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港……重力……怎么可能?……”
“怎么,叛徒佐井,做好被重力碾碎的觉悟了吗?”
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中原中也站在民宅之外,听着耳机里搭档那边的啧啧声,心情并不是很阳光。
眼前这个恐惧到面色惨白的男人,并非港口黑手党的重要角色。派出中原中也这种级别的战力,纯粹是因为顺路。
尽快解决吧,他想。余光瞥见佐井身后的女人,应该就是他的情人了。
佐井掌握的组织信息不多,以他的习惯,更不会告诉仅仅是情人的女性。屋子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这会儿没听到动静……
换成性格更加冷酷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拥有重力操纵这样可怕的异能,或许已连人带房子一锅端了。但中原中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个“好人”。
听起来有点好笑。就像拿着屠刀的猎人,不会对怀孕的母羊下刀。
但是,那并不是毫无意义的,至少对母羊不是。
因此,中原中也确认了情况后,打算解决掉眼前的叛徒。至于对方的情人、这栋房子里不知道有没有的其他人(比如仆人之类),等港口黑手党确认无关之后,放掉也无所谓。
毕竟,这座城市已经死去了很多人,将来还会有更多。
红光在他掌心里凝聚起来,同时笼罩上大厅里的男人。对方的脸色在瞬间挤出了最后一丝血色,喉咙里发出哽咽摩擦的声音。
藤野沙希呆立在他身后,整个人控制不住颤抖。看着红色的光芒一瞬间暗到极限,佐井阳太中年发福的身体就像一包填裹肥肉的石块,直直砸向了脚下的地板!
一阵木头折断崩裂的声音,然后是重物砌入土石的闷响。大厅的木地板被直接压折,飞溅的木屑擦过她的脚踝,留下数道粉白的痕迹。
红光散去后,地板上只留下一个比人形略大的坑。但是,只要往前两步,穿过这个坑朝下看的话——
夯实的地基缝隙间,填塞着一具已经无法分辨外形的尸体。
“……”藤野沙希感觉自己在尖叫,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耳边的呼吸被扭曲成某种噪响,挤压狂跳不止的心脏,将恐惧输送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不远不近的地方,刚刚轻描淡写、动动手指就杀死了一个成年人的陌生男性,转而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那张帽檐下的脸令人惊讶的青涩,嘴角微微抿着,似乎还只是个少年。
但是……但是……
藤野沙希的手臂颤抖了起来,脑中一瞬间闪过很多念头。下一秒,她看到对方抬起脚,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不要!别过来!
否则……否则的话,就、就一起……
一起死吧…………!!!
被她死死掐在掌心、原本戴在右手尾指上的戒托,被几乎刺穿皮肉的力气按了下去。冥冥中某处响起滴的一声,脚下这栋楼房铺平的地基里,有危险的亮红光点示警般闪烁。
“……?”
中原中也预感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
“砰、轰!轰隆隆隆——————”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巨响,从房屋脚下的地基迸发而出!爆炸、火光与冲天的气浪,制造出庞大恐怖的能量,将整栋普通的两层民房撑开,撕扯成少说十六七块!
滚滚烟尘弥漫过草地,树根倒伏,毗邻草坪上盛开的花卉瞬间没了一半。剩下的伶仃挂在花盘边缘,在热浪的余波中瑟瑟发抖。
一片深红的光晕里,中原中也腾空而起,盯着下方被炸毁裂开的房屋构件。余波造就的狂风只能拂动他外套的衣角,咫尺外有断裂的钢筋穿出水泥的边缘,以狰狞的姿态悬浮在半空,仿佛凝固在了那里。
“喂,太宰——你早就知道了吧?!”
赭发的少年对着耳机开口,声音开始还算冷静,说着却忍不住暴躁起来。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在狂烈的风声里,响起一个语气随意的少年音:
“嘛嘛,多少能猜到一点。”
“……#”中原中也的额头爆出青筋,握紧拳头骂了句什么。然后他深呼吸几次,再次睁开眼,仔细控制下方层叠的钢筋水泥。
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佐井阳太嵌入地基的尸体,以及距离爆炸最近的藤野沙希,同时被炸成了无法分辨的血肉。然后建筑垮塌,内部结构发生扭曲——在那微妙的一刹那,中原中也意识到了,屋子里还有几个人。
一二三……一共三个。
其中一个在二楼,最靠边的房间里。因此在爆炸产生的瞬间,他就被直接抛了出去——然后受到异能的控制,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剩下两人在一楼的厕所,从异能传导的感觉判断,几乎是交叠在一起。
几乎是本能的,中原中也动用异能力,将腾空而起、四散崩裂的房屋悬浮起来。然后像是小孩面对摇摇欲坠的积木房间,一点点挪开上面的部分。
三分钟后,港口黑手党年轻的重力使,拆出了勉强算是完好的厕所隔间。
从里面捞出两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第十二章
橘町枝睁开眼,看到了天空中无数黯淡的星星。
鼻端飘浮着青草与泥的气息,隐约混着残存的硝石味。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一丝淡淡的烟气,让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咳、唔。”
随着胸腔的震动,肌肉传来不算强烈的拉扯感,就像跑完一整场马拉松。
近处的黑暗里,只有斜前方亮起一点微光。烟头一明一灭,夹着烟的那只手掸了掸灰,侧身站起来:“醒了?”
“……”橘町枝看着对方接近,试着翻了个身,从地上爬起来,“嗯。”
中原中也走到她旁边,顺手把烟掐灭了,在黑暗中低头打量她的表情:“能起来吗?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刚苏醒还没回神,又仿佛畏惧着什么。
她用了十秒坐直身体,又花了半分钟站起来。然后微微垂首,两只手无措地合拢在身前,声音低低地说:“没,没有。”
“那么,这位小姐。”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没有迟疑,语气不轻不重地说,“你是谁?和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作为港口黑手党绝对的战力天花板,中原中也百分之九十九的任务,都是碾压式的开路与武力压制。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擅长盘问诱供之类的“文斗”。
然而,也就十分钟之前,这栋房子的房主、连带已经被处理掉的叛徒,在一发试图同归于尽的炸弹中灰飞烟灭。剩下三个身份不明的幸存者,只有男的从口袋里找到了收据条,是附近夜店里的牛郎。
剩下两个女性,经过炮火的摧残之后,想要从衣着打扮上找到线索,实在有些困难。看脸的话一个十六七,一个三十六七,五官都比较柔和,但是完全不像有血缘关系。
无论是可能遗留的隐患,或者中原中也个人的良心,他都不可能把这几人就地放下,自己直接离开。
联系了港口黑手党的后勤机构,顺便跟耳机那边的搭档说了一声。中原中也暂时找不到事情做,干脆在旁边点了根烟等着。
结果一根烟才抽到一半,身后躺着的两个女人里,年轻的那个就有了动静。
“你是谁?和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中原中也不擅长逼供,正常的交流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类似“不良”的存在,或者更进一步,压迫感、杀气与潜伏在身体中的力量——
足以让拥有小动物一样直觉的人,当场缩成毛茸茸的一团。
“我,我叫津岛……町枝,”在颤抖着嗓子吐出几个音节之后,少女的声音终于顺畅了一点,“是来城里……找我丈夫的。”
“?”
“啊不是,是……”似乎感觉到上方的视线,这个可怜的女孩瑟缩的更厉害了,“对不起,我是来找我丈夫的。但是这个地方,这家的人,我、我完全不认识啊呜呜……”
仿佛绷紧到极致的弦突然崩断,千里堤坝被洪水瞬间冲垮。撕扯的哭腔在几秒内变成真正的哭声,断断续续的抽噎着,让喉咙里的字句全都模糊了起来。
“……”中原中也有几秒的手足无措。
作为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曾经的“羊之王”,在他十六减八等于八岁的人生中,尚未遇到过“如何哄劝一个被你惹哭了的女孩子”这种难题。
此时此刻,面对一个连哭泣都不敢大声的女孩,他实在没办法说什么。更不可能向所谓的搭档取经。天知道那条青花鱼听完他的问题,会想出怎样的鬼主意。
于是赭发少年只能沉默着,尽量不给对方任何压力。直到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因为哽咽而减缓,他才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出来:“别哭了。”
“呜、嗝、呼。”
少女勉强伸手接过,在眼睛上抹了两下,含糊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看到赭发少年微微侧头,把一直捏着的烟头丢进了垃圾桶。
“谢、谢谢,”她又重复了一遍,想到醒来时看到对方掐灭烟的动作,心里的紧张突然淡了几分。
看向昏暗中那陌生的轮廓,她沉默了一会儿,哑着嗓子说:“抱歉,我叫津岛町枝,是来城里找我丈夫的……”
这个名叫津岛町枝的少女,说自己来自横滨附近的某个县。出生后不久失去了双亲,被当地一户富庶家族收养。
又在三年之前,嫁给了族中的某个子弟。
“哈?三年前?”中原中也瞪大了钴蓝色的猫眼,上下打量对方,满脸的难以置信,“你现在多大?”
“十、十九岁。”津岛町枝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十九?
中原中也看着眼前的少女,对自己的眼力产生了怀疑。虽然他其实没有眼力这种东西,但是……
十九岁?!
这一片的住宅全是独栋,入住率本就堪忧。远处的光线稀释到这里,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能勉强看清别人的轮廓。
但中原中也是异能者,身体里还封着个来路不明的疑似神祇,和普通人这个词八竿子打不着。
因此,他能看清津岛町枝的长相,分明十五六七岁的一张脸,和自己一样还没成年。
……算了,可能只是长得比较小。
中原中也自我安慰了一下,继续问她:“你说来找你……丈夫,这又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刚才发泄了一番,少女的情绪没有再起波动。只抽了抽鼻子,安安静静地回答说:“我们的婚姻,原本就只是家里的安排。他并不喜欢我,我也……”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又继续讲述起来。
新婚后不久,她的丈夫就像勉强完成了家族布置的任务,找到一个机会,迫不及待离开这座禁锢了他十几年的囹圄。他倒也不是完全失联,每隔几个月或者大半年,就会发消息回家,讨要一些在外的花费。
从亲戚和下人间的闲话里,这个年轻的人|妻隐约了解到,自己的丈夫如何在外面浪荡、又怎样流连于夜间的享乐。
每次听到这样的消息,她都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如同被毒蛇啮咬心脏。
但她无法可想,她毕竟已经怀孕了。
“恵美只有两岁,已经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了。”津岛町枝露出怀念的神情,“我走的那天,她还问我‘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的惠美……”
她说到这里,声音再次哽咽了起来,却在几秒内压了下去。似乎是为了转移情绪,她看了眼身后住宅的废墟,深吸了一口气:
“我到了横滨之后,本来想找个住的地方。结果碰上两个帮派火拼,差点被杀掉。”
说这段话的时候,津岛町枝的声音突然变冷了。那双几乎透明的浅碧色眼睛里,仿佛浮起了一层薄冰。
“……名叫佐井的男人救了我,然后逼我做他的情人。我不愿意,他就……就要强来。”
“之后,他把我带到这个地方,关在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二楼?”
听到意料之外的地点,中原中也不由愣住了。对方同样茫然地与他对视,似乎不明白他在问什么:“先生?”
这反应太过自然,让人找不到丝毫破绽。赭发的少年思索了几秒,回想起楼房塌陷前厕所的位置,试探着说:“你被关着的地方,是二楼最北边的那一间?”
津岛町枝回忆了几秒,然后肯定地点头。
原来如此。
他想。
之前看到厕所剩余的部分时,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异样。但那不是什么重要的细节,他也就抛在了脑后。
现在想起来,那个保存下来的空间顶部,本身就像是开裂了一部分。
如果他的想法没有错,在爆炸发生、地板开裂的瞬间,原本被关在二楼的津岛町枝,沿着缝隙摔了下去。
几乎在同时,他的重力异能作用于整个住房。这个年轻的女人躲过了摔死的命运,和原本就在厕所的另一个人一起,在相对狭小的空间存活下来。
是这样啊。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您是什么人,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但是,当这栋楼坍塌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即将死去。”
短暂的对视之后,面前的女人鼓足勇气说:“无论您相信与否,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请接收我空无一物的谢意,非常非常的感激。”
说完,她深深的鞠了一躬。
“……”中原中也看着对方,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叹了口气,用一种轻而慎重的语气问:“你的丈夫叫什么名字?长相有什么特征?这座城市正在经历一场战争,不适合无关的人参与进来。我帮你找找吧,无论能不能找到,你都最好先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