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岑虞低头盯着被她踩出的脚印,细浪涌来,把浅浅的脚印带走。
什么样的婚礼。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不想要婚礼。”她淡笑道。
“......”Noah被她不太感兴趣的态度浇了冷水,“你好不浪漫啊。”
岑虞扫他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
婚礼只是向别人证明爱的形式,浪漫也并不需要其他人在场见证。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很快走到了会所。
门口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长相俊朗,胸前口袋上还别着精致的白色玫瑰。
他的视线在岑虞身上停留一瞬,不动声色地移至Noah身上,皱了皱眉,“磨磨蹭蹭,再不来干脆别来了。”
Noah见到萧默,就像老鼠见了猫,收敛起笑意,悄声嘟囔道:“你以为我想来。”
“......”
两人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岑虞以前只听说过Noah家里的关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在金融界小有名气的男人。
私人的海滩和会所都是萧家的产业。
Noah的母亲秦锦初是一位很有名的油画家,在英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英国人,生下了Noah。
但因为各种原因,将将四年的婚姻以失败告终。
十几年前,和萧家现任掌权人萧致南再婚,之后夫妻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而Noah在英国长大,寒暑假会被接回中国和母亲生活。
他口中的哥哥,其实是萧致南与前妻的孩子。
兄弟两个人异父异母,一直不太对付。
萧默全当没听见弟弟的嘟囔。
“进来吧,妈妈等你很久了。”他转头进了会所。
会所里的装饰简单奢华,到处是白色玫瑰和纱幔,大厅里是白布铺成的长桌上,满是精致华丽的点心。
Noah恢复成正经儒雅的模样,腰背笔挺,右手弯曲,放置在胸前。
岑虞配合地挽上他的手臂,做一名合格的女伴。
大厅中央,一位穿着白色缎面旗袍的中年女人,鬓发挽起,优雅而知性,浑身透着女主人的气场。
几个贵太太以她为中心簇拥着聊天。
秦锦初的视线向他们瞥过来,在他们挽着手臂间停留,挑了挑眉,低声和贵太太们致歉告辞。
Noah笑眯眯地说:“秦女士,半年不见,又年轻了很多啊,以后我叫你姐姐好吗。”
秦锦初抿着唇笑,嗔怪地白他一眼,“没大没小。”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是对小儿子的夸奖很受用。
“这位是?”萧锦初正色,礼貌友好地看向岑虞。
Noah认真地将她们介绍给彼此。
秦锦初细细地打量岑虞,越看越觉得眼熟,低低地‘啊’了一声。
“你是不是那个演员,演《夜半有人叫你》,我很喜欢。”
那部电影是岑虞前段时间拍的恐怖片,口碑一般,倒是很少听到有人说喜欢的。
她眉眼弯弯,笑起来,“是啊,伯母您喜欢的话,我那还有未删减版的光碟,下次我让Noah带给您。”
电影上映为了过审,删了许多情节,叙事结构上没有未删减版完整。
秦锦初一听很是高兴,“那太好了,谢谢你。”
这时,远处有人叫她,又有新的宾客到来需要接待。
“我先失陪,你好好陪岑虞。”秦锦初讳莫如深地看向Noah。
“知道了知道了。”Noah摆手。
“嗯,顺便去和你嫂子打声招呼,你还没见过吧。”秦锦初临走时交代。
等秦锦初一走,Noah松了一口气,悄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Yes!混过去了,走吧,我带你去看新娘子。”
走廊尽头。
贵宾休息室的门紧阖。
萧默站在走廊的窗边,一口一口地抽烟,低垂眼眸,看起来倒不像是很高兴。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日子。
Noah看见他,心底觉得奇怪,“嫂子在里面不?我来打个招呼。”
萧默转头瞥一眼身后的门,语气冷淡,“嗯。”
“......”Noah看向岑虞,“你介意先进去吗?”
岑虞抬起头,对上他水蓝色的眼睛。
虽然Noah常常说他和萧默不对付,但眼睛里藏着的关心骗不了人。
她松开挽着他的手,给他们留下单独的空间,敲门进了休息室。
偌大的休息室里,摆着欧式的真皮沙发,沙发上被镶钻的白色婚纱铺满。
化妆镜前,坐着一个短发女人,衣服还是常服。
她低着头,看手里的莱卡相机。
“......”
岑虞盯着镜子里倒映出的女人的脸,瞳孔微微放大,没想到会是姜芷。
姜芷听见响动,抬起头来,也从镜子里看见了岑虞。
把玩相机的手一顿,直直盯着镜子里的她。
半晌。
姜芷发出一声低低凉凉地轻呵。
“沈镌白自己不来,却让你来看我笑话吗。”
她之前以改《蜃楼》剧本为条件,交换沈镌白出席她的婚礼。
结果后来剧本又突然不改了,姜芷知道他不会再来,但也没想到岑虞会出现。
“......”岑虞皱起眉,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的视线凝着姜芷手里的相机,眼神闪过一瞬的疑惑。
相机显示屏里的照片,是沈镌白和姜芷睡在一起的场景。
熟悉刺眼。
她立刻移开目光,已经看过一遍的东西,不想再看第二遍。
姜芷捕捉到了她脸上的厌恶,顺着她刚才的视线落在相机,了然地轻笑。
好像不太满意对方冷静的反应,她故意把玩着相机晃了晃,“你不好奇这张照片吗?为什么要装作没看见。”
“和我没关系。”岑虞冷冷道。
“......”
姜芷皱起眉,岑虞越是这样的态度,越是让她不满。
“你知道我很讨厌你吗?”她说。
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仿佛笃定了谁也抢不走沈镌白一样,就连看见了这样暧昧的照片也无动于衷。
岑虞双手抱臂,懒散地掀起眼皮睨着她,轻飘飘道:“随便。”讨厌她的人多得去了。
“......”姜芷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激不起对方半点波澜,又好气又好笑。
“现在我算是知道,你和沈镌白真的很像。”
她将散落至脸颊的碎发撩至耳后,凝视镜子的自己,重新开始补妆。
“对不在意的人,永远是一副不屑一顾,别挨着自己的模样。”
姜芷伸手去拿化妆桌上精致的心型首饰盒,打开后里面是鸽子蛋大的钻戒。
钻戒在顶灯的照耀下,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刺了姜芷的眼。
许久。
她才拔出嵌在里面的戒指,往无名指上戴。
银色的指环戴到一半突然顿住,似有不甘。
“你不好奇照片,但我偏偏很想说。”当作是她用一场自述同过去作告别。
姜芷和沈镌白是大学同学。
广沂大学的计算机专业实行小组制,一起学习,一起做项目。
后来大学毕业,组里很多同学都放弃了进互联网大厂的机会,被沈镌白忽悠着,跟着他开公司做游戏。
姜芷也不例外。
他们的初创团队全是工科出身,写不出精彩的游戏文案和剧情,她就一点一点的学。
姜芷很早就知道沈镌白有个小女朋友。
有一天,他们加班到很晚,只剩他们俩,沈镌白突然说的。
他盯着电脑屏幕,敲代码的手不停。
“姜芷,和你说件事。”办公室安静冷清,他冷不丁地出声。
“我有女朋友了,最近刚谈的。”
“......”姜芷埋头画剧情大纲的笔一顿。
沈镌白看过来,语气懒散不经意,漆黑的瞳仁平静异常。
“这是个秘密哦,你不要和其他人说。”
“好。”
从此以后,姜芷把她的心思一点一点藏深。
聪明如沈镌白,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她。
——别越界。
公司刚起步的时候,没有作品,没有投资。
沈镌白就带着团队去参加全球游戏开发者大会。
为了拿名次,他们没日没夜的脑暴,写策划案,开发,一天拆成四十八小时用。
即使是比赛那么紧张,中途沈镌白还是挤出半天时间离开了基地。
为了赶进度,回来以后他连着三天没有睡觉。
比赛的最后一天,早上十点之前要把作品交上去,由评委评分。
凌晨五点。
天刚蒙蒙亮。
沈镌白敲完最后一行代码,游戏跑通。
姜芷没忘记这天还是他的生日,小心翼翼地把相机送给他。
沈镌白眼下布着青紫,只淡淡扫一眼相机,客气地道谢,然后就裹着赛事组提供的睡袋,靠在墙角睡了过去。
莱卡相机就那么被随意地放在堆满笔记本电脑、数据线的办公桌里。
没有在意。
姜芷就那么看着他睡得很沉,她忍不住拖着睡袋,在他旁边躺下。
可能是香水的原因吧。
鬼使神差的,她喷了岑虞很喜欢的无人区玫瑰。
沈镌白睡得迷迷糊糊间,闻到空气里散发的香味,无意识地从睡袋里伸出手,亲昵地揉过她的脖颈,在耳垂上捏了捏。
嘴里低喃着什么,声音很低很轻,仿佛梦呓。
姜芷很清楚的听见,叫的不是她的名字。
但她依然不受控制的沉溺于男人的碰触里,指腹粗糙而炽热。
还在做收尾工作的同伴好事儿,拿过桌上的莱卡,玩笑似的拍下他们的照片。
姜芷听见快门声响起,才回过神来。
那张照片她存了私心没有删掉。
上台拿奖的时候,她抬起头问他高不高兴。
沈镌白的目光灼灼,凝着远处,唇角的弧度勾起,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我好像看见岑虞了。”
“……”
一下的,就浇熄了她全部的热情。
后来,比赛结束没几天,沈镌白把她叫进办公室,拿着相机还给她。
紧接着就是公司HR来和她谈话,请辞的过程很尴尬,毕竟负责人事的HR一开始还是她招进来的。
镜子里,一前一后,映着两个女人的脸。
姜芷端坐在化妆凳上,对着镜子缓缓地开口,“有时候我很不理解,究竟我差在哪里。”
明明她才是那个能帮沈镌白的人。
岑虞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听她说完,从另一个视角的切入,随着时间的沉淀,她心里仅剩的一点愤怒怨恨,也在姜芷娓娓的讲述里化成灰烬散去。
她抿着唇,漫不经意地说:“可能差在没我漂亮吧。”
“......”姜芷转过头,看着她。
直白到令人无语的理由。
乍一听刺耳的像是在挑衅,却让人莫名觉得安慰。
深层的意思是并不是她不好,要怪就怪沈镌白的品味庸俗,只喜欢漂亮的脸蛋。
姜芷无奈地笑了,这是她们第一次坦诚的沟通,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她在说。
不得不承认,其实她讨厌不起来岑虞。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无名指,将戴到一半的戒指推到底,旋转指环,正了正钻石的位置。
虽然她不甘心,也争取过。
现在看来真是很可笑。
“所以你不用因为刚才的照片对沈镌白产生什么怀疑。”姜芷解释,事已至此,没必要还插一脚去破坏别人的感情。
“......”岑虞扯了扯嘴角,心情复杂而难辨,照片的确是他们关系破裂的导火索,如今即使知道是误会,也无济于事了。
而且她和沈镌白最根本的问题,也并不在于姜芷。
“你想多了——”岑虞的话未说完,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May,对不起,让你等久了。”Noah推门进入,手臂搭在岑虞的肩膀上,笑眯眯地看向姜芷,“你就是嫂子吧,你好,我是Noah,很高兴认识你。”
姜芷一愣,目光在男人搭上岑虞肩膀的位置停留,而后低低地呵笑,“确实是我想多了。”语气里含着明显的嘲弄意味。
“......”岑虞懒得和她解释,打掉了Noah的手臂,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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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的过程很顺利。
和所有千千万万的婚礼一样。
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亲娘牵上新郎的手,在花团锦簇里,许下相伴到老的誓言。
抛捧花的时候,Noah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把抢过,塞进了岑虞的手里。
脸上笑嘻嘻的,英国人特有绅士风度荡然无存。
晚上Noah喝了酒。
岑虞第二天还有戏。
Noah醉醺醺的扒拉着她不肯放,说什么也要送她回去。
且不说他喝了酒还不会开车,就算把岑虞送到了剧组还得再送他回广沂,纯属瞎折腾。
岑虞晚上夜盲开不了车,最后是萧默安排了一个司机,载她回的剧组。
车在酒店门口的落客区停定。
岑虞拿着婚礼上得到的捧花,道谢下车。
她走在酒店大堂,往电梯方向去,白天被茶几撞到的膝盖随着动作有些隐隐作痛。
时不时提醒着她那一条乌龙短信的事情。
等电梯的时候,岑虞从包里摸出手机,解锁屏幕,没有新消息提示。
短信仿佛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