人从里面锁死——吕竹第一次进小黑屋的时候,因为屋里的一切大多黑得发亮,差点就撞到了在这环境里几乎隐形的玻璃墙,还是丹尼眼明手快提前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撞到。
如今,这道曾经拉近了两人距离的玻璃墙,成了分隔两人的最好障碍。
看着他坐在钢琴前重重弹着杂乱无章的音符,吕竹用了点力敲了一下玻璃墙:“丹尼?”
他是听到了的,却是没有回应——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眼见他不理自己,吕竹自顾自地从头发上取下一个小发夹,稍微扳了扳改变了形态,就伸到锁眼里捣弄起来。
于是,丹尼忽然就感觉有人靠近了他旁边。
“我不是关了门……”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玻璃门——门锁已经被撬开了。
“你忘了吗,《纵横四海》里面,不止钵仔糕和阿占,红豆阿妹其实也是个通天大盗啊。”两人瘫在家里的时候看过《纵横四海》录像带,据丹尼说他是为了顾家明这个好朋友买的,他一直都很欣赏顾家明的演技。
他家玻璃门的锁也不是什么高科技锁,随便来条铁丝,就能搞定。
丹尼没有再说话,又低下头来重重地弹着琴。
吕竹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又怕你因为这个,而对我有别的看法。”
简单地把之前在拉斯维加斯赌场帮助陈母对付了老千的事说了出来,吕竹又非常认真地看向了他:“之后你情绪又一直很不稳定,我不敢刺激你。”
“这还是我的错喽?”他抬起头。
“这不是你的错,你的病情本来就会导致你的情绪起伏大,你也不想的,我能理解。”吕竹回答道。
听到这一句,他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就连他的亲生母亲都觉得他的情绪怪、不好相处,唯独只有眼前这个女孩,会跟他说这不是他的错,只是因为病情所致,理解他连他自己都理解不了的烦躁。
“总之……玩弄感情是不对的。”他沉默了好一阵,这才挤出一句。
“我没有玩弄感情啊,我是真心的。”吕竹一手撑在钢琴边上,“不管是对阿Sam,还是对你。”
他蓦然睁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也对我有好感,虽然很有可能是心理治疗里面被治疗者对治疗者的情.欲性移情……不过我又不是专业的心理治疗师,我没有不能爱上自己病人的道德束缚。”吕竹理直气壮地说,“在阿Sam身边我喜欢阿Sam,在你身边我又会被你吸引……”
“你这是见一个爱一个!”丹尼急忙打断了吕竹的话。
“喂,人的感情是很难专一的,我喜欢中餐,难道我就这辈子都不吃西餐了吗?”吕竹作出了一副沉思的模样,“十只手指还有长短呢,我现在能保证的是,阿Sam是我见一个爱一个里面目前最爱的那一个。”
看到这个外表洋气内心传统的可怜孩子都快要被自己说懵了,吕竹又板起了脸:“为什么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就赞是风流,女人见一个爱一个反而会被骂呢?”
“你说过你钟意他,他也钟意你……”他试图挣扎。
“互相钟意又怎么了,我们之间没有承诺过什么,有好感也不一定会在一起的,如果没有人愿意为这段感情努力和牺牲的话。”吕竹大大咧咧地摊开手,“结婚结婚,结完就分——现在的时代就是这样的了,结婚了都还能离婚,男女朋友之间也就只有道德的承诺和束缚。”
“阿Sam对你很好的……”丹尼想起顾家明当初的用心拜托,颇为感触。
“我当然知道阿Sam对我很好,但爱情不是做买卖,不是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吕竹站直身体,“你自己都在追求一种对某个人触电的感觉,所以你应该明白爱情最主要还是荷尔蒙的瞬时影响。”
“我现在对他有好感,如果他愿意主动,我会努力尝试和他一起走下去;如果他对我那么好所图的回报就是我这个人,那大家不过是互相摆出条件试探对方,又何尝有花心滥情一说呢?”
“就好像买鞋一样,第一个要考虑的是这双鞋的码数合不合你的脚,而不是先考虑穿着它能走多远——”
“不过目前看来合适我的码数有点多,我又每双都挺喜欢的,所以我还没决定买哪双回家而已。”
面对吕竹这种“我渣得明明白白”的理直气壮,丹尼无语凝噎。
他不傻,能隐约感觉到她对自己有点好感,但是她又喜欢着顾家明……一般来说,女孩子都会竭力隐瞒着她的“花心”,通过两人共处的机会慢慢渗透他的日常生活,一点点地加深两人的感情。
到时即使翻船,也会一脸无辜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受不住诱.惑,把锅推到别人头上,自己仍然还是清清白白的一朵白莲花。
从来没有,像她这样,什么阴谋诡计都不用,径直摊明了她就是花心,就是都喜欢所以导致选择困难症,需要等别人来主动……这样明明白白的阳谋,反倒让他避无可避。
她明摆着“撒网是我的本事,入不入网随便你”的了,要是自己明知如此还一头撞进去,又算什么?
万分纠结化作满腔怒气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他下意识又缩回了音乐的海洋里。
音乐最能反映一个艺术家的心,他手下的音符凌乱而难听,比起之前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是说不过她的,便唯有用他最擅长的方法去表达他的所思所想。
吕竹耐着性子听了一会,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可能我给你造成一定的困扰了,我跟你道歉。”
“对不起。”说完这一句,吕竹就退了出去。
他偷偷地看着——她接了个电话,然后就拎着一个大旅行袋走出了门。
她要离开这里?
一个失神差点就弹错了键位,丹尼停住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双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走了也好,他的情绪太过不稳定,不适合和人说话。
但为什么他的情绪突然又开始不稳定了呢?是因为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还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顾家明拜托他照顾小表妹,他应当把自己放在“哥哥”的位置,而不是……
等等,顾家明拜托他照顾……她?
那她就这么一个人离开了,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怎么向老友交代?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丹尼立刻从钢琴前站了起来。
因着起身的动作幅度过大,差点还弄得身下的凳子随动作而倾倒,好不容易站稳自己然后又把凳子推开了一点后,丹尼立刻冲了出门。
乘坐电梯下楼时,心里还在不断默默祈祷着,希望能在电梯落到楼下时,就能在门口附近看到那个人……
然而,门口那里并没有他所牵挂着的身影。
心里面突然就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丹尼目光空洞地走出大门口,看着外面四通八达的道路,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要选择住在繁华地段的单位起来。
如果只有一条路,他还有希望追上她……
现在举目四望,四面八方都是可以让她离开他的道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判断她到底走向了哪一个方向。
“先生,这枝花送给你!”就在他茫然失措地呆站着时,一个金发小孩忽然叫住了他。
他有些不解但动作又相当自然熟练地接过了小孩手里的那枝白玫瑰,开口问:“你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金发小孩“唔”了一声,背着手作出了一副沉思的模样:“是一个漂亮的姐姐让我送给你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外国人呢!她的黑色头发可好看了!”
在三藩市这里,华夏人反过来成为了“外国人”。
这两项特征都指向吕竹,丹尼赶紧半蹲下来,看着小孩的眼睛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在那边。”小孩侧身指了指一个方向,然后又道:“你和她吵架了吗?”
“我对她发了脾气,我必须找到她,和她道歉!”丹尼立刻就往小孩所指的方向跑。
“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了,他跑过去我就没机会了!”看着丹尼急匆匆的背影,小孩恍然大悟,气得跺了跺脚。
且不论人小鬼大的金发小孩如何懊恼,跑了一会的丹尼,又碰上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
“孩子,送给你的。”老婆婆递过来一枝粉百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让我对你说一句话。”
“她想跟我说什么?”丹尼接过了花。
“她说,对不起。”老婆婆目光温和地看着他,“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人与人相遇相识是非常难得的,不要因为一时的争吵而远离了爱你的人。”
“我知道,我也是想找到她道歉的。”丹尼捧着花,垂下了眼眸。
“她就在前面,你快过去吧。”老婆婆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