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皮肤苍白,眼睑下方带着两团浅浅的雾黑。
绫小路葵直接瞳孔地震。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截胡了她回收手指,还差使着特级咒灵差点把她吃掉的少年吗?
【不要吃脏东西,里香。】
少年站在巨大的诅咒面前,斩断她攻击的动作干净又利落。
气魄呢!怎么和五条悟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可怕的气魄就消失了啊!
绫小路葵关掉了手机,并不想承认自己不仅打架输给五条悟,还输给了他学生的事实。
“说到这个。”化形的药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镜,提醒道,“我记得中原先生昨天晚上让您今天十点去集合。”
绫小路葵:“……”
药研藤四郎:“消极怠工的话又要写检讨了,大将。”
绫小路葵:“别骂了别骂了,起床了。”
金发的少女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个月前,在中原中也给森鸥外报告了她的事后,她被“请”去了港口黑手党最高层的首领办公室了一趟。
她并不想去。
只是站在她公寓楼梯间里的中原中也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绫小路葵完全不擅长和森鸥外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看上去亲切和善,实际上笑里藏刀,可怕得要死。
有点像她第一次见到半张脸缠着绷带的太宰治的时候。
最后还是药研和长谷部拯救了她。
身披轻甲的付丧神在一众黑漆漆的枪口下现形,身上的佩刀和摆放在博物馆中的真品无异。
在那以后,她的工资直线上升,任务的数量也多了起来。
甚至连难度都直接从简单的搜集情报发展成了对付异能力者。
简直比咒术师还要难缠。
“一分三十秒。”
破旧的建筑物楼顶上,中原中也没有看表,却仍旧准确地报出了她迟到的时间。
他身上还是那套熟悉的西装和马甲,蓝宝石的胸针倒映出少女心虚的神情。
“这次又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了吗。”中原中也问。
绫小路葵干笑了两声,她不敢回答中原中也的问题,只是扫视了一周。
“就我们两个人吗?”她问。
“不,只有你一个。”中原中也说,屈着一条腿坐了下来,“我只是来看看你比起以前退步到了哪种程度而已。”
出现了!两个极端!
可恶,他为什么不能像五条悟那个家伙一样偷偷懒。
身为到处加班的劳模代表,空闲下来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去……等等。
“你的秘密基地又被太宰干部发现了吗。”绫小路葵神色古怪地说道。
中原中也的表情果不其然地更阴沉了点。
倒也不是秘密基地,只是他夜晚巡逻后常见的酒吧而已。
偶然在街上碰见太宰治的中原中也当时不过是随口说了句没品味罢了,换来的结果就是当天晚上太宰治出现在了他常去的那间酒吧。
黑发的青年到处邀请女性殉情,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我吗?我叫中原中也”的自我介绍。
重力的发动只是在一瞬间,中原中也亲手毁掉了自己下班后唯一消遣娱乐的方式。
他刚冷静下来就后悔了。
但这种丢人的事情中原中也是不可能承认的。
“他已经不是干部了。”中原中也纠正了少女的称呼,“你可以直接叫他垃圾太宰。”
绫小路葵从中看到了商机。
“其实我的业务范围很广的。”她说着,试图从口袋里找出颇具传销意味的传单,“比如去武装侦探社门口举个牌子喊他一天负心汉。”
中原中也:“不,那种事情……”
绫小路葵:“再或者让他买不到生活必需品之类的。”
中原中也:“……”
年轻的黑手党干部并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阴转多云了。
绫小路葵就这么接到了有史以来最简单的任务。
她把中原中也的卡塞进了口袋里,似乎已经看到了第二天《震惊!全日本绷带一夜脱销!》的诡异新闻。
当然还有穿着茶色风衣的太宰治在药店玻璃门前迷茫地眨了眨豆豆眼的场景。
绫小路葵觉得如果能抓拍到那张照片,一定能给中原中也卖个好价钱。
“那么我现在就……”去。
绫小路葵溜号的动作被中原中也制止了。
他的身形轮廓上覆着红光,手肘搭在膝盖上,没有站起身的打算。
但重力已经压得绫小路葵动不了了。
“那种事情可以晚点再做。”中原中也说着,将满脸沧桑的少女直接扔到了对面的任务地点,“快死了就发信号。”
不是打不过,而是快死了。
中原中也抬手,压低了帽檐。
他看着那抹金色消失在夜色中,缓缓地站起身。
“没有出来的打算吗。”
沉静的夜幕中,中原中也低笑了一声。
他没有动作,身后十米处的台子却被碾碎了。
碎石落下,穿着五条袈裟的男人站在那里,月光映亮了他额前的缝合线,使得那向来看不真切的紫色虹膜清晰了几分。
“胆子很大啊,被发现了也没有逃跑的打算。”
中原中也咧开了嘴角,钴蓝色的眼底燃着狂妄又肆意的杀意。
“不管怎么说,想当着我的面对我的部下下手,已经是对港口黑手党的挑衅了——”
“得做好被重力碾碎的打算才行啊。”
第42章
外面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当爆炸的振动传到脚底下的时候,绫小路葵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她想探个头出去看看中原中也在干嘛,结果刚回过头,脑袋就磕了一下。
……镜子?
少女的掌心贴上冰凉的透明物体,视线扫过四周。
“躲猫猫游戏?”
隐在碎发下的眉毛抬起,绫小路葵笑了一声,掌下的镜子轰地碎开。
锋利的碎片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却在触及肌肤的前一刻被薄薄的一层灵力阻挡。
借着微弱的光,绫小路葵注意到那些碎片在掉落地上的一刻便湮没在了空气中。
什么啊,原来是幻觉。
又到了她不擅长的领域了。
扛着短刀的少女犹豫一瞬,短靴的鞋底径直踹上了建筑物内的承重柱。
管它幻不幻术的,把这里踹塌了任务对象也就压死了。
“好歹努力一下啊,大将。”药研藤四郎叹息道。
有道理。
她不擅长对付这种类型的敌人的事情中原中也是知道的,作为她的上级,他应该是来督促她进步的。
绫小路葵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又踹倒了一根。
没办法,她急着摸鱼,胜之不武也是胜。
失去了支撑的建筑剧烈颤动了一下,金发的神明偏过头,躲过从背后飞来的攻击。
从远处升起的月亮拉长了影子,绫小路葵一低头,就能看到身后之人的大致轮廓。
“努力过了。你看,这不就出来了嘛。”
少女的语调轻快,灵力包裹全身,眨眼之际便出现在了那道黑影的身后。
银色的刀光划破了空气,发出刺耳的锐鸣。
又一面镜子碎了,可刀刃刺破□□的实感觉的的确确地传达到了她的手中。
鲜红的颜色顺着刀锷一点一滴地落下,蔓延到了她的手中。
黑影的脸转了过来。
那是一双流泪的眼睛,带着无法形容的哀戚与祈求,向她伸出了手。
“救救我吧,神明大人。”
【救救我吧,神明大人。】
被火光映亮的平安京恍若白昼,可粹着动人光泽的眼眸却暗了下去。
“喂。。”
绫小路葵唇角的笑消失不见了,她毫不犹豫地抽出了刀刃,声音因怒气而有些颤抖。
“最好别让我抓住你啊,幻术师。”
–
一千多年前的平安时代,除了妖怪、诅咒,还有一种名为鬼的生物。
他们是突然出现的,靠吃人为生,有着在阳光下无法行走的弱点。
那时名为继国的双生子还未降世,人类在夜晚猎鬼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抛开一些遇不上鬼的好运气,只有投靠于强大的妖怪才能生存。
“昨晚遭到袭击的是山脚下的那户人家,绫小路大人。”侍女将茶点放在了她的身边,恭敬地说道,“不过请您放心,那些鬼怪不会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
“因为有您在嘛。”
侍女抬起眼眸看她,眼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崇敬之色。
第一次被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神明噎了一下,她捧着咬了一口的茶点,受宠若惊地捂着嘴咳嗽个不停。
她的侍女是在之前受到袭击时她唯一救下来的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在那时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却在醒来后主动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我记得大人那时抱着我的神情。”
“倘若不是您的话,我早在那时就死掉了。”
“请为我取个名字吧,大人。”
她哪里会取名字呀。
不好意思说除了和术式有关的书都没看过的神明踌躇了片刻。
“平安。”那时的绫小路葵说道,“那就叫平安好了。”
“你说呢,宿……”
她说完又有些拿不定主意,转过头去问两面宿傩,尾音却湮没在他轻阖的眼眸中。
睡着了?
“宿傩?”她又轻轻叫了一声。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神明和跪拜的侍女对视一眼,后者垂着头退下了,前者却因此打起了些小念头。
她轻轻地掰开对方揽在腰上的手,恶作剧似的绕到两面宿傩的身后,正要抬起手——
落下的一绺金发被扯住了,两面宿傩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毫不怜惜地将她扯了回来。
“拿我练手,你胆子真大啊。”
他懒洋洋地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腿上少女那写满了[大事不妙]四个大字的脸上。
“怎么,要我继续配合你吗?”
绫小路葵瞬间得寸进尺:“真的?”
她问着,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诅咒之王轻嗤了一声。
“瞧你这点出息。”
他松开了扯着少女头发的手,似乎是觉得她的眼睛碍事,于是便在她眨眼之际,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在了凸起的眼球上。
“……你这样我睁不开眼了。”绫小路葵说道。
两面宿傩:“人没了眼睛也能活。”
这说的是人话吗。
“哪里学的。”两面宿傩问,指的是她刚刚绕到她身后准备试验的术式。
当然是摸进你房间放书的地方偷学的啊。
绫小路葵这么在心中回应道。
“我没动你房间其他东西。”她边解释边抬手,企图把两面宿傩的手扯下来,“我还帮你打扫了一遍呢。”
失去视觉的少女即使在这个时候也依旧保持着往日的作风,她的掌心覆在两面宿傩的手背上,指甲圆润而小巧,白皙的皮肤上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纤细的手指无意间挤进两面宿傩的指间,交握的两只手一时之间对比有些鲜明。
“贪心的家伙。”两面宿傩笑道。
他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却把对方那漂亮的指节折断了。
“不准学了。”两面宿傩说着,松开了按在她眼睛上的手,“这就是贪心的代价。”
绫小路葵看了看自己肿起来的手,觉得比起之前被陌生的敌人万箭穿心倒也不是很痛。
她抬起眼眸,仰着头看两面宿傩。
“你说的贪心,是指我偷学的术式还是指平安啊?”
两面宿傩没回应她的问题。
绫小路葵觉得可能两个都是。
她这么想着,目光又落回了自己的手上,笨拙地开始尝试第一次接骨。
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看她,像是在欣赏着一台好戏。
五分钟后,绫小路葵看着比起之前变了个颜色的手掌,开始考虑通过自杀重生治好它的可能性。
“神都像你一样蠢么。”两面宿傩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她。
绫小路这次回答得很快:“我还没见过其他的神明。”
她边说边想,眼珠子转了一圈,“不过大概要比我聪明吧。”
只有聪明的神才不会和两面宿傩待在一起。
和两面宿傩相处的这十几年,绫小路葵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她不应该为了挽回神明的尊严就赌气,应该在两面宿傩第一次杀她的时候就逃跑的。
“想见他们?”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没有等她回答的耐心,唇角扯开的弧度狂妄又嚣张。
“明天去抓一个给你玩。”
那是可以玩的东西吗!
即使话是从两面宿傩嘴里说出来的,但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的绫小路葵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干巴巴地憋出一句。
两面宿傩:“你不是无聊吗。”
明明她才是占理的一方,绫小路葵却忽然觉得两面宿傩的话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我又不是因为无聊才把平安留下的。”她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