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再往上抬,时遇沿着挺拔的身板上移,落在了那双倒映着走廊里昏黄灯火的双眸,她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接过应灼手里的单据,上面非常清晰的标注404室欠下了两千多的电费没有缴,所以断掉了404室房的供电。
也就是说,他们四个人必须要摸黑在这个404房间里进行探索。
时遇有些好奇:“我记得死亡孤岛幸存的玩家有二十多人呢,为什么只有我们四个在这里呢?”
“或许是因为他们去了别的游戏里?”应灼揣测道。
时遇觉得十分有道理。
刚才小男孩出现的时候,提供了一些不错的线索。
“这家的女主人工作应该是夜班性质,男主人很不满意女主人上夜班甚至还会把自己的妻子锁在门外。根据正常的家庭伦理来看二者对此肯定会发生口角。”时遇伸出自己的左臂,刚才把镰刀骑士的鬃毛输入进腕表里的时候发现腕表里面有手电筒功能,十分的人性化。
只是手电筒的电源非常微弱,就像是一只火烛一样。
但也聊胜于无了。
时遇一边说着自己的分析,一边借着腕表里面的手电筒照亮自己所在的这个区域。
这是一个约莫70平米的小家,住一家三口是绰绰有余了。
整体的装潢有些老旧,看起来很像是二三十年前的那种款式。悬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才只有21寸,上面还盖着一条红绿的牡丹花盖布。
他们所在的是客厅,小男孩消失的地方是一个把客厅隔绝成两份的帘子,撩开帘子是一张四方的饭桌,瞧起来像是这一家三口平时就餐的地方。
饭桌附近用白色的粉笔勾描出三个人形来,就像是在现实世界里面刑警们记录发现尸体时坐下来的标记。
大致区分一下,一个侧躺死在了桌子旁的地板上,一个凳子歪斜倾倒死在了凳子旁、最小的孩子则是死在了儿童专用椅上。
很多家庭为了照顾到身高不够的孩子能够碰得到桌面,会特地把凳子腿定制很高。
这个孩子死亡的时候还坐在这个超出了他身高的凳子上。
白色的粉末勾勒着这一家三口死亡前的最后样子。
这间曾经为一家三口遮风挡雨的房屋。此时此刻就犹如一座墓园,锁住了这些冤魂孤鬼。
桌上摆放着三双碗筷,还有三四个圆盘盛着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菜肴,上面围绕着几只十分活跃的绿头苍蝇,正彼此纠缠着在空中“嗡嗡”的振鸣。
在桌子的中间还炖了一锅发霉了看不清是什么的汤,锅旁边有几只苍蝇尸体。
汤面上的霉菌堆积在一起像一座座小山,有红有绿五彩斑斓,还散发着一股冲鼻的腐烂味。
时遇扫了一眼桌子上,有一只长勺,她握着勺柄探进铁锅里。
伸手一搅,那股冲鼻的味道更加浓烈。
胡方和冷心雨捏着鼻子,脸色在黑暗之中扭曲成了一种极尽嫌弃和干呕的表情。
时遇却像是完全没有任何嗅觉一样,站在桌子前面,从锅里捞出了一块没吃完的鱼骨。
“哦,是鱼汤啊。”她说。
胡方、冷心雨:“我觉得你表情管理能力有些过分优秀。”
应灼站在桌子的对面,半撑着上身眉目含笑地看着她:“这一家三口死在了饭桌前,而桌子上的食物却没有完全的吃完,说明他们是在就餐的过程当中死亡。”
这句话完全说到了时遇的心坎里:“对,他们恐怕是食物中毒。”
其他的苍蝇都很活跃,只有鱼汤附近的苍蝇死亡。
看样子是这个鱼汤出现了问题。
这么快就把死因找了出来。
胡方和冷心雨都十分欢喜。
可是他们却忘记了,这才是游戏的刚开始。
谁下的毒,为什么下毒,这一家三口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冷心雨虽然是护士,平日里倒是也接触过不少尸体,但是第一次正面接触鬼怪,着实超出了她心理承受范围。
时遇看着满桌子的菜肴,而有的人却笑眯眯的看着她。
应灼站在桌子的对面,二人之间隔着一个曾经发生过惨案的饭桌,可是他那星辰明眸之中却蕴含着一股好奇的色泽。
这个好奇绝不是来自于这场命案,而是来自于时遇。
他说:“你不害怕,是因为你有一颗赤子之心。”
有的时候,男人夸奖一个女人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惨杂了一点私人情感在里面。
但是应灼不紧不慢的语气,那副十分正经而又认真的表情,丝毫没有任何轻浮的感觉在其中。
时遇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夸自己,难免有些新奇。
以前,她站在诸多聚光灯下,被人质疑、被人揣测,世人恨不得把这世界上最污秽肮脏的字眼倾注在她的身上,时遇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赤子之心”。
静下来之后,原本寂静的四周忽然又传来小男孩的声音。
——“妈妈,你说过今天回来会给我讲《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快来呀,我还没睡呢。”
声音横空出现,找不到任何声音的来源,仿佛就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妈妈’,叫你呢。”时遇朝着胡方努努嘴,嘻嘻一笑。
胡方抱着头直摇:“我不去!我不去!!”
他话音刚落,小男孩的声音忽然收了所有嬉笑,与其犹如跌宕的山峦忽然直直下垂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一般,把每一个字节都从牙缝里挤出去。
——“你每次都忘记,如果这次再忘的话,我真的要生气了哦。”
“……”胡方。
——“对了妈妈,记得把话本故事书一起拿过来呦,上次你给我讲的和故事书里的完全不一样,我写读后感都被老师批评了。”
很好,得到了推进剧情的信息点。
找到《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书,然后去孩子的卧室里面给孩子念。
时遇刚才观察了一下整个404房间的布置,平面图来看,约莫是个“T”字型,他们推门进来之后所在的就是客厅,左侧是用餐的地方,正对面有一条走廊,左右两侧各有两扇禁闭的大门。全部都上了锁。
左右侧第一扇都是磨砂门,隔着磨砂玻璃往里面看,左侧是厨房、右侧的是卫生间。
再往里走的两扇门都是木质的卧寝专用门,左侧是孩子的卧室、右侧是父母二人的卧室。
而正中间的走廊墙壁上,挂着一张全家福。
时遇站在全家福钱停下,看着照片里面一家三口面朝着镜头笑容满面、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空洞且不知名情愫的荡漾。
应灼站在她的旁边,附身请问:“你怎么了?”
他好像具有随时随地感应到别人情绪变化的能力,虽然这个人类女孩没有任何的表情浮动,可是应灼却感觉到了她的异样。
应灼十分好奇。
时遇看着这一家三口,父母坐在红木凳子上,小男孩站在二人中间,肉嘟嘟的小脸绽放着璀璨的笑容。父亲穿着一件黑色的中山装、母亲穿了一条洁白的纱裙,二人搂着自己的孩子。
这小小的照片里面,容纳着一个最渺小不过的家庭。
“我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时遇笑着说,似乎早已释然。“我只在照片里见过我妈妈的样子,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她的青春永远停留在了生我的那年。是不是?”
应灼点点头。
时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刚认识的男人说这些,或许是被他过分英俊的外表打破了心理防线吧。
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她想。
“找到了!”冷心雨忽然在客厅惊叫一声,把所有人都吸引过去。
她蹲在客厅的沙发前,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话本,上面刚好写着《小蝌蚪找妈妈》。
冷心雨有些惊喜:“我就是一打眼,忽然瞥见客厅茶几下面放着个什么东西,顺手一拿借着灯光看,结果喜从天降。”
《小蝌蚪找妈妈》这本书的第一页,还写着小朋友的名字。
李思睿。
这是小男孩的名字。
话本找到了,还剩下小男孩的卧室钥匙没有找到。
现在他们唯一能活动的地方,就是客厅和餐厅,索性四个人都在这里彼此还能给对方一点安全感,借着各自腕表里面手电筒到处查找。
时遇一打眼,瞥见餐桌旁边的垃圾桶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她蹲在旁边把垃圾桶整个倒了过来。
里面倒是没有什么厨余垃圾,反而是有几张红格子纸,和走廊里发现的字条是同一张纸。
而上面的内容,也刚刚好可以和第一张字条拼凑起来。
——“妈妈给我买了一顶棒球帽,爸爸给我买了一只小皮球。我其实并不想要,因为前段时间爸爸妈妈因为家里拮据而争吵过,我不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但我还是想要给家里省钱。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就好了……”
在这个年纪的孩子,对金钱价值观其实还没有特别的完善。
他们所希望最多的就是,这张纸条的最后一句。
应灼从客厅走过来:“我在沙发缝里也翻到了一张孩子的作文片段。”
二人脑袋碰脑袋把纸条放在一起查看,上面写着:
——“游乐园里有拍照的叔叔,说是可以免费拍照。我拉着爸爸妈妈去,但是他们却说马上要闭园的还是先玩游戏设施比较好,反正家里已经有了一张全家福没有必要再拍一张浪费时间……”
孩子卧室的钥匙也并不难找,它最开心的就是生日当天自己和父母一起去游乐园,从孩子的作文里面字里行间能够看出来他希望能够和父母再拍一张全家福。
时遇再次折返回来,伸手去摸走廊尽头的那张镜片。
手刚刚摸在上面,整个照片忽然从墙面上“咔哒”脱落,摔在了时遇的脚边。
易碎的镜片刹那间四分五裂开来。
刚刚好的是,裂开了一道能够把一家三口全部分开的纹路。
四周的温度忽然降低,一层层冷意顺着四位玩家的脚底板慢慢上移。
一只银色的小钥匙躺在镜片的碎渣里面,时遇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扔给了胡方:“去吧,你儿子在里面等你呢。”
胡方捧着钥匙,脸白如纸。
他现在就很后悔,为什么当时进404的时候,自己非要逞能走在第一个。
钥匙塞进了门眼里,轻轻一转,门“咔哒”拉开了一条缝。
卧室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的光芒,只能接着腕表里面提供的光线,来知道这孩子卧室里面约莫只有15平米左右的空间,摆了一张床、一张学习桌、一个衣柜就没有别的空间了。
胡方捧着那个话本,站在卧室的门口结结巴巴的念着话本上面的内容。
“小蝌蚪在池塘里游啊游,找不到自己的妈妈……它们见到了鸭妈妈,鸭妈妈说我不是你们的妈妈……”
他磕磕巴巴的念着,越念到最后、浑身上下越是抖得不成样子,声音也是越来越低,最后直接消失不见。
就在胡方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裤腿好像被人扯了一下。
顺着力道看去,那个浑身发紫的小孩正站在他的身边,仰着脸对胡方嘻嘻一笑。
——“妈妈。”
第7章 全家福03 爸爸要生气了。
从身形上面来看,应该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它已经不能算得上是“人”了,没有一个人是肌肤薄而透明,能够清晰的看到它皮肤下面流动的血管,就像是老树盘根一样一根一根的缠绕在它的身上。
它眼眶里面的瞳孔是全黑的,分不清瞳仁在哪里,只能看到有腥臭的黑红色脓血从它眼眶里流淌出来,滴在胡方价格不菲的鞋子上。
这个刚进入游戏还耀武扬威的富二代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孩站在原地,嘻嘻笑着,露出了已经没有牙的牙床。
那副瞿紫的脸看起来让人高度不适。
时遇耳边听着冷心雨和胡方的尖叫,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叫鬼娃:“李思睿,你该睡觉了。”
“?”冷心雨和胡方。
没说错啊,都念完话本了不是该睡觉了吗?
李思睿僵硬的转着脑袋,颈椎发出摩擦的声响,用它那没有眼球的眼眶直勾勾的看着时遇。
——“我不能睡……”
“为什么呢?”时遇反问。
小孩不回答,时遇看着它一直流血的眼眶,问道:“你在哭吗?”
它还是不回答,只是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一点喔,爸爸要生气了。”
这是第一次从鬼娃的口中听到“爸爸”这个名字,话音落地之后,所有人的骨头都感觉有些发酸。
正对面的父母卧室大门忽然大敞,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嗡嗡”声。
一个身高两米的畸形男人凭空站在门后,仿佛是从虚无当中幻化出来的一般,冷不丁的让这个空间变得宅了起来。
畸形男人手里握着一根手腕粗的铁棍,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四位玩家。
——“你又这么晚回来,是不是上那个相好的床上去了!看我不打死你!”
它高举着铁棍,歇斯底里的怒吼着,每一个音节都撕裂人的耳膜。
人在危急时刻都有习惯性的自我保护意识,冷心雨尖叫一声,一头钻进了孩子的卧室。
应灼顺手把门一关,将父亲拦在了门外。
这个父亲显然是有攻击性的,小鬼娃可比它安全多了。
父亲在门外用铁棍“咣咣”的砸门,嘴里还不依不饶的叫骂着一些污言秽语,而辱骂的对象并不是孩子,应该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这也应对了时遇最开始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