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鸿光剑上大有关系,唔,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跟师兄透露一句,到底是什么进展了?你可别欺负人家女孩儿。”
陆焕淡定地道,“师兄想到哪儿去了。我和她如今的进展,只差个生辰八字了。”
纪瑶手下动作一歪,盛放雪水的小陶罐差点砸在地上。
她好歹已经入了金丹境界,你们俩在旁边嘀嘀咕咕,她全听得见好吧。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什么生辰八字?”
“还能有什么。”陆焕并不回头,伸手稳稳地扶住陶罐,放回原处,
“自然是你的生辰八字,问了几次,总也不说。今日事毕回程,你的出生月日,可以说了么?要藏着掖着到什么时候。”
对着方敬和饱含笑意的视线,纪瑶撩起一缕乌黑碎发,挡住了有点发热的耳垂,嘴硬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十一月十一日呗——”
等等,妈蛋,一个不留神,把现代生日报出来了!
陆焕听她语气突然不对,侧过头来,“嗯?”
纪瑶:“……”别看我,没法解释。
算了,反正她这一世的父母从未给她贺过生辰,以后索性就按照现代的生日过吧。
方敬和唰得张开折扇,扇了扇风,笑道,“哎呀,女孩子的生辰八字非同小可,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陆焕的嘴角微微翘起,拦下了想要起身的方敬和。
“这里所有人中,以方师兄辈分最长。有件事,正需要师兄出面帮忙。”
第67章 麟川大典
一只玄色的纸鹤, 借着疾风之力,从天际滑翔而来,晃晃悠悠飞到了温灵玉的指尖之上。
温灵玉轻咦了一声, “刚分别不到半日,怎的便有急讯传来。”
他用手点了点纸鹤的头, 破去附加禁制。
砰, 青烟弥漫。
玄色纸鹤化作了一张花开并蒂, 金丝镶边的大红请柬。
温灵玉:“……云舟全体弟子注意,准备一下,我们先不回昆仑, 改道去麟川宗观礼。”
————————
与此同时。
千里之外的麟川宗,前山松鹤大殿。
求见宗子的人络绎不绝,从殿里排到了殿外。
“大师兄,山下城中的蒙镇守再三请求大师兄赶紧把护城大阵修好了。大阵修不好,麟川城里的人出不来,城外的人进不去。执事们说,若是城里的妻儿老小都饿死了,他们也不想活了。都跪在山门外哭呢。”
“大师兄,洞明峰的合意君又来告状了, 说兔子到处打洞,伤了他儿孙的树根, 请求大师兄做主。合意君说,他与垂耳大王势不两立, 再不把那堆兔子赶出洞明峰, 他就要去找明霄君告状了。”
“大师兄,无意中触发宗门护山大阵、被关进幻境的门下弟子已经超过百人了。有些入门不久的弟子修为低微,在幻境中关久了只怕会出事。还请大师兄尽快把他们放出来。”
“大师兄……”
杜鸣打发走了最后一波求见的弟子, 跌坐在松鹤殿正中的花梨木椅上,眼神发直,气若游丝。
“不做了,宗子的位子,老子不做了……”
“嗯?”严行知背着手从殿外跨进门槛,“杜鸣,你说什么?”
杜鸣急忙起身行礼,“没、没什么。见过大长老。”
严行知随手递过厚厚一沓账册,
“昨日下山办事,见了蒙镇守。护城大阵坏了四五日了,他如今也出不得城,只得站在城墙上,把这几个月清算好的账册一本本的扔出来,难为他了。——听蒙钧说,你半年没收麟川城的统计账册了?陆师弟他们这几日便会回来了,回山之前,你把积欠的账目清点好,当面呈交给他。”
沉重的账册压在手里,压得杜鸣浑身一抖。
他咬了咬牙,跪倒在严行知面前。
“大长老,我……”他垂下头,羞愧道,“杜鸣资质平庸,不堪为本门宗子,还请大长老召集各峰长老,去除我宗子之职,另选贤能。”
严行知背着手道,“何来资质平庸一说?杜鸣,你不是向来自诩本门年轻弟子资质第一,只恨入门晚了,没有赶上当年剿灭赤潮的仙门盛况么。听说你还私下里抱怨,陆师弟也没比你大几岁,何德何能,当得仙门四大俊彦之首,又被仪清真人以偌大宗门托付?他只不过出身好,辈分高,师兄弟对他好,出名的时机也正好。总之,运气绝佳罢了。”
杜鸣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羞愧地声音都发抖了。
“小子无知,故而狂妄,在此之前,竟不知宗子需要承担如此多的事……”
“宗子确实要担很多事,因此才有‘百年难寻一人’的说法。”严行知点点头, “陆师弟这次出门远游也好,把替你担着的事情都卸下来,你这真正的宗子才晓得轻重。”
沉吟了片刻,他又道,“宗子一职,目前还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你先担着,等陆师弟回来,有不懂的,你多向他求教。若陆师弟也说你不行,再换人也不迟。”
杜鸣支吾了几次,小声道,“之前其实我也去过后山几次,向陆师叔求教,但每次还没见着面就、就被扔出来了……”
“就你以前说话做事目中无人的气焰,陆师弟扔你出来,哪里奇怪了?”
严行知冷冷道,“陆师弟的随心之道,最讲究正心。你把心放端正了,再去寻他。”
杜鸣低头应是,站起身来。
一只玄色的纸鹤,便在这时,借着风势晃悠悠飞进了大殿,落于严行知的手上。
严行知惊咦了一声,“出事了?”急忙去捉纸鹤。
砰,大殿里青烟弥漫。
玄色纸鹤化作了两张烫金大红庚帖。
严行知:“……”
杜鸣垂手立在旁边,见严行知分别打开两张庚帖,看清了里面夹的符纸字条,平稳面色渐渐转向狰狞。
“大长老?”杜鸣试探着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严行知的手指用力,把字条的边角捏皱了一截,“好,很好。”
他咬牙切齿道,“堂堂化神护宗长老,合籍道侣的大事,他一没有事先没有与我这个师兄商量,二没有通知宗门各大峰主,把两人庚帖送回来就完事了!不提前通知倒也罢了,合籍大典如此盛事,他直接通告了天下仙门,三日后举办!他只给了我三日的时间准备!——等等!”
严行知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把捏皱的字条又展开,重新读了一遍,确认上面写的日期没错。
“——八月十五?!”
戒律峰大长老的咆哮声,穿过厚重的大殿门板,震得头顶青瓦簌簌作响。
“他把合籍大典的日子,定在不系舟约战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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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麟川城内,重新恢复了热闹。
麟川宗的杜宗子,据说连着两日不眠不休,终于把损坏的护城大阵修好了。
城门禁制卸除,新鲜的瓜果米肉送进城里,积攒了七八日的夜香送出城外,城内居住的数十万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又过了两三日,大批得了消息的仙门世家诸人,携带厚礼进了麟川城。
原本就热闹的麟川城内,这下更热闹了。街坊四处摩肩接踵,青石长街人潮不息。
许多仙家弟子前脚刚刚离开东陵海,后脚就收到了麟川宗请柬。
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提着宗门准备好的厚重礼物,又赶来邙山脚下。大家在街坊酒肆碰了面,各自客气寒暄:
“阁下也来了啊。之前在东陵海便看你眼熟,相请不如偶遇,来来来,同是仙门中人,过来喝酒。”
“这位道友看着面善,可是之前东陵海夜宴一同醉饮的华兄?——啊,认错了,惭愧惭愧,来来来,以茶代酒,小弟敬你一杯谢罪。”
“这位兄台携带重礼,双目无神,莫非也和小弟一样,半月横跨中原南北,连赶两场?来来来,同道中人,过来喝酒。”
麟川城中,酒店茶肆爆满,一位难求。
城东生意最为火爆的洞庭斋内,一壶极品云雾,已经被炒到了四十灵石的天价,依然供不应求。
啪!
一声惊堂木脆响,仙风道骨、须发半白的百知客,端坐在大堂正中,肃容道,
“在座诸位,听我一言。今日老朽不讲古,改说时事!我们就来讲讲那横空出世,即将于明霄君结为道侣的奔灵仙子,纪瑶此人。”
闹哄哄的洞庭斋大堂顿时安静了下来。有些客人没有察觉,还在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旁边顿时嘘声大起,硬生生把谈论声音压下去了。
那百知客满意捻须微笑,环顾四周,缓缓开口道,
“纪瑶其人,有传言她出身散修,其实不然!老朽独家打探来的消息,她乃是正经名门出身,精通阵法算术,师从两大世外之地之一:回风涧的沧浪君门下!”
洞庭斋大堂内安静了片刻,顿时响起轰然议论之声。
“噗”的一声,坐在屏风后面的少年把满嘴茶水喷到了地上。
坐在纪凌对面的叶长曦猝不及防,被喷了满袍子的水,嫌弃地抓过毛巾,擦拭个不停。
“你什么毛病啊!四十灵石一壶的好茶,被你这般糟蹋,不知好歹——”
纪凌顾不得这边,随手从收纳袋里掏出一块烤鱼干塞住了叶长曦的嘴,隔着一道屏风,对大堂中央叫道,
“你这说书的,不懂别装懂!胡编乱造个什么,下台下台!”
叶长曦:“呜呜呜。”嚼了嚼,还蛮好吃的……
但此刻的洞庭斋大堂已经炸了锅,哪里还能听到纪凌的声音。
潮水般沸腾的嘈杂声音中,只听百知客奋力拍打着惊堂木,扯着嗓子高喊,
“句句属实,许多修士在东陵海亲眼所见!
沧浪君亲传的奔灵剑,做不得假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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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月上中天。
麟川宗后山的识微殿中,紫烟缭缭,果香阵阵。
纪瑶抱着大堆的原始账本数据,整个人几乎趴在长案上,估算着当月新添加的灯油数量,不时在记录的错漏处增添一笔,划掉几处。
“杜鸣求见陆师叔。”
识微殿外的九曲回廊尽头,再次传来年轻男子发颤的声音,“杜鸣知错了,还请陆师叔亲赐一面。”
纪瑶狠狠啃了口甜梨,大喊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陆焕不在!”
杜鸣捧着厚厚大摞的账册,跪在九曲廊下,悲悲切切喊道,
“不可能!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了,陆师叔辰时要参加合籍大典,典礼过后是宗门准备的生辰宴,宴席后还要赶去千里之外的不系舟挑战扶摇君。都是极重要的大事,陆师叔今日肯定在识微殿里焚香沐浴,蓄养战意。陆师叔,你出来,杜鸣知错了,要当面向你磕头认错!”
纪瑶心里正烦着呢,听了杜鸣的话更烦了。
“谁告诉你陆焕明天的三件事是按这个顺序的?他就不能先去挑战扶摇君,再回来参加合籍大典过生日吗?”
杜鸣一愣。“可是合籍大典定的是……明早辰时啊。”
“所以他连夜御剑去不系舟了啊!”纪瑶又狠狠咬了口梨,“说战完了扶摇君再回来与我合籍,叫我下好了长寿面等他!”
杜鸣又愣了楞,“陆师叔当真如此安排?他、他就没想过,万一去了不系舟……无法按时赶回来呢?”
纪瑶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烦躁道,“你我都会这样想,所以咱们修仙才会这么费劲。你不知道大佬们的脑回路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么?唉——也不知道他现在打完了没有!”
角落里的铜鹤滴漏过了卯时,她再也算不下去,把湖笔往地上一扔,几步过去窗边,打开了窗。
接近满圆的月亮高挂在头顶,向大地洒落着幽幽冷光。
四海九州,共此一轮明月。
第68章 共此明月
寅时末。
长夜将尽, 天边开始泛起第一丝曙光。
不系舟入山小径的尽头,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枫林。溪水淙淙,落枫满地, 飘入流水之中。
枫叶殷红如血,染得溪水通红。
不, 将溪水染得通红的, 并不是漫天飘落的枫叶。
衣袍如雪、眉目如画的俊丽少年, 端坐在枫林尽头,溪水之畔。
清冷的月色,映得少年通身上下纤尘不染。他于枫下抚琴, 仿佛谪仙人落入凡尘。
溪水岸边,凌乱倒卧着十几具尸首。
仰面倒卧的白袍青年,双眼大睁,右手还向前虚虚伸着。失去焦点的眼瞳里,依旧带着最后时刻的惊骇,不解,迷惑。
“扶摇君,你这是何意?”陆焕长身立在溪边,伸手点了点白袍青年尚未冷透的尸首,
“司惟商此人,是你唯一的血脉嫡孙。你为何亲手杀了他?”
悠扬琴音在枫林间缓缓飘散, 眉目俊丽的少年应声抬起头来。
他赫然就是扶摇君。
“自从小崇山秘境出来,商儿冲击元婴无望, 心魔已生。”扶摇君平静道, “修为止步金丹境,寿数不过两百,便会陨落。他还有区区数十年寿元, 很快便会开始衰老,两鬓斑白,鹤发鸡皮,如他父亲当年。如此活着,与死何异。趁我还在时,送他一程,也算是解脱。”
陆焕环顾周围的其余尸首,语气又冷了三分。
“那他这些剑侍呢?我看他们修为已到元婴境,你又为何将他们一起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