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间里,俞九方刚刚结束视频会议,就听到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进。”
“九爷。”
“坐下说话。”
秦屿关好房门,落座后开门见山地问道:“俞家最近是在对付秦家吗?”
俞九方抬眸看向秦屿,对他的明知故问有些不以为然。
“你想阻止我?”
秦屿摇摇头,“不,我想帮您。”
“帮我?理由呢?”
“我不想让秦家好过。”
“现在的人倒是有趣”,俞九方意味不明地笑道:“兰伯特·戴维斯不想让戴维斯家族好过,而你秦屿不想让秦家好过。难不成最近都流行同室操戈?倒不知俞家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他声音一沉,“工具?”
秦屿神色不改,搭在膝盖上的手却微微缩紧,“有我没我您都会对付秦家不是吗?有了我您更省事,而我也可以借此机会算笔旧账。从商的根本不就是各取所需,哪来的工具一说。”
“好一个从商根本。”
俞九方:“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位秦家长子能为我省多少力吧。”
秦屿点了点头,临出门前转过身低声道:“可以的话这件事我不想让九如知道。我很喜欢俞氏影业首席执行官的身份,也希望能继续当下去。”
话说完,秦屿并没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推门离开了休息室。屋内,俞九方轻笑了一声。
不想让弟弟知道?
小九怕是早就知道了,不然我又怎么会待在这里等着你来敲门。他不过是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该插手,什么时候不该插手而已。
临出院那天,俞九方推开房门便见到等在外头的莫玉。
莫玉赶忙站起来,“您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
莫玉脸上一红,“我有点担心俞九如,就想着过来看看。”
“你倒是有心了”,俞九方挑了挑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有些没头没尾地问道:“听说你想当艺人助理。”
莫玉脸上又红了一分,“对。”
俞九方:“谁的?”
“什么?”
“你想当谁的艺人助理?”
莫玉顿了顿后小声回道:“可以的话我想当小九爷的。”
小九爷……
俞九方轻笑一声,把这三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小九爷的称呼可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练习生能知道的。
面前的男人生得精致好看,那份恰到好处的羞涩更是锦上添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句话放到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俞九方没有多说什么,既没赶他走也没允许他进来探望。
病房内,俞九方找弟弟要来莫玉的合同,“小九,你对他什么看法?”
俞九如皱起眉,“不喜欢。”
“很巧,我也是。”
俞九方笑了笑,“经管系优秀毕业生,自学营养学,还考了护工证,正巧赶上你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我这辈子最不喜欢两件事……”
他拿起手中的合同,“其中之一就是正巧,尤其是送上门的正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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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出自《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李清照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出自《红楼梦》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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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抵达港都后, 俞九如先把蒋云和李皓轩送到了俞氏书院。两人在对书院的存在表示震惊后,跟在院子里等候多时的王耀来了个相见恨晚。
蒋云绕着王耀转了一圈,眨眨眼好一阵感慨:“耀耀你胖了好多呀!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宽体胖吗?”
王耀:“……”
谁来把这个天然呆领走。
蒋云语重心长地继续道:“书院伙食再好你也不能可劲儿吃呀, 你还记得自己是要当歌手上舞台的人吗?”
站在一旁的李皓轩虽没说话,但一脸嫌弃的表情侮辱性极强。
王耀:气成河豚.JPG
这会儿天色已晚,夕阳的余晖被重重叠叠的枝叶过滤, 分割成斑驳的暖黄色光点打在凹凸不平的石砖上。行李箱的轮子发出一串串咯噔声, 听起来有些刺耳,蒋云和李皓轩却在这并不好听的声音里找到了别样的归属感。
这里就是他们以后的家了。
有点陌生, 却充溢期待。
王耀颇有点儿师兄的架势,带领二人往宿舍走的路上,途径假山池塘都要煞有介事地介绍上两句, “你们别看这座假山瞧着普通, 底下铺着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龟背石,好几百年的历史。别人都拿来放到屋里当摆件观赏, 在这儿也就能垫个基。”
蒋云表现得十分配合,“哇塞!怪不得这么大气!”
跟在后头的俞九如:“……”
我没记错的话, 书院里包括假山在内的所有户外装饰都承包给了园林工程公司,还是一口价招投标的那种。
他很善解人意地没有打断小太阳的胡说八道,在将蒋云两人送到后院后就准备离开了。至于想要签约成为艺人助理的莫玉则被安排住进了酒店。
夜深后,莫玉乘车去了港都最负盛名的酒吧一条街。酒过半巡, 他环顾了眼灯光酒色的四周。激光灯下, 摩肩接踵的人们放肆地舞动着,再吵闹不过的环境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拿起手机, 脚步踉跄地往卫生间走去,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进到厕所隔间后,莫玉眼神清明, 丝毫没有方才推杯换盏时的迷离。
“嘟嘟嘟——”
他用力握着手机,嘴唇紧紧贴在话筒上,紧张中透出几分期待。
“喂。”
他眼前一亮,“先生。”
“小玉,晚上好。”
莫玉脸颊微红,嗓音不自觉地变得又柔又软,“先生,我到港都了。”
“所以呢?”
“那个,我可以来见您吗?”
“见我?”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些余音绕梁的暧昧。莫玉的脸愈发红润,下一秒却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回绝:“当然不可以了。”
红晕褪去,莫玉脸色一白。贝壳般的牙齿拉扯着殷红的唇瓣。他握在电话上的手随着心跳的频率微微颤动。
“先生,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知道就好。事情怎么样?”
莫玉不敢再聊旁的,生怕一不小心惹了他不高兴,在脑袋里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整理了一遍后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俞九如没同意我当他助理,只能以练习生的身份签约,我跟他说需要再考虑一下。另外俞九方好像对我起了疑心,可能已经派人去查了。”
“让他好好查,不查清楚了又怎么会放下心让你接近他的宝贝弟弟。过两天告诉俞九如你考虑好了,就以练习生的身份进入俞氏影业。”
莫玉听后迟疑了片刻,大着胆子问道:“先生,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既然他们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为什么还会允许我留在身边?”
电话那头低声笑道:“你当然想不明白。在你看来自己是潜入者,但在俞九如和俞九方眼里,你只不过是个等待判决结果的猎物。放你离开与放猎物跑掉没什么区别,在查清楚前他们会把你牢牢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那我会不会……”
“放心。等俞九方调查完,你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帮过他弟弟的好人,到时候他感激你还来不及。”
“好的,先生。”莫玉接着问:“签约后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乖乖听话就好。”
“我知道了。”
莫玉还想要说些什么,听筒里传出了嘟嘟嘟的忙音。他抬起手抚了抚被体温烘热的屏幕,指尖在一长串电话号上轻轻划过,随即有些不舍地清空了通话记录,“兰先生……”
*****
兰伯特随手将电话扔到床上。
他拿起一杯冰水,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灿如白昼的灯光将玻璃照成了明镜,镜中是一张和莫玉一模一样的脸。
他当然不怕俞九方去查。让莫玉以艺人助理这一再奇怪不过的理由接近俞九如,目的就是让俞九方去查。但他又能查出些什么呢?莫玉这层身份乃至这个人本就是真实存在的,那些经历也不曾作假。他一生中唯一的小小插曲就是在留学期间认识了兰伯特而已。
不对。
不应该说他认识了兰伯特,应该说兰伯特在百万人中,选中了他。
出色的外貌;
练习生的身份;
护工和营养师的履历;
再加上对自己一往情深的迷恋和容易被摆弄的自我,这些组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工具。
利用他接近俞九如,再在最合适的时间把他换掉。兰伯特将莫玉称作自己的壳子,为他量身定做的壳子。
兰伯特揉了揉尚在恢复期有些酸软胀痛的脸。莫玉的电话将他从美梦中吵醒,再想做同一个梦就不容易了。其实要说美梦也不尽然,至少梦里的他并不觉得生活有任何美好可言,恨不能下一秒就给一切画上句号。
但自己在谷底时遇到了他。
记忆中,母亲的笑就像圣诞节的礼物般罕见。而她歇斯底里的哭闹却如同空气,是伴随他成长的背景乐。
那一天,母亲在父亲的重拳下终于不再哭泣,一并停止的还有呼吸。他隔着门缝亲眼看到母亲像片雪花般缓缓坠落,最后融入泥土消失不见,只有黏腻的红色液体宣告着她曾存在过。
在戴维斯家族里,死亡并不是一件安静的事,而是热闹甚至是喧哗的。父亲开始日以继夜地举办派对。母亲的死与她生活过的痕迹,在所谓亲朋好友的挥霍谈笑中销声匿迹。而父亲那柄带着汗腥味的马鞭在闲置了一个月后,再一次找到了用武之地。
他实在挨不住时会躲进开满百合的花田里,试图在湿泞泞的泥土里找回母亲温热的气息。听仆人们说,父亲在种下百合的那一天迎娶了满脸泪痕、挺着大肚子的新娘,后来又在百合绽放的季节里掩埋了支离破碎的爱人。
年末,戴维斯家族举办了几年以来最盛大的一场宴会。那一晚,他也穿上了得体的衣服,以家主独子的身份站在父亲身后。黑车停下时,父亲以近乎急切的步伐迎上前去,满脸堆笑的模样连一旁的迎宾小姐都要自愧不如。
他用蹩脚的华国语打着招呼。
“伯东!你还好吗?”
俞伯东点头后转过身,伸手半抱半揽地带着小儿子下车。
“这位是小子,俞九如。”
看着俞伯东的动作,还有那双护在小团子背后的手,兰伯特第一次感觉到了嫉妒。原来这才是一位父亲该有的模样:无微不至的爱护。
他将视线拉低,那个不过七岁的小团子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兰伯特莫名觉得他好像并不开心。兰伯特为此感到困惑,有这么好的父亲,为什么还会不开心呢?真是个不知足的人啊。
后来在众人的对话里,他了解到小团子的母亲不久前离开人世,俞父此行是专门带他出来散心的。
也许是母亲刚刚去世这一相同点引起了自己的共鸣,兰伯特开始不自觉地关注起小团子的一言一行。他不喜欢喝纯净水,杯子里总是灌满了五彩斑斓的果汁。他不喜欢半熟夹生的牛排,吃了一口就推给俞父。他喜欢巧克力味的慕斯蛋糕,一连吃了两块。
也许是因为有外人在的关系,父亲这几日也学着俞伯东的样子,对自己嘘寒问暖,而他投桃报李,将为数不多的善意回报给了小团子。只可惜小奶团子是只油盐不进的奶团子。他拿来巧克力慕斯哄他叫自己一声哥哥,奶团子却说自己有哥哥了,哥哥叫俞九方,还说不是谁都可以当自己哥哥的。
兰伯特跟他较上了劲,从早到晚跟在奶团子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奶团子像个小大人,总是嫌他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