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书院里有了三百个学生,还一周考试一次。需要大量纸张。
合作社登记的内容积累下来越来越多。竹简都堆满了库房。
工匠知识平台进入了发展阶段,以后所有的知识和技术进步都要留下论文,方便后来人查阅。如果还继续用竹简,查阅的工作就会变成一项体力活。
纸张已经成为了确实的需求。
最关键的是,造纸的技术也不难。至少白菲昕是懂的。
关于四大发明,电视上不知道放过多少纪录片。解释得非常详细。
造纸,最开始起源于蚕桑。
好的蚕茧拿去抽丝,坏的蚕茧也不会扔掉,古代人民不可能如此浪费。他们把坏茧煮沸后在水中泡开,然后在篾席上捶打,能够制取出丝绵。这就是漂絮法。
漂絮过后,篾席上会残留一些丝絮,同样操作几次过后,篾席上的丝絮就会渐渐地形成一张纤维薄片,这就是最初的纸张。称为赫蹏或方絮。
后来到了西汉,出现了更接近的纸张,是麻质纤维制成的,原料用的是树皮和破布。但是因为质量差成本高,所以没有普及。
直到东汉,蔡伦改进了造纸术。他用树皮、麻头及敝布、鱼网等原料制作,一是降低了成本,二是改进了工艺流程,让成品可以使用了。人们为了纪念,尊称“蔡侯纸”。
造纸术说白了就是想办法让植物纤维变得平整。
第一步分离原料:可以泡水、蒸煮。第二步打浆:捶捣原料,形成纸浆。第三步抄纸:用篾席在纸张悬浮液中来回抄起,篾席上会渐渐地形成一片白色,这就是湿纸。第四步干燥,把湿纸晒干就是纸张了。
即使是现代大工业化生产纸张的工艺,仍然能够从中看出两千年前蔡伦的技术。非常厉害。
关键是技术不难。现在所有条件齐备了,不把纸张搞出来好像不合适,白菲昕在心里不断衡量着。
其实她之前和郑梁说话的时候就在想着,要不要办一份工匠杂志。
既可以让更多的工匠知道白马书院的知识平台,又可以传播技术。
最开始,上面可以先记录戊级的技术,也就是白马书院免费教导的技术。
杂志由白菲昕负责成本,免费发放。纯支出,没有收益。
后面,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杂志就可以接受投稿了。哪怕是一小点技术的改进,都可以登记在上面,而且还要给发现的工匠本人发高额稿费。
这又是一笔纯支出。白菲昕点头,怎么想怎么合适。
杂志可以先在临泗城内外发放,如果是用竹简记录的,很难被带远,但如果是用纸张制作的,这份工匠技术杂志一定可以广泛传播。
但问题是纸张一出来肯定很多人想要,她要怎么样才能不赚钱啊!
白菲昕愁得直挠头发。
她躺在床上反复思虑。
就白马书院目前这个状况,不论如何是一定需要纸张的了。哪怕是为了自用也得把纸张搞出来。这点不用犹豫了。
纸张白菲昕就不期望它能够亏钱了,只要不赚钱就是大获成功,到时候她再从制作杂志的渠道亏钱。所以关键是不能做垄断生意。
白菲昕考虑之后,打算把造纸术放在知识平台上,拼命推荐其他工匠来兑换,然后让他们去做造纸的生意,而她生产出来的纸张只自用不贩卖。
这样应该可以勉强保持收入为零了。
但仍然有一个问题。
造纸术的技术简单,一学就会。推广之后可以很容易铺开。
但是挖井和水磨坊的技术怎么办?
这两项技术是很难的,需要熟练的工匠,好用的工具,需要团队的配合。不是某个工匠学会了就可以直接一个人接这门生意的。
就连造纸这个可以一个人完成的技术,都是工坊更好,形成规模才能降低成本,更有竞争力。
如果有人来找白马书院打井,她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同意就赚钱,不同意?水井直接影响人的生存,不同意要有多硬的心才行啊。
所以现在白菲昕面对的问题其实是,随着来学习的工匠增多,为了兑换论文,他们也会交出自己的技术,知识平台肯定会积累越来越多的知识。
其中有些工程是人们迫切的需要。更别说还有建筑班的学生们,也会需要实际事务的锻炼。她要怎么才能既做着工程,锻炼着学生,然后又不赚钱。
她好愁。
白菲昕想着想着,也没有想到好办法,她渐渐地睡着了。
*****
第二天。识字大赛。
今天,观众们一进场就察觉到不同了。
整个场地花枝招展,色彩艳丽。
跑道周围被蓝色的布围上了,场地四面都立着各色的旗帜,风一吹拂,彩色的布匹就哗啦啦地迎风招展。布匹像麦浪一样拂动。
“咦,不错啊,比昨天好看多了。”有人说。
“不是装饰,是广告”另一个路人提醒他,“上面都有字和图画的。”
那人并没有反感,反而问路人,“那上面写了什么?”
“呃……女性一人工作,全家省心,可免费托管小孩。好像是在招人?”
“之前不是说白马书院待遇好吗,想进去都挤不进去,怎么现在招人?等比赛结束了我去问问。”
白菲昕一直带着人在一边悄悄观察。
也许是规划得还算漂亮。观众们基本上都是这个反应,没有特别反对的,她就舒了一口气。
之后,观众纷纷进场找座位,大家昨天已经看了一天,知道流程了。比赛正常开始。
唯一不同的,就是比赛间隙时不时来个广告。
也许因为这个时代的观众没有经历过被广告狂轰滥炸的时候,他们不仅不烦躁,还看得津津有味的,都接受良好。
于是识字大赛就一项一项正常推进,比昨天还流畅。
至于最后的压轴项目:识字大闯关。
是魏知从现场观众中盲抽的人参加,有昨天选手做示范,观众参与非常踊跃,甚至还有没有抽中想硬挤进来参加的。
参加的人里几乎都不识字,但对他们而言,就是做个游戏而已。闹了很多笑话,仍然很开心。
台上看的观众也很开心。觉得很有意思。哈哈大笑声就没有停过。
最后,在天边挂起红色的晚霞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魏知宣布了还有下一次识字大赛,项目和奖金的数额,希望大家积极报名之后,就安排所有人顺序离场。
观众们最后在广告声中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
“呼”白菲昕直接瘫了下来。
太累了。
举办一次识字大赛不容易。多的是各种各样的事情。还有选手的安置,员工的调度。
而且她身为掌院要掌控全局,并且以身作则。因为临时有了变动,加了广告,今天她在第一线观察了一天。生怕有什么不妥。
白菲昕刚刚才让所有员工回去,白马书院已经空无一人了,她才安心地瘫下来。
她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正当白菲昕安心地躺平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快速接近,还伴随着长长的“呜呜呜”的哭声。
白菲昕立刻汗毛一炸。
什么鬼?啊呸,不是鬼,什么情况?!现在白马书院可没有其他人啊!
白菲昕连滚带爬地从席子上爬了起来。简直四脚着地。
“掌院!”
一个女子猛地推开门闯了进来,她还半捂住脸,开口就是带着哭腔的大喊。
白菲昕汗毛一炸,眼睛大睁,然后过了一会,她就浑身放松了下来。
“原来是婉娘啊,”因为白菲昕认出了来人。
对方是书院五个女学生中的一个。
白菲昕悄悄地擦了擦额头,背后已经出了一层白毛汗,但她仍然镇定地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动,“怎么了?”
“为什么要哭?发生了什么吗?”
婉娘闻言更激动了,她进了门就瘫坐了下来,捂住脸不住地抽噎。
白菲昕皱起了眉头,她靠了过去,把手搭在婉娘肩膀上,再次轻柔问道,“怎么了?”
婉娘又哭了一会,白菲昕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肩膀上,安静地等待着。
婉娘哭过了一阵,终于可以抽抽噎噎地开口了,“我、我说不出口,我怕掌院你怪我……”
“哦?”白菲昕没有问什么,她的语气轻柔却坚定,让人能够信任,“不要怕,我是书院的掌院,我不会责怪你们的。”
“因为……掌院,我恐怕以后不能做书院的工作了……”
说着婉娘抬起头来,她整张脸都湿了,泪水像小溪一样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
她仰望着白菲昕。婉娘那双黑色的眼睛像被泉水洗过的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其中隐隐约约地闪烁着希望的亮光。
第72章 婉娘的家事
一时间屋子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婉娘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但她比白菲昕要小两岁。
所以在白菲昕看来,婉娘是一个妹妹。
她缓缓地问,“是‘不能’,不是‘不想’。”不是疑问句。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婉娘的泪水一下子溢了出来。
她又伏下身去痛哭了一阵。
“是我的丈夫不让我来了,”她整个人半伏在席子上,发丝如鸦羽,纤细的肩膀随着哭泣声一抖一抖的。不禁让人怜爱。
“之前虽然说我是在书院工作,但没有做什么事情,是书院一直在培训我。我明明领了工钱,却没有为书院做什么。好不容易学会了一点可以做事了,却不能来了,是我对不起书院……”
她说着又是一阵哭泣,婉娘很瘦,她整个人颤抖起来,就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掌院,对不起。”
白菲昕的手揽在婉娘肩膀上,没有回话。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婉娘平静下来了,她向白菲昕讲述了事情的起因。
是因为识字大赛。
白菲昕给所有人放了假,婉娘身为书院的员工自然也得到了好的位置。
她非常骄傲地带着丈夫一起来了。
一开始两个人都很开心,看着选手们各自选错,各自出糗,他们一起笑成一团,气氛很和谐。直到第二天。
第二天的压轴比赛识字大闯关是抽取观众上台的,婉娘的丈夫没有被抽中,他很遗憾,还感叹了一句,“如果是我上台,一定比昨天的选手表现得好。”
婉娘一听就留了心,她安慰了自己丈夫。接下来的比赛中,丈夫时不时地和着其他观众的起哄声音发出猜测,婉娘听到错误的就纠正了他。
丈夫虽然识字,但识字不多,而婉娘毕竟经过了这段时间培训,虽然也有不对的但准确率比他高多了,几次下来,丈夫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但婉娘并没有发现,开开心心一起回了家。
丈夫一回到家就立刻发作了。
*****
天色已经黑了,洁白的月亮高高地挂上了天空,天上有大朵大朵的白云在缓缓移动,但它们在黑色天空的映衬下看起来是一团一团移动的黑色阴影。
白菲昕跟着婉娘走在窄窄的街道上。她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无人的街道上回荡。
婉娘本身就是临泗人,她们没有走太远,最后婉娘在一户人家的家门前停了下来,她转身回望,白菲昕冲她点点头。
“你还知道回来!”
门一开,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砸过来。
婉娘先进了门,然后给白菲昕让开了路。
丈夫是认识白菲昕的,他立刻脸色一僵,立刻又是劈头盖脸的一句冲着婉娘去了,“你用白先生来压我?!”
婉娘紧张地搅着双手立在原地,她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解释。
白菲昕上前几步,不动声色地微微遮住了婉娘,“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的。”
“只不过,书院在婉娘来了之后,在她身上花了大成本培训,她以后不能来工作了,那书院的投入都打了水漂,我总要来问一问。”
丈夫的脸色非常僵硬,“这是她自己愿意的。她不是去找您道歉了吗。”
白菲昕语气平静,“所以是婉娘是为什么不能来书院了?”
丈夫的脸色仍然不好,说话也一字一顿的,“孩子出生了之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原本我们想着婉娘去工作也有收入,可以补贴家里。”
“但是白先生你看看她,才几天啊居然对我不尊敬了,而且整天不着家,孩子也不是亲妈在带,孩子的教育能好吗?这值得吗,这像样吗!”
丈夫说着连连摇头,“现在看来,女人还是在家里好。对丈夫体贴,对孩子也好。不能因为那点工钱,把家庭搞坏了,白先生你说是吧。”
婉娘仍然僵硬地立在门口,她听完迅速转头看向白菲昕。
白菲昕正要开口,婉娘家的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咚咚咚。”
“婉娘在吗?”
婉娘去开了门,“小晴?”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从中露出了脸,她带着担忧的神色,探进身来看了看,“掌院?!您也在?”
小晴惊了一下,然后立刻走了进了。向各人行礼。
白菲昕当然认识小晴,她和婉娘就是书院最开始招收到的那两个女学生,而且她们还是邻居。
小晴进门之后就和婉娘站到了一起,两个人手牵着手紧急挨着。
婉娘家的事情小晴当然知道的,就想着来劝一劝,她也担心自己也会受到影响,没想到白菲昕会来,她的眼神不住地在三人之间游移。
丈夫顺势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我想故意耽搁白马书院的事情,如果婉娘是去实打实做力气活的,那这工可以做。但书院却让她识字了。”
丈夫语气还有点埋怨。
“结果,她才识几个字啊,心就野了,对我说话就如此不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