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家里穷,当年舅舅谈亲事的时候是拿她妈定亲收进来的彩礼钱去谈的, 说句不好听的,和换亲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各自成家后, 舅舅过得并不太平,外出打工挣了点钱之后雄心勃勃地要去创业,结果把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钱都亏光了,这下媳妇要死要活要离婚, 他不得不向三个姐姐打秋风, 要到钱才算把媳妇安抚好了。
奚楉妈妈到了安州后,生活总算过得好了一点, 每年过年回家都给亲朋好友带点礼物,舅舅的两个孩子这里更是每次都包大红包。
可惜,好心并没有得到好报, 奚楉妈妈去世后,奚楉盼着舅舅来帮妈妈主持公道,结果舅舅只是假惺惺地来掉了两滴眼泪,转头就拿了奶奶家里给的钱在谅解书上签了字。后来奚楉没人要的时候,舅舅这里更是连看都没来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个瘟神,避之不及。
现在这个舅舅忽然出现,能有什么好事?
奚楉浑身上下都绷紧了,不动声色地看了景西辞一眼,几步走到了窗边,警惕地问:“你找我干吗?”
“我来看看你啊,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刘平急急地道,“哎,太多话要说了,你住哪里?你外婆让我带了点土特产过来,也托我带个话过来,说是最近天天做梦梦到你和你妈,让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去看看她。”
“不用了,”奚楉淡漠地拒绝,“我要上学,每天很忙,没什么事就不用过来了。土特产我也不需要,你留着自己吃吧。”
刘平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问:“小楉,我大老远过来,你见都不见,不至于吧?你妈要是知道你这样对舅舅和外婆,可要伤心的。”
奚楉忍不住想笑。
拿钱的时候怎么没想她妈会伤心?她在老家没人要、一个人躲在破房子里哭的时候怎么没人想到她妈会伤心?
“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她轻声道,“我妈死的时候我就没有舅舅和外婆了,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现在也不需要你们锦上添花,彼此忘记是最好的结果。”
她正要挂电话,刘平忽然一下大声了起来:“等一下,小楉,既然你这么无情,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见我是一定要见的,我有事找你,如果你不见没关系,我知道你在哪里上大学,大不了我就去学校门口举个牌子一个个问。还有,我知道景家收养了你,你不见我我就去找景家,他们不是有大公司吗?我总能找得到的。”
奚楉握着手机的手指捏紧了,骨节泛白。
“我们毕竟还是亲人,见上一面也花不了你多少工夫,”刘平嘿嘿笑了笑,“怎么样,就今晚吧?早点把事情说完,我也好早点回家。”
奚楉定了定神。
刘平来者不善,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但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这个失联了十来年的舅舅骚扰到景家。
“今晚不行,”她冷静了下来,“明天吧,明天我出来见你,等会儿我发短信给你时间和地点。”
“谁啊?”景西辞扬声问。
奚楉迅速挂了电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没谁,一个以前认识的人,问候了我几句。”
“那你还瞎聊这么久,”景西辞抱怨了一句,“走吧,要撞上晚高峰了。”
晚高峰的安州,那简直就是水泄不通,景西辞的车在马路上开开停停,前面是乌泱泱的刹车灯,红红的连成了一条长龙,蔓延向不知名的远方,看不清道路的尽头是什么状况。
奚楉看着这长龙,微微出神。
人生也是如此,她以为是按部就班的未来,却忽然发现通向未来的岔路口很多,每一条都连接着不同的方向,她不知道命运即将给她安排的是哪一条路。
韩璇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景西辞什么时候到家,今天景舒沅一家来做客,都等着他回来吃饭。
“奇怪了,小楉也还没回来,”韩璇纳闷地问,“我也得给她打个电话。
“在我车上呢,”景西辞自然而然地道,“她脚受了伤,今天我去接她了,顺道带她去我公司里参观了一下。”
隔了好一会儿,韩璇才“嗯”了一声,叮嘱道:“那你们俩快点。”
车载电话断了。
奚楉敏地察觉了什么,有点不安地问:“韩阿姨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俩在一起?”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妈挺喜欢你的啊,”景西辞不解地道,“她成天教训我,让我不要欺负你,我妈除了我就没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奚楉欲言又止:“我知道韩阿姨对我很好,可是……”
“别瞎担心,”景西辞安慰道,“我妈这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对谁都淡淡的,不会搞那种虚头巴脑的热情,你看她对我爸也那副样子,有次我爸传绯闻,她知道也就是嗯了一声,我都怀疑她压根没把我爸放在心上。”
奚楉更担心了,她以前也这样以为,但是自从那次纪念日的事情后,她觉得,可能所有人都看错了韩璇。
“总之我们俩现在在家里还是要保持距离,好不好?”她轻声恳求,“等以后我们更成熟更独立了,再和叔叔阿姨说我们俩的事。”
景西辞有点不太高兴了:“你本来就是我媳妇,谁都知道这事,有什么好避讳的?”
“你答应过我的,”奚楉很坚持,“你忘了吗?”
景西辞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渐渐氤氲,定在了她的唇角上。
奚楉莫名了片刻,忽然一下回过神来,脸腾地一下红了。
景西辞的确答应过她,在家里要保持距离,不能有亲密的举动,那是在她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晚,两人在别墅屋顶上的第一次接吻。
接吻的后果,是景西辞把她的嘴咬破了,肿了好几天,她只好对每一个询问的人都解释,夏天太热上火长了燎泡,被她抠破了。
“过来,”景西辞命令,“有要求就得支付一下封口费。”
奚楉只好靠了过去:“你别乱来,开车着呢……欸!”
嘴角被咬了一口,奚楉轻呼了起来。
车后的汽车嘀起了喇叭,景西辞舔了舔唇,颇为遗憾地道:“唉,该堵的时候它怎么就不堵了?”
像是故意和他作对,这路况稍稍好了几分钟,几脚油门的功夫,又变成像乌龟一样缓慢前行了,景西辞终于没了耐心,往左一转,进了一条弄堂小路。
小路只有单行道,狭窄处连两车交汇都有困难,要是对面来上一辆豪车,可能就彻底堵在里面了。奚楉看得提心吊胆,可景西辞熟练地左拐右拐,连着过了好几个小巷,连一辆交汇的车都没碰到,绕出了堵车的区域,总算在八点之前到了家里。
刚到玄关,客厅里就传来了热闹的喧哗声,景西辞的表弟和表妹在玩电视上安装的游戏,景舒沅和景仲安两对夫妇在沙发上聊天,景舒沅身旁还坐着一个女孩子,奚楉认得,那是景舒沅老公妹妹的女儿,叫辛天蓝。
“总算回来了,”景仲安不满地道,“你这是日理万机,比我还忙啊。”
“忙了好啊,”景舒沅赶紧帮侄子说话,“说明西辞的公司业务繁忙,反正大周末的也没事,等一会儿也不碍事。”
韩璇看向奚楉:“怎么,脚受伤了?让我看看。”
“崴了一下,”奚楉伸出脚来动了动,“已经没事了。”
“不会是西辞欺负你的吧?”韩璇狐疑地问。
“妈,怎么在你眼里我是地主恶霸吗?”景西辞不满地道,“奚楉出了什么事都赖我身上。”
“就是,怎么能赖西辞身上,”景舒沅接过话茬,“奚楉也是大姑娘了,西辞刚开始创业忙得很,以后有什么事别麻烦西辞,家里佣人这么多,随便指派就好了。”
“接个人也不费什么事,你们就别瞎操心了。”景西辞听得头疼,有点不耐烦地道,“我去洗个手。”
景舒沅被呛了一句也不生气,眼看着景西辞往洗手间去了,赶紧朝着辛天蓝使了个眼色。
辛天蓝立刻站了起来,拎着手里的盒子跟了上去:“西辞哥,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个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肚子都饿了吧,”景仲安也站了起来,招呼大家,“吃饭了。”
餐厅难得坐得满满的,十人一张大圆桌,景舒沅像是个主人,主动一一把人安顿下,最后把两个并排的位置剩给了景西辞和辛天蓝。
没一会儿,景西辞和辛天蓝进来了,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下,餐桌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景西辞的两个弟妹对景西辞向来十分崇拜,这下逮着了机会,好奇地询问着景西辞的机器人和新公司的情况,羡慕地表示想找机会去新公司长长见识。
景仲安虽然和小儿子为了新公司的事情大吵了一架,表面上一副“看你败家拜到什么时候”的撒手模样,实际却听得很仔细,时不时地还示意韩璇多套几句话,了解小儿子的现状。
辛天蓝刚从国外回来,她就读的音乐学院是三学期制的,现在正好是放假期间。她的声音软软嗲嗲的,讲起学校和老外的趣事来绘声绘色,再加上景舒沅不动声色的引导,成了餐桌上除了景西辞之外的话题副中心。
奚楉心不在焉地听着,一句话都没搭腔,她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思考着明天即将面对的难题。
吃得差不多了,最后一道羹上来,奚楉埋头吃了大半,不经意间抬头一看,景西辞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有点纳闷,不由得审视了一下自己:衣服领子翻好的、脸上摸了一下没溅上汤汁、头发也没乱翘……
她只好拿眼神询问:我怎么了?
景西辞没说话,愉悦地招了招手:“赵姨,这羹不错,再来一碗。”
陪着热热闹闹了一个晚上,景舒沅一家人总算告辞走了,临走还让景西辞送一下,说是有话想问问他。
但凡景舒沅来家里,奚楉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深怕她哪句话给自己设了什么陷阱,今天难得她有一家人要照应,好像没给自己挖坑。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奚楉和韩璇说了一声就回房间去了。刚刚洗完澡要休息,敲门声响了起来。
拉开门一看,景西辞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支睡莲,在她眼前晃了晃:“给你,我看它开得很漂亮。”
奚楉无语了,好半天才道:“这是丁叔好不容易才培植的睡莲,你怎么把它摘了?”
“想摘就摘,大不了再养呗。”景西辞的心情非常好,吊儿郎当地笑着,“怎么,是不是有话憋在心里想要和我讲?看我对你好吧,主动过来找你,都不用你找理由过来。”
奚楉莫名其妙:“我没什么话要和你说啊,找你干吗?”
“别装了,”景西辞一脸的自信,“吃天蓝的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普但信男。
**本章红包30个,10个前十,20随机~~
感谢在2021-08-05 19:52:09~2021-08-07 07:3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瘦成闪电 3个;桂圆八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oris 3瓶;
第22章 茉莉龙团(二)
奚楉总算明白过来, 景西辞从晚餐开始就一直朝她笑得奇奇怪怪的,原来是以为她吃辛天蓝的醋了。
看到她吃醋了就高兴成这样,这是什么怪癖?
她有点无语, 只好耐心地解释:“我没有,她是你家的亲戚,来找你不是很正常吗?我哪有那么小气。再说了……你要是喜欢她了, 我吃醋又有什么用?有这功夫酸溜溜的还不如多看点书呢。”
景西辞哪里肯信。
这一晚上, 奚楉一直心不在焉的,低着头吃饭吃菜, 话都没说两句,就连看向他的眼神都飘忽不定、一触即走,这么反常不是在吃醋是在干什么?
就连刚才那句话, 细品一下都是酸味在咕嘟嘟地冒泡, 什么“我吃醋有什么用”,什么“不如省点力气”, 当他听不出来吗?
程慕天果然说的没错,女孩子心里的弯弯绕绕最多, 一定要多揣摩才行。
算了,哄哄她让她安心吧。
景西辞心里笃定,从手背后拿出了一个放了皮带的盒子:“喏,这就是天蓝送我的, 我不用, 送给我爸,这下你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