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现在还记得沈镌白那时候哭笑不得的表情。
——“姐姐,你有这钱,拿来给我投资不好吗,还能分你一大笔股份。”
沈镌白捏着眉心,疲惫而无奈,连‘姐姐’都喊出来了。
岑虞盯着他的眸子,里面的不赞同远远多于高兴。
好像她始终是个没长大的小孩,胡乱花钱。
听他拖着散漫的尾音,喊她‘姐姐’,仿佛是在提醒她,该成熟一点了。
突然的就浇熄了她送礼物时满满的热情。
虽然沈镌白当时嘴上说着她胡闹,但能开这么多年,看来他确实是挺喜欢奔驰G系车型的。
“......”
岑虞呼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当做不记得车的来历。
岑舒毓跟着他们到车库,亲眼看着岑虞上了副驾驶,才挥挥手,笑眯眯地送他们离开。
讲实话,岑虞有些反感家里人刻意地撮合,但碍于情面,还是配合的演了一场戏。
车开出百米,离了岑舒毓的视野,岑虞立刻放下弯起的嘴角,从温顺的绵羊变成刺猬,紧绷而尖锐。
“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来吧。”
沈镌白侧过头,扫她一眼,没有讲话。
食指在方向盘上轻点,踩下油门,径直开过路口,从辅路进了四环。
微寒的秋风从窗户灌进来,吹乱了岑虞的头发。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海盐和玫瑰混合味道。
“......”岑虞眯着眸子,眼神警惕而戒备地瞪着他。
沈镌白按在车窗升降器上,窗户缓缓升起,隔绝了呼啸的风。
车内空间一下子变得幽闭而安静。
“别紧张,”他疏懒地开腔,“我就只是、单纯的、送你回家。”
他一字一停顿的强调,语气平静而冷淡。
“......”
半晌,岑虞收回凝在他脸上的目光,扭头看向窗外。
越野车的底盘很高,视野开阔,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映在玻璃上,仿佛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我去骊景苑。”岑虞突然想起说。
“你不是住云顶公馆吗。”
云顶公馆是岑舒毓刚才报的地址。
“最近狗仔跟得紧,我住陆淮予那。”岑虞随意诌了个理由。
“......”沈镌白嘴角轻抿,没再问什么,打了转向灯改道。
车在小区门口停定,不是小区住户的车辆进出管控很严格,制服整齐的保安从保安亭出来做登记。
“送到这里就可以。”岑虞等也没等,跳下了车,不带留恋地,一头扎进夜色里。
“......”
背后传来沉重的关门声,沈镌白拿着保安递来的登记板,手里的笔顿了顿。
同样的话,她说了两次。
上一次把他当服务生,这一次把他当司机。
-
岑虞打着手电筒,走在回去的路上。
高档小区里,绿化做得很好,但走起来却是弯弯绕绕的。
走到一半,岑舒毓打来电话。
“虞虞啊,到家了没?”
岑虞情绪一般,回得冷淡,“到了。”
“......”岑舒毓欲言又止,最后开了口,“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高兴?”
短暂的沉默。
“有一点。”对着家人,岑虞很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饭桌上的时候,长辈们就频繁的把她和沈镌白放一起聊,回去又让他送,撮合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岑舒毓从政十几年,情商很高,处理人际关系游刃有余,温声细语地解释。
“如果你不喜欢,小姨以后不会这么做了,不要不高兴。”
“你就当多认识个朋友,别弄的太僵就行,以后两家逢年过节聚一起的时候,省的尴尬。”
岑虞忍不住心想,他们已经僵到不能再僵了。
但她还是乖乖地应声,“知道了。”
“嗯,如果人家微信找你聊天,你礼貌回两句就行。”
“......”
“好。”
又是一阵沉默。
岑舒毓轻叹一声,索性把话敞开来,“小姨就是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看着多养眼啊。”
她其实并不是很理解,明明沈镌白长得又帅,沈家条件又好,认真说起来,其实是岑家往上高攀了。
但这话她不会摆到明面上讲,毕竟还是心疼和偏爱自家的孩子,觉得谁配岑虞都是绰绰有余。
岑虞的脚步顿住。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只听过有人对沈镌白说他们不合适。
现在他们分手了,倒是听到说合适的了。
“我和他不合适。”她的声音笃定而坚决,一点余地也没留。
岑舒毓以为是晚上刻意的撮合,让小孩起了逆反心理。
她也不再强求,知趣道:“行,小姨以后不提了。”
挂了电话,岑虞借着路灯的光打开微信,晚上吃饭的时候,被长辈拱着两个人加了微信。
确切的说,是把已经删掉的人再加回来。
倒是沈镌白好像一直没有删她,所以她加回去的时候,微信始终没有添加成功好友的提示,也不知道他留着干什么。
岑虞一直有定期清微信的习惯,好友数量不超过五十,很快在列表里翻到了。
-
高档小区外头的路边,停着一辆拉风的黑色越野。
男人斜靠在车门边,两指夹着一根明灭的烟,浑身透着冰冷不羁。
他的长相极好,眉骨冷峻,漆黑的瞳眸里看不明情绪,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足以吸引过路人的频频侧目。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
沈镌白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压在一边的垃圾桶上碾灭。
他摸出手机,是一连串裴浩发来的消息。
裴浩:老板老板,代言人的宣传照正片出来了,请您过目。
聊天栏里刷新出七八张照片。
按理说像代言宣传照这种,一般制作人审核通过就算完事儿。
到了沈镌白这样的级别,基本不会再插手各个游戏项目业务相关的具体。
但鉴于上次沈镌白不仅亲自到摄影棚,还对职业装发表了意见,裴浩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
谨慎起见,为了以防万一老板不满意,他在发行部门向各个平台推送之前,发给了沈镌白审核。
“......”沈镌白盯着屏幕,白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深刻明晰的下颚线条。
照片上的女人很美。
红与黑相间的长裙张扬明媚。
尤其是第二张,造型是没改之前的第一版,截掉了比较暴露的腿部,只留半身。
她下巴轻抬,向远处轻瞥,不知道在看什么。
眉眼里的青涩稚嫩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冷傲疏离,独立而自由。
仿佛明艳的玫瑰,生出了保护自己的荆棘,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沈镌白隔着屏幕,和照片里女人对视。
他两指划动,将照片不断放大。
几十兆大小的高清晰度照片,岑虞眼眸澄澈干净,宛若一面镜子,映出了摄影棚里模模糊糊的倒影。
他站在镜子里正中的位置。
“……”
沈镌白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才关掉,回复道:代言人的发行方案是什么?
裴浩还在公司加班,本来就守在微信前等老板的反馈,他迅速在电脑文件夹里找出市场部给的发行方案发过去。
过了五分钟。
沈镌白:发行规模不够,你和陈则越重新批预算。加投三线以上城市地铁、公交的广告位。
沈镌白顿了顿,补充道:用第二张图。
“?”
这会儿裴浩是越来越搞不懂了,他们广告投放通常是走线上,户外不仅贵,而且效果预估并不理想。
以这样的成本去做投放,倒不像是请了个代言人,而是变着法给代言人做宣传。
聊完工作,沈镌白没急着退出微信。
他划动屏幕,一直划到最底下,指尖轻轻摩挲,点开最后的聊天对象。
——“到家了吗?”
信息发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醒目。
“......”
沈镌白眯起眸子,顶了顶后槽牙,气乐了。
一天到晚,删他删的挺快。
第20章 有恙 孩子是沈镌白的?
一梯一户式的住宅。
走廊里干净整洁, 白色的瓷砖锃亮,反射出倒影。
岑虞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 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隔着防盗门,传进客厅, 坐在羊绒地毯上玩玩具的小家伙瞪大了眼睛,蹬蹬瞪的跑到门口, 垫着脚去扒拉门把手。
又因为个子不够高,力气小,怎么也打不开门。
岑虞开门的时候, 眠眠整个人就挂在门把手上晃荡, 仰头看见了她, 直接扑到她身上。
“妈妈——”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奶音喊。
岑虞眉眼瞬间染上温柔的笑意, 她弯腰熟练地把小家伙抱进怀里, 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眠眠想没想妈妈呀?”
眠眠坐在她的手臂里,咯咯地笑, 两只小短手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 “特别、特别、特别想。”
主卧里,陆淮予听见声音,探出半个头, 目光随意地瞥向岑虞,手里慢条斯理地系着领带, 好像是在准备出门。
“回来了。”他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嗯。”
陆淮予没再说什么,带上卧室的门,继续收拾出差的行李。
岑虞则抱着眠眠重新在客厅地毯里坐下,背靠着矮几, 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两个小人。
是她白天用小表弟的乐高碎片拼的。
一大一小。
小家伙一看就很喜欢,“这个是妈妈,这个是眠眠。”她笑嘻嘻地拿着两个小人,玩了很久。
虽然她们每天都会打电话,但因为岑虞工作的关系,母女俩已经快一个礼拜没有见面。
眠眠一直攥着岑虞的手不肯撒开,不停地说着话,流水账似的讲她这几天做了什么。
直到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才被哄着上床睡觉。
岑虞抱着眠眠回房间的时候,视线扫到客房,心里藏着事情,很想知道基因检测报告的结果,但又害怕是不好的,她没办法去接受。
小家伙乖巧地躺在小床上,盖着粉色天鹅绒的被子,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岑虞蹲在床边,一下一下揉着她的额头。
眠眠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明明困得哈欠连连,还是舍不得阖眼。
两个人就那么对视。
“眠眠会生妈妈的气吗?这段时间没有好好陪你。”岑虞轻声细语地问,更多的其实是表达自己心里的愧疚和抱歉。
小家伙摇摇头,“Noah叔叔说了,妈妈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像我每天都想玩公园里的滑滑梯——”她的眼皮沉沉,越来越微弱的扑闪,最后闭上眼,几乎是下一秒就已经睡着,发出浅浅的呼吸。
小家伙睡觉的样子,像是天使一样单纯美好。
“......”
岑虞怔怔地盯着眠眠看了很久,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她靠在门背,深深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走到客房,从柜子里拿出纸袋封的报告。
封面上印着‘RP基因检测’几个字。
RP是指视网膜色素变性,一种高致盲性的遗传眼病。
初期的症状是夜盲,随年龄增长,视野范围缩小,最终失明。
好的一面是,RP病情发展相对较缓,一般十几年后才可能出现失明的现象。
坏的一面是,目前没有治疗的手段。
岑虞在生下眠眠两年之后,出现夜盲的症状,才检查出来的。
她动作缓慢的,一点点撕开封条,抽出里面的结果。
——虔诚地祈祷着。
“......”
走廊里安静无声。
陆淮予拉着行李箱经过客房的时候,里面猛地冲出一个人,紧紧地抱住他。
他被一股惯性推得往后倒,带着岑虞连退了几步才稳住。
岑虞手里的报告被压皱,埋在他胸口,看不见表情。
“......”
“眠眠没事?”他问。
岑虞吸着鼻子,嗓子眼里粘稠而湿润,低低’嗯‘了一声。
闻言,陆淮予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当做是安慰。
然后很快冷淡而无情地推开她,“行了,别耽误我赶飞机。”
“......”岑虞松开手,抹了把脸,擦掉眼泪。
陆淮予在玄关处,拿上车钥匙,简单叮嘱了几句。
准备离开时,他回过头看她,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孩子是沈镌白的?”
“......”
岑虞一愣,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半晌。
她顿了顿,老老实实地承认,“你怎么知道的?”
“......”陆淮予打开门,“我不知道。”
“我就诈一诈。”
他只是觉得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个人气氛怪怪的,没想到一次就中了。
“......”岑虞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老阴比。
“所以你和他发生什么了?”陆淮予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