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她无恙——景戈
时间:2021-09-12 09:22:54

  沈镌白手臂揽着她的腰,大掌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轻拍。
  像是一剂安定,无声而有力地扎进她心里。
  丽苏躲在柚子树上想了个办法,她把剥了皮,挤出果肉汁水的柚子递给周卓。
  周卓的力气大,捧着柚子,往远离他们的位置丢。
  野猪被声音和柚子气味吸引,终于不再撞树,转头去了另一边拱柚子吃。
  树干的摇晃停下。
  “......”
  岑虞后背发麻,已经全是冷汗。
  感受到颈窝处有些濡湿粘稠,沈镌白低低地轻笑,揶揄道:“这么害怕啊。”
  “......”岑虞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嗯’了一声。
  “吓死我了。”她说,声音软软糯糯的,一点没了平时里的刺。
  这头山里的霸王野猪慢悠悠地吃着柚子,一点不着急。
  几个小孩躲在一棵树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在窃窃私语。
  “早听我爸说山上有野猪,我还以为他骗我的。”
  “这下可怎么办啊,咱们一起喊,能把山下的大人喊上来救我们吗?”周卓楞楞地问。
  丽苏颇为认真地想了想,“应该喊不到吧,太远了。”
  而且就算喊到了,让她叔叔知道,肯定又要说她丢人打她了。
  “没事,就等着吧,等野猪吃饱了,它肯定要回家睡觉的。咱们多喂它些柚子。”她说。
  另一棵树上,与柚子树里小孩轻松搞笑的气氛格格不入。
  当野猪自顾自悠闲地晃悠时,紧张的局势解除,他们之间过于暧昧的姿势就让人难以忽视。
  明明是十一月的凉爽天气,岑虞手心里却渗出了薄薄的汗。
  耳畔传来沈镌白越来越沉的呼吸声。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原本是想让他们之间的距离稍微宽松一些,只是没想到动作间,臀腿蹭到了什么不该碰的。
  “……”
  沈镌白倒吸了一口凉气,锢着她的腰猛地把人往上抬,像是避蛇蝎一样的紧绷。
  “……”岑虞面色一滞,羞赧地道:“抱歉。”
  藏在乌发里的耳根子染上了绯红,一直红到脖子。
  沈镌白往外挪了挪,腾出树干里面更安全的位置,“你坐进去,我腿麻了。”他故作淡定道。
  “哦。”岑虞自觉地越过他,艰难地爬进里面坐稳。
  两个人肩挨着肩的并排坐着。
  刚才不觉得,岑虞现在才发现,树上的景色是那么的好。
  远眺是空旷无垠的天地,尽收眼底。
  除了树底下,野猪的存在感始终让人难以忽视。
  蓝天白云里,有一条长长的白线,是飞机搅动云层画出的图案。
  岑虞盯着那一条线,眯了眯眼睛,有些出神,想起之前夏诀和她说的事情。
  半晌,她轻轻地开口,“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沈镌白侧过头,看她一眼,他似乎心情很好,低低地哼了一声,示意她说。
  “你来英国找过我吗?”
  “……”沈镌白脸色变了变,刚刚扬起的情绪又重新低落下去。
  他垂下眼帘,露出单薄眼皮上那一刻小痣,“找过。”
  岑虞皱了皱眉,“什么时候?”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
  沈镌白没有看她,伸手揪下一片叶子,捏在手指间折叠。
  近乎干枯的叶子很快成了细碎的粉末。
  “很早了。”他说。
  当时岑虞和他提分手的时候,正好是公司发展最艰难的时候,负责剧情框架的姜芷被他辞退,投资方撤资,游戏做不出来。
  那时候,他也起了脾气。
  轻飘飘说了一句——
  “随你。”
  后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听到的就是岑虞出国的消息。
  他立刻买了飞英国的机票去找她。
  “然后我就看见你和一个英国男人在一起。”
  “就是在冰岛遇到的那个男人。”沈镌白的表情不太好,阴沉沉的,“岑虞,你不会是想让眠眠叫他爸爸吧?”
  “你要是敢,我就——”他的语气恶狠狠,说到一半又截住,好像反应过来,对她说不出什么狠话。
  “我要是敢,你就怎么样?”岑虞知道他是误会了她和Noah的关系,觉得好笑,火上浇油地问他。
  “......”沈镌白沉默半晌,最终却是无奈地笑笑。
  “能怎么办。”他的声音低哑,“我只能站在原地等你们。”就像这么些年一样。
  等她什么时候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岑虞直直地盯着他,婆娑的树影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昧,鸦羽似的眼睫垂下,挡住了瞳孔里的情绪。
  他微微扛着背,明明是晴朗的天气,却仿佛在他周围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些酸。
  岑虞抬起手,指尖在他发顶轻拍,将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上面的落叶扫走。
  细碎的叶子,轻飘飘地从半空中向下坠,随着风打着转儿,飘摇落至泥里。
  因为她的碰触,沈镌白的肩膀微颤,诧异地抬起头,不敢确定刚才是不是她主动的亲近。
  “你知道我以前有一个笔友的吧。”岑虞说起了毫不相关的事。
  沈镌白愣了愣,在脑子里想了很久。
  他一直知道岑虞有一个笔友,关于笔友的事情,她很少和他提及,唯一只说过对方的性向,打消了他的顾虑,他也很少会去过问她和朋友之间私下的交往。
  突然像是某一根神经串联上了,他怔怔地看着她。
  “那个人就是Noah,我去英国的时候,是他一直在照顾我和眠眠。”岑虞对上他的视线,坦然地解释,不想他们之间再有什么误会。
  “......”
  沈镌白凝着她,漆黑的瞳仁里一点点蹿出了火苗。
  “这样啊。”
  声音里透着一股如释重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
  幸好。
  他还有机会。
  ——树干摇晃,掉下更多的落叶。
  沈镌白踩在树干上的脚突然一打滑,差点悬空,身体微微后仰。
  好像是紧绷的神经突然地松了,忘记了支撑与发力。
  岑虞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背上。
  当然凭她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接得住真要掉下去的男人。
  沈镌白短暂的失神后,很快重新踩稳了树干。
  “你小心一点啊。”岑虞的脸上泛白,往树干里又挪了挪,腾出一点点的位置,“坐进来些吧。”
  “......”沈镌白盯着她在两个人之间腾出的空间,漆黑的眸子渐深,也没有客气,紧紧挨着她,挤在了一起。
  两个人胳膊贴胳膊,隔着衣服的布料,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被刚才沈镌白的脚滑一打岔,他们的话题好像结束的潦草。
  再也没有人去提及。
  他们默契地把这件事情翻了篇。
  底下的野猪哼哧哼哧吃柚子吃得正香,只有个肥嘟嘟的屁股对着他们。
  晃晃悠悠,就是不肯离开。
  沈镌白一路上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哈欠,眼下布着青紫,看上去好像是没睡好。
  岑虞注意到他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怕他像刚才一样不注意往树下跌。
  “你很困吗?”她问。
  沈镌白的手拢成拳,抵在唇边,无声地打了又一个哈欠,“有一点。”
  “你昨晚几点睡的啊?”岑虞知道今天五点多就要出门去爬山,头一天晚上特地九点就睡了,这会儿倒是精神。
  沈镌白的大脑好像没怎么在运转,半眯着眸子,“不记得了,昨天晚上我应该还在美国,今天早上回来碰见周卓他们,然后就跟着来了。”
  “......”这可不得困吗,时差没倒过来,下了飞机就往冰溪镇赶,完了还爬山,也不怕过劳猝死。
  “岑虞,”沈镌白垂下脑袋,声音越来越低,“我太困了,借我靠靠。”
  “......”没等岑虞反应,他已经把头斜斜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空气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爽海盐味道。
  肩膀上的重物沉沉,岑虞张了张嘴,嗫嚅了两下,最后什么也没说的,任由他搭着。
  男人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潮湿温热。
  她睁着眼睛,一眨不敢眨,心脏仿佛漏跳一拍。
  等待的过程分外难熬。
  柚子树上的孩子们等的是野猪什么时候走。
  岑虞等的是沈镌白什么时候醒。
  丽苏专心地剥柚子,旁边的周卓用手肘捅了捅她。
  “你看那边。”丽苏的视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远处茂密的树冠里,坐着的两个人。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为什么沈老师会靠在姐姐的肩膀上睡觉?
  为什么姐姐的脸那么红啊?
  而且沈老师嘴角勾起的弧度,是她这么久以来,见过他笑得最深的。
  在丽苏的记忆里,就从来没有见过沈老师怎么笑及眼底过,和他们出来爬山这次,倒是总笑。
  丽苏小小的脑袋里装了大大的问号。
  直到周卓挤眉弄眼地问她:“沈老师是不是喜欢你姐姐啊?”
  “......”
  丽苏脑子里‘啪’灵光一闪。
  原来是这样啊。
  她瞬间警惕,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虽然她也很喜欢沈老师,长得好看又聪明,但是她私心就是不想姐姐嫁人。
  她很怕姐姐嫁给沈老师以后,会像她妈妈一样。
  每天有做不完的家务活,累也不敢说,说了就会被骂,被爷爷奶奶,小叔叔骂,虽然爸爸从来不骂妈妈,但他却也什么都不说。
  而妈妈只能偷偷跑到河边,边洗衣服边抹眼泪。
  丽苏懵懵懂懂,以她的视角,狭隘地看见了女人嫁人后的命运。
  她盯着沈老师的脸,带上了些许的敌意,突然觉得沈老师长得也不是那么好看了。
  和树下的野猪差不多。
  树下那位和沈镌白长得差不多的野猪,在远山周围的雾霭被晨光染成漂亮的玫瑰色时,终于吃饱餍足。
  最后回到了它之前拱过的树下,排泄了一通之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在树林里散发出来,简直跟毒气弹有得一拼。
  岑虞他们离生化污染源最近,气味最为浓烈,她差点没忍住干呕,幸好早餐吃得不多,不然真要吐了。
  在这样的味道刺激之下,即使是睡沉了的沈镌白,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睁开眼醒了。
  “野猪走了,我们也快走吧。”察觉到旁边的人苏醒,岑虞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
  在这样污浊的空气里,真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沈镌白迷茫地环顾四周,好像还处于睡蒙了的状态,半天才缓过神,直到确定没有看到野猪的影子,才道:“行,我下先去接你。”
  说完,他手掌撑着树干,三步两步利落地翻身下树,一气呵成。
  “下面有——”岑虞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镌白已经落地,啪叽,一脚踩进他同类的屎尿里。
  “屎...”岑虞颤抖着把话说完。
  与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沈镌白感受到了脚下泥土触感的异样,低下头看,脸色瞬间僵硬。
 
 
第54章 有恙   她是我全部的浪漫。
  招待所的房间里, 卫生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岑虞从外面回来,怀里抱着一套衣物,看尺寸大小, 明显是男士的。
  她轻轻地关上了门,从玄关走到里面。
  镇里的招待所设施简陋, 房间里的空间狭小,空气里散发出一股霉腐的味道, 她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味道也没完全散去。
  室内隔音不好,卫生间的水声清晰, 就连什么东西被拿起, 又搁下的声音也能清楚的判别出来。
  岑虞抱着衣服, 坐在床上, 怔怔地发了会呆。
  浴室里细碎的响动让人难以忽视, 沈镌白在里面洗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的发展会到这一步。
  明明早上他们还在山里玩,下午沈镌白就已经跟着她回了招待所。
  因为冰溪镇中学的澡堂是限时双周晚上6点-7点开放, 虽然今天是双周, 但总不能让沈镌白拖着一身的屎尿屁到处晃悠。
  毕竟这件事,多少和她沾点关系。
  岑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抬起头往卫生间的方向看。
  招待所的卫生间, 用的是玻璃磨砂材质的隔断,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人洗澡的影子。
  男人身形比例近乎完美, 肩宽腰窄,线条流畅。
  “......”岑虞眼睫扑扇,赶紧收回了视线,好像看了什么烫眼的东西, 耳根子也染上红色。
  她站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
  “我给你借了换的衣服,你拿一下。”
  沈镌白自己的那一身,连带着鞋和裤子,已经没法穿了。
  衣服是她找招待所老板娘借的,老板娘儿子离家上大学去了,留了很多没穿的衣服在家里。
  虽然是旧衣服,但是老板娘收拾的很好,经常拿出来翻洗,也很干净。
  只是老板娘喜欢说话,借衣服的功夫,拉着她聊了许久。
  刚才和她闲聊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江昼也多续了一天的房间,没有直接跟剧组走。
  江昼是赵小晨请来友情出演的,算是电影里的小彩蛋,不是很重要的角色,所以他是在快杀青几天的时候才来的,而岑虞和他之间没有对手戏,基本上就没碰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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