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纸张在天空中飞舞着,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落在了地上。
街的另一边,走过来了大红花轿和高大的骏马,马上骑着一个穿着海蓝色的军装,右胸口上面挂着满满当当的军徽章,看起来十分年轻和俊俏。整个人瞧起来是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他是战功赫赫的司令。
今天也是他成婚的大日子,可是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多大的喜悦。
就好像是在完成人生中的某一项任务似的,他也只是在走这样的一个流程。
后面紧跟着的大红花轿,是他的新娘,两边是迎亲的护送人员,后面还有抬着的诸多红木箱子里面装的应该都是女方的嫁妆。
城主嫁女,当真是十里红妆,万分荣光。
时遇不知道,当时高凝云被父母逼着嫁给别人的时候,如果真的嫁过去了,是不是也像新郎此时此刻这样的表情。冷漠而又无神,甚至还有些许不耐。
时遇站在戏院门口,追着迎亲队伍高声喊。
“郁愠!郁愠!”
她一路狂奔追过去。
司月通过通灵镜,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前世。
那么郁愠呢?
郁愠知道吗?
她一路追到了司令家里,街边是一堆素白色的纸人,它们机械性的撒着红纸。
时遇看着这个房抵的位置、门口的建造,还有那一对让人眼熟的石狮子。
她好像又想起了,高凝云被岳白送回家的时候,二人站在将军府门口石狮子相前,彼此凝望、月下相别的景象。
时遇大惊。
这司令府……完全是翻新了当年的将军府改造的啊!
好像就是命运里面,冥冥之中把两个人拉到了一起,但是最终的结果又没有什么改变。
时遇看着迎亲的队伍进入了司令府,门口又有各种的士兵把守,密不透风地不让任何人进入。
外面的金戈铁马,里面的锣鼓喧天。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条街的戏园子里死了一个人。
喜乐亦如葬乐。
时遇看着那巍峨地司令府,雕梁画栋、飞檐栋梁,外面也围绕着诸多的纸人士兵,没有任何可以进入的可能。
但是她记得,在高凝云的记忆里面,将军府的后院有一个小暗门,也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将军府改造成了司令府,那个小暗门还有没有。
时遇顺着自己的记忆找了过去,这软香红土的建筑上面倒映着一些岁月残留的痕迹,原本的红色小门也被时光腐蚀成了青苔色,但好在那个暗道的门还是有的。她沿着高凝云每次和岳白约会的时候出来的路,一路摸了回去,从宅子的外面走到了里面,喜庆地唢呐声越来越近。
时遇正猫着腰藏在树下面,摸着墙的位置一点点按照高凝云的记忆往前厅走去的时候,忽然迎面撞见了并排走过来的两个纸人。
纸人的手上拎着一些餐盘,似乎是为了迎接外面的宾客,二“人”还闲谈着。
——“司令说了,府邸里决不允许有外人出现。他不想大操大办,客人都没请几个。”
——“是是是,我已经传令上下了,如果发现有外人的话当场击毙。”
时遇:“……”
这说的不就是她吗?
——“不过这真的是司令的头婚吗?我还以为司令这个身份地位至少得有三四房姨太太呢。”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的确是司令的头婚。之前也有人想要给司令撮合几个姑娘,都被司令婉拒了,听说……嘿嘿。”
——“你别光笑啊,快跟我说说,听说什么呢?”
——“听说司令迷上了一个戏子。”
——“嗨,这有什么呢,被说是咱们司令了,就是寻常公子哥喜欢个戏子也没什么的。”
——“可那戏子……是个男儿。”
——“啊这……”
两个纸人你一言我一语,渐行渐远。
从刚才的信息里面能够得知,作为外人的时遇绝对不能被府上的任何一个纸人发现,否则自己就会被当场击毙,这让时遇原本猫着的腰恨不得直接低到地上匍匐前进。
纸人走路是没有声音的,时遇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眼观三路、耳听八方。
她一步步挪着,挪着往前走,整个司令府完全翻新了当年的将军府,很多地方都重新建造,整个司令府又大的出奇,时遇走了没一会儿就迷路了。
她看着头顶苍白的天,空气里面粉尘飞舞,闻起来都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淮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时遇觉得这家伙在和不在也没什么区别,目前来看敌人的可能性大于友军,反正也指望不上。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刚才纸人们说,郁愠对司月似乎也有一个线头,只是郁愠到底有没有恢复自己的前世记忆呢?如果恢复了,他为什么还会娶城主的女儿?司月撞死在了郁愠大婚的这一天,郁愠知不知道?
正想着,时遇走到了一座金币的雕花门前,这个小屋坐落在整个司令府的正东方,也是预兆最好的地方。
这扇门的雕花让时遇看着很眼熟,摸在门上的时候,有一种润玉的感觉,似乎是为了大婚而刚刚翻新的成果,不仅用了最好的红漆还在上面上了一层油。光线照在门上面的方形窗格,美丽的就像是在一些古装剧里面才会有的滤镜色调。
时遇附耳听了一会儿,里面没什么动静,刚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门缝里面传来一股非常熟悉的冷气。
里面……有东西。
第54章 忘川河边我等你07 你在说什么疯话。……
雕花木门的缝隙里面钻出嗖嗖地冷风, 那种风就像是一股股锋利地丝线缠绕在时遇裸露在外的肌肤每一处。
她的手摸在门上面,就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 怎么也挪不开。
里面好像又一股力量在吸引着她,想要让她进去。
随后,她的身体又开始不听使唤了。
那股寒意流淌进了她的骨血里面,化作一股力气,轻轻推开了眼前的这扇门。
时遇目瞪口呆,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手脚,但是支配权却完全不属于自己。
房间里面到处都挂着大红灯笼和喜纸, 正入门的红烛和送子观音以及满桌子的瓜果枣盘, 一派红彤彤的喜景却让时遇掉了眼泪。
准确来说, 不是时遇在哭, 而是控制着时遇身体的那个“东西”。
她的眼眶掉落这泪珠, 就像是掉了线的珠子,浸湿了时遇胸口前的衣襟。
她看到自己慢慢走向了坐在床上面的新娘。
新娘也是一个纸人, 头上盖着红方巾,巾帛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身上的霞披镶满了指甲盖大的珍珠和翡翠。
时遇听到自己开口说了一句话:“你不许嫁给他!”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时遇欲哭无泪。
纸人新娘听到了莫名其妙的这句话, 伸手抓掉了自己头上的盖头, 露出了青白色的脸, 它死死地盯着时遇没有说话。
时遇看到它的下颚有一颗红色的痣, 她忽然想起来, 高凝云的脸上也有一颗红色的泪痣。
城主的女儿脸上也有, 但是却是在下颚上,尽管如此,相同的一颗痣就能让大司令迎娶。
“你不许嫁给他!”时遇听到自己又歇斯底里的吼了一声。
这一声几乎用尽了时遇胸腔里面所有的氧气,吼完之后, 她有一瞬间的缺氧头晕目眩。
可是下一秒,时遇就看到自己的双手卡在纸人新娘的脖子上。
用力,再用力!
干什么?
司月想要杀了她?
纸人新娘纹丝不动,就像是没有任何痛觉似的,但是时遇能够感觉到司月的仇恨和嫉妒,就像是滔天的怒火企图燃烧这个世界。
她开始觉得有些不妙,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但是确能看到眼前的一切东西。
就像是冷心雨当时被李思睿附身时的一样。
时遇明白了,刚才煞气的来源不是在这个房间里,而是在她的身上。
司月一直都在跟着自己。
她被司月附身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时遇内心焦灼而又无力,这个时候如果应灼在的话……
应灼不在,她只能靠自己。
不要有任何情绪变化,也不要有动怒。
时遇深吸了一口,看着眼前已经被自己揉碎了的纸人新娘,然后“她”居然又开始去脱纸人新娘身上的婚服然后开始往“自己”的身上套。
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时遇的手脚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能任由占据自己身体的这个“东西”在为所欲为。
“她”给自己穿戴好了婚服之后,又抱着霞冠朝着闺房里面的铜镜走去。
“她”坐在镜子前,拿起桌子上的同心梳开始一下又一下慢悠悠地梳着时遇的头发。
镜子里的时遇,没有任何表情,就那样木呆呆地给自己梳着齐肩的头发,表情也是真的冰冷麻木没有任何反应。
身上的大红婚服鲜艳如血,穿搭在身上的时候从重量也能感觉得到的厚重。
在抬手的时候,绣在袖口上面的珍珠折射出一种略微莹白色的光,映衬着时遇在铜镜里面的脸也过分苍白。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镜子里面倒映出来的时遇模样,头发梳顺了之后,“她”又拿起旁边的眉黛笔在时遇的脸上勾勾画画。
时遇的模样本身就十分出挑,在墨色的眉笔刻画之下,五官呈现出了一种浓郁地立体感。
她自己本身有些无奈,不知道上了自己身的这个“东西”接下来还会干什么。
在看到“她”把纸人新娘头上的凤冠盖在时遇的头上时,时遇心里大惊。
不会吧,“她”想要让自己跟新郎拜堂入洞房吗?
“她”坐在镜子前,低低淖淖地唱了起来。
——“白云化雾绕指柔,我与将军并蒂走。”
——“若是战死于沙场,我必忘川河边寻你共奔走。”
——“天边的云啊云儿慢慢地走,你的月亮到了晚上才来游。”
——“前尘的阴缘今世寻,今世无缘下世续……”
时遇看着镜子里面流泪哭泣地自己,心里面尽是对身体被人操控之后的异样感。
“她”从镜子前站起身,拿着红盖头,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隔着薄薄的红盖头,隐约能够看到一些红盖头外面的东西,走路的时候只要不是横冲直撞,就不会摔倒。
门外传来轻轻地叩门声,纸人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大奶奶,该去拜堂了。”
“她”说了一声:“好。”
时遇看着“她”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隔着红盖头能够看到两个纸人一左一右的站在旁边。
——“大奶奶,跟我们走吧。”
“她”轻声“嗯”了一句,跟在两个纸人的身后往前走着。
时遇心里面发苦,这叫什么事儿啊。
凉风吹动了她身上的衣摆,好看的凤凰羽毛刺绣映在上面就像是一副画似的精巧曼妙,盖头在她的头上也被风吹的帆扬起来,时遇的脸在盖头下面若隐若现,她就很像伸手把盖头盖得劳一点防止自己的脸被这些人看到。
毕竟自己就是个“外人”,要是被发现可不得了。
耳边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盖头外面的纸人们也越来越多,很多都是穿着军装打扮的似乎是郁愠的下属,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
时遇心想,新郎官呢?
正想着,密密麻麻的纸人群里面只有一个略为正常的人站在人群当中,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手里端着一个酒杯一杯接着一杯不停的喝着。
时遇在纸人的牵引下,站在了正厅当中,身边围绕着诸多纸人而自己站在其中,鹤立鸡群显得十分突兀。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新郎官的身上,准确来说是附身在时遇身上的这个灵魂,眼睛在一直看着新郎官。
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了一阵风,扬起了时遇脸上的红盖头。
明明她站在这个正堂里面,到处都是人山人海没有风的来源,到底是哪里来的风能够把这个盖头掀开?
时遇有些慌了,可是控制着她身体的司月却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她”目光所到的地方,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时遇惊骇,是淮?!
盖头掀开,是他干的?他想干什么?害死她吗?
时遇这个陌生的脸让满厅的人惊呼。
——“你是谁?你为什么穿着我们大奶奶的婚服?”
——“你怎么进来的?你把大奶奶弄到哪里去了?”
——“来人啊,把这人拿下!”
时遇的身体,被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摁在地上。
她欲哭无泪,看着身边的一群纸人拿着枪,把枪口对准自己,而淮就站在对面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的也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个即将任人宰割的羔羊。
只是在淮的眼神里面,时遇捕捉到了一丝犹豫。
他在犹豫什么呢?
时遇猜测,估计是犹豫要不要留自己一条小命吧。
穿着婚服的新郎官朝着时遇的方向走过来,附身在时遇身上的“她”抬起头来,这个时候时遇才看到这位大司令郁愠到底长着什么样子。
实际上和前世的岳白并不像,岳白是轻轻瘦瘦的脸型,看起来很像一个文弱书生。但是眼前的郁愠却是一个国字脸、皮肤黝黑、下颚还有少许胡渣,男人味十足。
只是郁愠因为刚才喝了不少的酒,导致麦色的脸廓又多了一些酒熏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