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摊开来说了以后,似乎大家都能平静地面对起眼前的乱况来。
在吕竹的哭诉里,顾家明也慢慢了解到了今天的事情的全貌:吕竹也是今天才突然得知了她和方艳梅是亲姐妹的消息,之后又接连碰上了方艳梅被极品家人围堵她去解救,想要开解这个失散多年的姐姐结果却又被喝醉的姐姐误把亲情的亲近当成了爱情的热爱,看不得方艳梅的伤心模样,才会激动地给予忘情的拥抱及安慰。
“我没奢求过我的家人能像梅姐那么好,但也没想过我的家人会像梅妈和梅大哥那样坏……偏偏我都遇上了。”吕竹靠在顾家明的怀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些都过去了,你还有我。”顾家明温柔地吻了一下吕竹的发顶以作抚慰。
“是的,我还有你……”吕竹抬头看着他,也顺势在他下颌处轻轻亲了一下作为回应。
“你今天也很累了,去休息吧。”他的目光是溺死人的温柔,像是要把对方深深烙在眼里心间的缠绵缱绻,“我在旁边守着你,睡醒一觉,又是新的一天了。”
然而,当吕竹再次醒来的时候,答应好了会守在她旁边的人,早就已经失去了踪迹。
“阿Sam?阿Sam……阿Sam!”吕竹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踏着清晨的阳光从房间里走出客厅。
客厅的一切还是如昨日模样,吕竹茫然地来到餐桌前,那束红玫瑰的花瓣已经略微带上了颓靡的黄。
在那些曲谱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吕竹安静地坐下来,打开了信封取出信纸,细细阅读起来——
“红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坐上了离开香江的飞机了。
对不起,我食言了,没能守在你身边,直至你醒来。因为我知道,一旦我看到你的眼睛,我就会忍不住再一次重复我当年的错误。
我曾经对你说过,让你要记住一点——你不是我的所有物,反过来,我才是你的追求者。
男女之间的相处,男方天性带着掠夺性和独占欲,爱上一个人,就下意识地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已经很尽力地掌握着交往的分寸了。
我也曾让你相信我,说我永远不会逼你……
但事实证明,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没有办法做到。
你之前说你没有考虑到太过关爱一个人会给予这个人错觉,其实也不一定对,至少我对你,从来就不是错觉,不管是在北平的十几年,还是在香江的大半年。
我太过贪恋你的关爱了,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你关心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眼睛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让人沉迷,比之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都要美丽……不可能会有人抵抗得住你的魅力的。
万幸的是,我拥有,我占有,并且是这份美丽亲自选择的我。
当一个人拥有了世间最珍贵的美丽宝物时,就会滋生出了许多负面的情绪,害怕失去,害怕这只不过是寒冰苦困里的一场幻梦,害怕真实的自己依然只是那个在冰天雪地里独自行走的小豆子,并没有得到这一抹最美丽的红来照亮、引领、陪伴我前行。
我一直都很感激、很庆幸我遇上了你,觉得你是我一生……或者是两世的幸运,直到昨晚我发现你在这段感情里,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样轻松。
是我太自私,从以前都现在,其实都是你在包容我,包容我一切的坏脾气和缺点,而不是我在“包容”你一次又一次的精神逃离——那只不过是你对别人友好的关爱,但我却都解读为了你要离开我的先兆。
认真算一下,你原来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我爱你”(不要说我婆婆妈妈像个小女人一样计较着爱不爱有多爱,我真的很需要这样俗气又痴缠的“肯定”。)
我实在太害怕了,害怕失去你,我不曾想象过失去你我会变成怎么样,但我必须放手——因为我爱你的情感比害怕失去你的恐惧来得更深。
所以,我先一步离开,给予你选择。
请你不用担心我,因为我已经不再是程蝶衣,而是顾家明。
无论你最终会不会决定选择一个这样带着诸多缺点和过分独占心理的我,至少我在这一刻里,还给了你我所能做到的最真挚的爱意。
永远深爱你的,阿Sam。”
吕竹当然明白这个原因——信里他坚称自己已经是“顾家明”而不再是“程蝶衣”,无非就是为了让她知道,可以由着她的心意选择,而不是委屈地选择因为一个过于爱她、失去她就可能会失去生命的人。
程蝶衣是飞蛾扑火的炙.热浓烈,而顾家明则是细水长流的柔情百转,为了守护而生的爱总是比为了相拥而死去的爱更要困难,但他要告诉她:作为顾家明的他,已经成长为了她当年所希望见到一个全新的程蝶衣,已经可以独自承受失去的痛楚,无须她在悉心守在旁边想方设法开导。
放下了信纸,吕竹又重新拿起了昨晚没来得及看的曲谱。
按着曲谱从上到下的顺序依次播放了三首歌,从《追》的“疯恋多错误更多,如能从新做过”到《为你钟情》的“对我讲一声 I Do I Do,愿意一世让我高兴”
最后,便是他藏着掖着不肯让她看的新歌《愿你决定》——
“常常望愿你决定,共我相伴活出生命
即使我来时没有爱,离别盛载满是情
祈求望命里注定,就算几多风雨劲
准许这个我共你于今生,恋得高兴……”
世事就是这样的,完美无瑕的人不可能有,两世时光里,蝶衣如梦美好,家明满地鸡毛,但是现实里往往陪在身边走到最后的,却是有着这样那样缺陷而又愿意一点点为你改变和包容的“家明”。
纵使他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唯独爱你以及愿意和你面对未来所有一切这一点,由始至终,都不曾变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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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金枝玉叶:夕阳之歌
斜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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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的早。
在寒冷的新年时节离开香江,走过了许多没有年味的地方之后,大概上天也看不惯他如此蹉跎新春,所以就特意将温暖的阳光带到了他的跟前。
坐在史丹利公园的长椅上,远处便是浩瀚的太平洋,以及此起彼伏的北岸山脉。
面向着阳光,顾家明眯了眯眼,只觉那暖融融的金黄仿佛要融入他手中的画像一般。
已经离开香江多久了呢?
吕竹的演唱会时间就定在初春时分,倘若他现在回去,估计还能赶上最后一场。
但是……真的就要这样回去吗?
顾家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画像——这是他在惠安的灯会上,请一位画民俗风情画的阿伯根据自己的描述所画出来的。
白雪、红衣、乌溜溜的大眼睛,漆着红漆的雕花镂空门,那些斑驳的掉皮痕迹如同倒映着岁月的印记,门外的一方天空被大片大片的云层遮挡住了本来的澄蓝,栖息在院里枯枝上的乌鸦似是被积雪落下的响动惊着了,拍着翅膀就飞去了远方。
这是他对她的第一个印象,无比深刻地刻在脑海里。
当时年纪小,不识其中滋味,如今回想,百转千回万般思绪都浮涌于心头。
本来是想着把在灯会上把吕竹带到阿伯的画摊上,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发现”这张画,买下来送出去再笑问她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两人初次见面的那天……结果因为方艳梅的半途插手,原先设想好的计划被破坏,这张画最后的结局就是他在灯会结束后,自己一个人前去取回。
想着想着又不知道为何又想到了在惠安的那一晚,他时隔多日未见,千里迢迢过去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情浓意动之际在楼下手舞足蹈地冲楼上的吕竹表白心意,然后只得到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和带着小坏心思的戏谑回复,让他白白空欢喜一场。
每次都是这样,自己把一颗心都交出去,对方却是若即若离轻描淡写,从来不肯明明白白地在他面前承认一下到底是何心思。
手中笔尖漫无目的地比比划划,不经不觉间,又在画像的背面空白处划下了当时的疑惑:128根号e980。
说不定这只是吕竹随意书写的一个数字,完全和其他事情无关。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去探寻有关于她的一切,从以前到现在,从民国到现代,她一直都是一个读书成绩极其优秀的姑娘。
而他自己呢,在民国的时候幼年就被送入了戏班,学的就是唱念做打词曲乐韵;到了现代好不容易有机会读书了,自己又不太想读,更因父亲的病情而辍学返港,进了娱乐圈爬摸打滚。
也许这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吧,周星祖面对吕竹时自惭形秽,他何尝又不是在内心里埋藏着一直没变的自卑?
亦是因此,他总是没有安全感,害怕那么美好的一抹红离他而去,各种手段用尽……最终,才发现过于执着反倒增添了对方的压力,也使得自己露出了最丑陋的一面。
如今放手让对方去选择,除了以退为进之外,也是放过自己,放过对方。
人一旦闲下来就是多愁善感,顾家明自嘲地笑了一声,伸手去摸放在长椅上的三明治,打算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这才有力气去“伤春悲秋”。
不料,这一个伸手,却摸了个空。
把画像放到另一边,顾家明转身去看,立刻就发现了三明治的去向。
长椅旁边,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金色边牧正叼着他的午餐,龇牙咧嘴的一副仿佛成了精似的魔性笑容。
很难想象边牧也能露出这么魔性的表情,但是自己的午餐被这只馋狗偷走了,顾家明当然是气的——非洲大草原里带着一群小弟的首领猩猩都是只能跟他打成平手的,这么一只狗子,居然就敢伸嘴夺他的粮?!
和金色边牧对视了十分钟,凛冽的眼神杀终是震住了馋嘴的狗子,金色边牧委屈地呜咽一声,可怜巴巴地把嘴里叼着的三明治放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的三明治,顾家明一阵无语:大意了,只顾着和狗子生气,却忘记了被狗叼过又放在地上沾了灰的食物基本也没法吃了……
“算了,便宜你了。”顾家明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茶屋一眼,决心重新去买一份午餐。
这金色边牧一身的皮毛保养得如此的油光水滑,肯定是有主的狗子,也不知道这位主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狗跑了也不来找。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顾家明才刚刚念叨完一句,后方就传来了一声呼唤:“芒果!”
金色边牧欢快地汪了一声,冲着声音来源处疯狂摇尾巴。
顾家明下意识地随之回头,看到的竟是一个说不上应该算是陌生还是算是熟悉的人。
“嗨。”顾家明不咸不淡地打了一声招呼。
前来追回自家狗子的John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亦和善地冲顾家明微微一笑,以作回应。
原本是想着就此别过,可惜调皮的风又把长椅上的画像吹起,径直扑入John的怀中。
他带着一丝疑惑抓住了随风飘舞的画像,随意地扫了一眼,立刻就认出了画中人的真正身份。
不得不说绘画的阿伯很好地抓住了顾家明描述时的万般柔情,这么一副充满着人间烟火气的民俗风情画,画中的红斗篷小姑娘却是颇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怀恋味道;再加上那个时期的红斗篷样式基本就没多大变化,从小到大,吕竹都是喜欢在冷天里披着这么一个最简单的连帽款式、边缘缀着毛茸茸白毛边的红斗篷。
自吕竹离去后,他逐渐记起了前生的记忆,还没来得及感叹再一次的有缘无分,就又再遇上了前生最大的敌人。
前生,他就是输给了这个人,没想到今生,亦是不例外。
都是聪明人,又是最了解对方的敌人,两人目光交汇之际,或多或少,都明白到了对方目前的状况。
共同坐在长椅上,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边看狗子埋首于三明治里猛啃,John捏着画像翻来覆去好几遍,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开了口问道:“她呢?”
“她很好,在香江开演唱会,没时间过来。”不用指名道姓都明白到对方话里的人是谁,顾家明平静地回答道。
“你还是和以往一样。”大方,或者说是有恃无恐。
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是最后的胜利者,所以丝毫不介意败方的询问和接近。
“不,我一直都错了。”顾家明垂头笑了一下,极浅极淡,“我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有风度,我出现在这里,原因就是一直都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不想再这样模棱两可地下去……”
“所以我决定放手,离开一段时间,让她好好看清楚,让她自己选择一个她觉得应该选择、不会后悔的答案。”
“有时候,得不到答案反而是一件好事。”想起那日吕竹临走前并没有正面回复自己的九七之约,John也是略微低了低头。
同样的绝色,不同的气质,迥异而又雷同的经历,造就了两人相似但又有所差异的神态表情,比起顾家明之前笑容的含蓄收敛,John的笑容则更要洒脱放开一些。
就像两人曾经生活的国家一样,一个是烟雾朦胧的英格兰,另一个是阳光灿烂的美利坚。
“但我觉得我很需要这个答案。”顾家明坚决地说。
John凝神看向顾家明,看清楚他眼中的决然之后,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而是再次捏着背后被写了公式的画像翻转又翻卷:“你有没有想过,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原先的一个问题?”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家明皱眉。
“这张画这么大,你是怎么带出来的?”John细细端详了画中人一阵,然后又把画像翻到了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