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刹车踩下,车子突兀地停了下来,后面响起了一阵喇叭声。
景西辞靠边停了车,转头看向奚楉:“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奚楉摇了摇头。
“很好,”景西辞咬了咬牙,“你是说你要和我分开三年,去那个理工大学读书?安大有什么不好?需要你漂洋过海和我分开去求学?”
“三年而已,很快就过去的,”奚楉解释道,“平常寒暑假和节假日我也都可以回来,再不行你也可以过来看我,西辞哥,那里有我非常崇拜的建筑大师,师资力量、人脉关系都对我以后的学习、工作都有很大的助益,机会非常难得,我很想去。”
“有什么助益能比得上我?”景西辞的目光森然。
又来了。
她不想要景西辞的助益,也不觉得景西辞能够一手遮天、无往而不利。
奚楉忍耐着道:“西辞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想事事都靠你、靠景叔叔和韩阿姨,我希望我以后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有这么好的免费的交流学习的机会,我想抓住。”
“事业?难道你真的想毕业以后去做一名建筑设计师吗?”景西辞烦躁了起来,“你知道建筑设计师有多苦?甲方的老板有多变态?刚刚就业的大学生就是这个行业最底层的苦力工,熬几个大夜都是稀松平常的,约会的时候都要带着电脑,深怕甲方来一个修改意见,你为什么要去吃这种苦?”
“我为什么不能?”奚楉迎视着他的目光,反驳道,“我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喜欢这个充满挑战性的专业和职业。”
“你——”景西辞的脑门突突乱跳,“你是我未来老婆,当然要娇养着,我可舍不得让你吃这种苦!”
奚楉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西辞哥,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不想被你娇养,我……我想做一个独立的人,不想成为别人的附属品。”
景西辞气得头疼:“行,这事以后再说,但留学的事你去推了,在安大也能学到好东西,用不着去国外。”
奚楉咬着唇,一语不发。
和奚楉相处久了,景西辞早就明白了,这是奚楉在沉默地反抗。
胸口的怒意在横冲直撞,连同昨晚的一起。
很好,真的是越来越会得寸进尺了,这次真的不能再惯着她了。
景西辞脚下油门一踩,重新启动了车子。
柳韵华府离这里很近,没一会儿就到了,景西辞把车开到家门口停了下来:“下车。”
奚楉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他。
“楉楉,”景西辞冷冷地道,“不要贪心,我和留学,你选一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 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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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六安瓜片(六)
丢下一句二选一的话, 景西辞看也没看奚楉一眼,一踩油门扬长而去;奚楉怔怔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了转角,一动不动站了很久。
应该释然的, 这是她早就猜到的结局。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酸涩。
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习惯了亲朋好友“景西辞小媳妇”的调侃, 习惯了做景西辞的小尾巴, 习惯了照顾景西辞,现在景西辞让她二选一, 结局已经注定,她会伤感难过也是难免的。
仰脸看了一会儿天空的云卷云舒,奚楉觉得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点, 这才进了别墅。
赵姨迎了出来, 小心翼翼地往她身后看了看:“小少爷呢?你不是打电话来说都一起回来吗?”
奚楉扯了扯嘴角:“他有事,把我送到就走了。”
赵姨有点担心:“没事吧?我这颗心啊, 被你们俩一会儿提上、一会儿抛下的,这都提心吊胆了一天一夜了。”
“没事的, ”奚楉笑了笑,像是安慰赵姨,又像是自嘲,“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唉, 今天先生太太有应酬, 大少爷他也说不回来吃饭了,我都怕了, 即盼着你们都回来家里热闹一点,又怕大少爷和小少爷又吵起来,”赵姨一边絮叨着, 一边往餐厅走,“你说老太太怎么就好心办了坏事了呢?这下怎么办?”
晚餐只有奚楉一个人,看起来难免冷清,她也没什么胃口,匆匆扒了几口饭菜就回房间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她一个人无所事事,刷了一会儿网页、看了一会儿综艺,却没一个画面能映入脑海。
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家里还没有一个人回来,她的胸口闷得慌,信步出了房间,上了屋顶花园。
今晚的夜空特别澄澈,清透的藏蓝色仿佛一颗神秘的宝石,镶嵌着点点的星光。早春的风已经没有冬夜的寒意,吹在身上凉凉的,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点。
韩璇和景仲安会支持她去M国交流的想法吗?
她能实现做一个建筑师的梦想吗?
她选择出国留学,景西辞会不会就此厌恶她、憎恨她?未来两个人还能友好相处,做回亲人一样的存在吗?
希望吧,要不然景奶奶在天上可能会不开心的。
……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奚楉猛然惊醒,转头一看,景若榆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不开心?”景若榆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奚楉掩饰地笑了笑:“没有啦,就是看到今晚夜色很美,出来坐一会儿。”
景若榆凝视着她,语声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是不是我昨天说出来的事情让你无法接受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果然,景若榆比景西辞好说话多了。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她和景西辞都要分手了。不过,从昨天开始,有个疑惑就一直盘旋在她的心里,她很想知道原因。
奚楉想了一下:“若榆哥,你既然早就知道景奶奶希望我们俩在一起,为什么不早说?这样就不会有昨晚这么混乱的场面了,我现在好担心叔叔阿姨为了这件事吵架啊。”
景若榆的眼神一滞:“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吗?”
奚楉沉默不语。
说实话,她的确这样怀疑。
景若榆和景西辞的不合由来已久,和韩璇的母子关系也只是流于表面,如果景若榆因为讨厌韩璇这个后妈而产生报复那母子俩的心思也不足为奇。
“我以为只有西辞和阿姨会这样怀疑我,没想到你……”景若榆苦笑了一声,“小楉,坦白告诉你,一开始奶奶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并不高兴,可顾念着奶奶的病情,这才胡乱答应的。那时候我和你几乎没见过几面,根本谈不上喜不喜欢,我甚至觉得,奶奶可能是因为喜欢西辞讨厌我,所以才把你许给了我,我爸转头把这件事忘了,我心里还暗暗高兴。”
奚楉怔了片刻,仔细想了一下,这话好像也说得通。
“后来大家都觉得这婚约是你和西辞的,我也无所谓,毕竟婚约这种古老的习俗,没有哪个年轻人愿意遵守,何必说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景若榆仰望着天空,眼神怅然,“小楉,不怕你笑话,我心底一直还是很期待爱情的,期待有一个女孩的出现,在灵魂上交托彼此,和和美美地过上一辈子,弥补我妈和我爸曾经的遗憾。”
“那你昨晚为什么要说?总不能就是因为和西辞哥置气吧?”奚楉忍不住道,“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几句难听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是置气,是我受到刺激了。”景若榆坦然道。
“刺激?”奚楉困惑地问。
“他亲你了,”景若榆涩然道,“你们俩已经发展到这么亲密的地步了吗?”
奚楉有点听不懂了。
的确,她和景西辞以前从来没在家人面前亲热过,可景若榆不是不想要这个婚约吗?景西辞亲她怎么就刺激景若榆了呢?
“我不明白,若榆哥。”她更困惑了。
树影婆娑,月色迷人,眼前的女孩专注地看着他,那双水汪汪的杏眼仿佛春夜里潺潺的溪流,清澈、迷人;那眼睫偶尔忽闪一下,描绘出来的眼廓仿佛一只灵动的雀鸟,勾人心弦。
是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呢?
可能是两人月夜下探讨剧本的契合;
可能是奚楉沏茶时那行云流水的手势;
可能是敬亭绿雪的茶汤迷惑了他的心神。
追溯到最早,可能就在他替奚楉补课的时候,少女发梢上萦绕的香气、澄澈温柔的眼神、嘴角轻浅的微笑……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让他对这个恬静聪颖的女孩有了好感。
而后来的喜欢,更像是绵绵春雨,一点一滴地渗透,以至于他根本都没有察觉,只以为这只不过是类似亲人的关爱而已……
脑中思绪万千,景若榆定了定神,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用再瞻前顾后了,这是最好的时机,不管奚楉和景西辞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他总要试一试,不能给自己留下遗憾。
“因为我喜欢上了你,我期待的女孩就是你,”景若榆凝视着她,低声道。
奚楉愣住了,半晌才缓过神来,震惊地道:“什么……你喜欢我?”
“这么吃惊吗?”景若榆感觉到了几分懊恼,幼年丧母,又在家族中备受冷落,他养成了内敛、淡漠的性格,很多情绪都不外露,以至于没人察觉到他的好恶。
“若榆哥,你是不是弄错了?”奚楉有点慌乱,“你一直以来把我当做妹妹一样照顾,是不是照顾着久了就当成了爱情?肯定是的,你好好捋捋,多接触一下其他的女生,可能很快就会弄清楚了……”
“小楉,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景若榆定定地看着她,“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感情,但是用不着这样否定我,这样让我有点伤心。”
奚楉呐呐地道歉:“对……对不起……可是,我……”
“我知道,这对你很突然,”景若榆打断了她的话,“但我觉得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坦白地说,我觉得我比西辞更适合你。我们俩有共同的爱好,性格相近,我会尊重你和你的一切,包括朋友、学业和你未来对事业的选择,不会对你颐指气使,也不会喜怒无常地斥责你。”
奚楉想要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景若榆的这几句话,犀利地指出了她和景西辞之间的症结,她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小楉,你知道奶奶把你许给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景若榆打铁趁热,“我的话你不爱听,那奶奶的话,你总爱听了吧。”
奚楉屏息道:“景奶奶她说什么了?”
“她把我和西辞比来比去,心底喜欢西辞,可又觉得我和你更合适,不得不把你交托给我。她说西辞脾气爆,怕他会欺负你,又怕西辞身边的诱惑太多,以后可能会伤害到你,还害怕西辞根本不会听她的话和你在一起……总而言之她一直念叨着对不起你,觉得我脾气好,想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景若榆回忆了片刻,怅然笑了笑,“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在奶奶那里听过最走心的一次表扬了,可惜,还是为了有求于我才这样夸我的。”
奚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景奶奶对她很好,但对这兄弟俩的偏心也是有目共睹,对于景若榆来说,可能是童年永远都抹不去的伤痕。
“若榆哥,”她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很委屈,可人的喜欢和厌恶是不由控制的,就算你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有时候也情难自己。别再想过去的事情了,以后一定会有很爱很爱你的人出现,把你当做唯一的偏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景若榆怔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哥哥的,”奚楉小心翼翼地道,“若榆哥,你很好,我很喜欢你,可是,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爱,也跟我和西辞哥最后的结果无关。”
景若榆敏锐地抓住了她话辞中的漏洞:“你和西辞之间出问题了?”
奚楉慌忙摇头,这关键时刻,可不能节外生枝:“没有。”
景若榆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小楉,不要这么快拒绝我,人的感情是会变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喜欢这个家,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和和睦睦的,但其实人生不需要太完美,有些时候太过完美反倒不真实。”
“为什么?”奚楉有些茫然,“完美无缺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