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在地上划开一道火花,绫小路葵撞碎了那道开开合合的玻璃门,在烈阳下站起身来。
“还不算太蠢。”两面宿傩踩着碎裂的玻璃从超市中走出,他的语调拖长了些,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加油,再变得美味点才行啊”
绫小路葵知道他马上要做什么。
毕竟她亲眼目睹过两面宿傩遛食的画面。
她没有看那种血腥场景的奇怪癖好,完全是被两面宿傩捉去的。
还是在洗澡的时候。
那时的两面宿傩抱着她站在树上,她湿漉漉的头发散落,把他胸前的衣服濡湿了一大片。
【“紧张什么。”】他说,慵懒地开口,难得咨询起了她的意见,【“你一副很希望我放过他的样子嘛。”】
绫小路葵当时还以为他终于开窍干点人事了。
她注视着那道如蒙大赦的身影跑远,虹膜倒映出刚才还说着“那就饶了你吧”之类的话的两面宿傩抬手将对方斩成两半的画面。
从头顶到耻骨,蠕动的内脏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即使是斩杀妖怪,绫小路葵也没试过这么残忍的手法。
她当场被恶心地干呕,两面宿傩却被她的表情取悦,开朗地大笑。
总结,两面宿傩莫得感情。
要换做以前,绫小路葵现在大概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写好遗书了。
但就在刚刚,她接下两面宿傩攻击的时候,她发现了——
的确还是以前的招数,可不知为何力度弱了不少。
果然!秽土转生之术是有缺陷的!两面宿傩变弱了!
有机会!
“杰。”
手握短刀的少女呼喊了夏油杰的名字,她的金发垂落,被风吹着拂过耳垂时多了一枚黑色的耳钉。
成为神器的亡灵会在被呼唤名字时变成武器,诸如刀、剑、□□……
当然,其中也有变成衣服或坐骑的,听上去还挺涩情,她为此羡慕了毘沙门天好久——
很显然,这样的好事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她的神器[夏油杰]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耳钉。
“虽然评价别人的喜好是件不礼貌的事,但我的确没有想到你的爱好会广泛到这种程度。”夏油杰的嗓音从她耳边传来,他说得隐晦,光从声音听起来倒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
他顿了顿,指挥她避开死角处看不见的斩击,“不过,你怎么会认识两面宿傩?”
身后的道路被毁坏殆尽,绫小路葵跳上了电线杆,暂时拉开距离。
“我认识是理所当然的啊。”她犹豫了一下,委婉地说道,“还记得以前我让你和迅猛龙帮我想办法提高攻略对象好感度的事吗?”
夏油杰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攻略对象就是两面宿傩。”
夏油杰沉默了很久都没再说话。
绫小路葵:“……别不说话,我很害怕。”
夏油杰:“不,我只是在反省当初为什么会认识你。”
和五条悟一起拿两面宿傩当乙女游戏攻略对象玩的事似乎给他造成了深刻的心理伤害。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我更害怕了啊!”
夏油杰叹了口气,没有深究,转移话题道:“他要展开领域了,趁现在赶紧离开。”
绫小路葵刚想反驳,就听见夏油杰继续说道。
“对付领域的最好办法是同时展开领域,你不是术师,被困进去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帮你。”
绫小路葵停住了脚步,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沧桑起来:“逃不掉的。”
虽然她不太懂这其中的道理,但她一共见过宿傩用过两次。
那个奇怪的空间是以宿傩本人为中心的——也就是说,只要他跟得上来,她就会被领域一直包裹在内。
从那将一切生物与非生物斩杀殆尽的气势来看,两面宿傩的领域比起他本人更加凶残。
认识到这一点后,绫小路葵改变了策略。
她并没有主动拉近与后面慢悠悠地散步的两面宿傩的距离,只是从电线杆上跳了下来。
两面宿傩挑眉,似乎对于她的行为产生了点兴趣。
“今时不同往日,大家现在都是文明人了,能不能讲点道理。”少女举起手臂,又开始了她的小学生式发言,“是你先折断我神器的,你不能因为我某种意义上害你打架打输了就气得要杀了我吧。”
两面宿傩懒洋洋地笑:“继续啊。”
继续?怎么还有继续?
难道用道理真的能感化两面宿傩?
绫小路葵的脑中有一瞬间闪过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除了那个,总体上来说我也没有其他对不起你的地方。”她再接再厉道,“就算、就算扯平了?”
两面宿傩抬目,视线扫过她手中的药研藤四郎,最后在那枚黑色的耳钉停留了片刻。
和江户时代那副总是踩到和服下摆的蠢兮兮的样子不同,三月温凉的空气亲吻着少女短裙下暴露的肌肤,阳光一寸一寸地上移,最后湮没在灰色的阴影之下。
“你还真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啊。”两面宿傩说。
他意味不明的话使得绫小路葵面露疑惑,她下意识地回了句“什么?”,但两面宿傩并没有告诉她答案的打算。
“胆大妄为。”两面宿傩哂笑一声,声音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金色的光点飘起,药研藤四郎正要化形,绫小路葵却收紧了握住它本体的手。
两面宿傩好像……并没有要杀她?
那张凑近的脸与她记忆中的两面宿傩截然不同,赤红色的瞳仁中绝对的掌控却有增无减。
两面宿傩的指腹摩挲过她手腕上那并不明显的咒纹,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你想要谈判?”他戏谑着问道。
绫小路葵:“没有,我只是讲道理。”
两面宿傩垂下眼睛,注视了她一会儿,松开唇角。
“条件不成立。”他不容置喙地说,“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所以不论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绫小路葵因为他的话噎了一下,随后痛心疾首地摇头:“都说了我不是东西。”
她这话和里梅也说过一遍,但是现在说完她却发现了不对劲。
她好像无意间自己骂了自己。
原来如此,那时候里梅的沉默是因为这个啊。
绫小路葵恍然大悟。
“还有发呆的闲情。”两面宿傩的声音淡漠,眯起的眼眸之下猩红的颜色却深了些,“不愉快啊。”
蜜色的手臂环过少女的腰肢,两面宿傩将她压向自己。
这熟悉的举措让绫小路葵想起了在漆黑的和室中发生的事。
很好,两面宿傩这次要是敢咬她,她就把他舌头咬下来。
少女这么打定了主意,两面宿傩却什么也没做。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像是没了兴趣一样,随手丢弃了她。
“去找里梅。”两面宿傩说。
绫小路葵惊了。
距离江户时代已经过了四百多年,里梅怎么还能活着?
等等,难道那个时候起,里梅就和两面宿傩一样,已经活了几百岁了?
……
还她傲娇忠犬设定的纯情少年啊!
“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吧。”
就在绫小路葵心中咆哮的同时,两面宿傩自顾自地说道。
他的表情淡漠,看上去有些困倦,声音因此而显得愈发沙哑。
绫小路葵忍不住抬头看了下天空。
碧空如洗,太阳高悬——明明没到睡觉的点。
算了,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绫小路葵收回了眼神:“里梅在……”
她的“哪”字还没说出口,两面宿傩那熟悉的气息就消失了。
诡异的黑色咒纹从面前少年的脸上散去,虎杖悠仁迷茫地眨了眨眼,过了两秒钟才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姿势有多么不对劲。
他背对着光源,洒下的影子几乎将面前陌生的少女全部包裹。
而很显然,他的一只手还搭在人家的腰上。
倘若他的头再低上那么一点点,就能撞上对方的鼻尖。
虎杖悠仁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的理智变成了一团浆糊,完全无法思考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偏偏面前的少女这时还抬起了手,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脸颊。
“啊,原来是附身啊。”绫小路葵可惜地说道,指尖从少年脸上移开,“真可惜,我还以为世界上真的有忍术呢。”
虎杖悠仁:“欸?那、那个……”
“我瞎了吗,伏黑?”
虎杖悠仁惊慌失措的声音被打断,钉崎野蔷薇穿着高□□服,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虎杖怀里那个的确是女孩子吧。”
伏黑惠:“……嗯。”
钉崎野蔷薇:“活的女孩子?”
伏黑惠:“我不会和你玩PLAN B的游戏的。”
也许是同伴的注视太过炽热与恐怖的缘故,虎杖悠仁突然就不慌了。
他反应过来,松开了揽住面前陌生少女的手,后退了几步。
“抱歉。”虎杖悠仁摸着后脑勺,诚恳地说道,“我记得我刚刚在超市买……”
虎杖悠仁的话又一次没有说完。
但这次不是被别人打断的。
少年的目光在远处那已经差不多被夷为平地的超市上停留了片刻,他震惊了一会儿,很快又得出了结论。
两面宿傩……出来了?
可是明明这次什么预兆也没有啊。
“看上去没有人员伤亡嘛。”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好高。
这是绫小路葵对那道拎着甜品袋,慢悠悠地晃过来的黑色人影的评价。
“老师!”
虎杖悠仁兴奋地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抬手打招呼,就被正义的钉崎野蔷薇以“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交了女朋友”的提问摇晃着制裁了。
接下来大概是传说中的同学切磋,亲密交流的画面。
绫小路葵对此不感兴趣,她转过身,打算溜走。
然后她走着走着,脚就悬在了半空中,变成了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
绫小路葵抬头,透过那层黑色的眼罩,对上把她拎在半空中的罪魁祸首的目光。
“你看上去和两面宿傩很熟嘛。”
绫小路葵:“不认识,那是谁?”
少女的声音太过理直气壮,配上她那张写满了“并不想扯上关系”的脸,即使是五条悟也不禁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认识也没有关系。”五条悟掀起唇角,声音里带了些找到乐子的真情实感的笑意,“只要你能好好解释身上两面宿傩的咒力是哪里来的就行了。”
又来了!又来了!
奴良鲤伴也是!里梅也是!
真的这么明显吗!
两面宿傩果然是狗!只有狗才会留气味占地盘!
“你是咒术师?”绫小路葵反问道,发觉对方并没有松开她领子的打算。
长得高了不起吗!
“呵,区区咒术师。”她冷笑一声,抬手往对方脸上砸去,“宿傩就算了,看我不把你打得哭爹喊……”
-
“对不起。”
“我错了。”
“你既不会哭爹也不会喊娘,我不应该那样说你。”
狭小的房间内,四周墙壁上贴满了咒符。
少女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语气里的歉意倒是很真诚。
五条悟坐在椅子上,他的双腿跨开,手肘撑着椅背,一脸笑眯眯的模样:“欸——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吧,诅咒师小姐?”
他掰着手指,细细数道,“还骂我是没眼睛的变态之类的。”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谁是诅咒师,我可不是诅咒师。”
“是吗?”五条悟对于她的回答没什么反应,他撑在椅背上的手垂下,游戏般地晃了晃,“不错嘛,没有撒谎,这是个好兆头哦。”
青年的声音稍显愉悦,语气很是温和,甚至带了点长辈对于晚辈的纵容成分。
但绫小路葵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因为这男人十几分钟前还一把把她按进了地里。
……现在街上随便一个咒术师都这么强了吗?
啊——时代变了。
“我的确认识两面宿傩,但没有什么阴谋论。”绫小路葵停下了内心的感慨,“他是自己从你学生身体里出来的,我只是想去搭讪而已,剩下的你也知道了啊,他追着我揍了两条街。”
五条悟歪了下脑袋,似乎是在评判她的话的可信度。
“综上所述,我是受害者,你们应该给我发抚恤金才对。”
她转移话题道,生怕面前的男人说出让她赔重建两条街的钱的事。
“你还有没说的事情吧。”五条悟坐直了身子,优越的身高无形中造成了压迫感,“只有这些的话,我可不能放你出去。”
“……你想知道什么?”绫小路葵问,“我曾经一把火把他烧成光头的事吗?”
“或许还有扒了他的裤子。”
“他大概还挺记恨我的,毕竟我打着他的名号去泡美丽咒灵小姐姐,泡完还没付钱,顺带白喝了一壶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