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紧张,那你现在热吗?”
梁笙终于侧过头去,目光里带着探寻。
路林修把大手展开,放在梁笙的面前,她看着他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微微一愣。
“梁笙同志,你介意我换一种方式给你传递热量吗?”
梁笙:???
路林修的声音恰好落进了走在他们身后的李爱萍耳朵里,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声:“林修,你牵手就牵,又必要这么……绕弯子吗?”
李爱萍一边说一边拉着路径走到路林修和梁笙的身侧,她嫌弃地打量了路林修一眼。
路径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我和你妈结婚的时候,可没像你这样没出息。”
路林修低头看向梁笙,没有理会路径和李爱萍对他的鄙视,一本正经说:“笙笙怕热。”
梁笙侧目对上路林修的目光,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她总觉得他在时刻提醒她,在火车上把他推开的事。但是,路林修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显得是她顾虑太多。
看着路林修放在自己眼前的大手,梁笙没有说话,轻轻将自己的手掌心覆了上去,随后他眼见宽大的手掌将她整个手都包了起来。
他们走到了永安镇西,到了梁又年的院子。
此时此刻,梁又年正在院子里晒腊肉。梁笙看见她,拉着路林修朝前走了一步,朝着梁又年喊了一声:“妈——”
梁又年搭着腊肉,心无旁骛。她听见熟悉的声音,也没跟着应,连带看都没有看梁笙一眼,一心忙着手上的事。
她轻笑了一声,语气格外不屑:“我早就和你说过,跟阿珺去了家属院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灰溜溜的回来?照我说,就该识趣一点,在我手底下安安分分地活几年,回头嫁给村南的那个跛脚,还能换一头牛回来。”
梁笙听见梁又年说的话,勾了勾嘴角,眼底染上冰冷,手指僵硬起来。
梁又年自然看不起她,更没指望她真能在家属院被人看中。
被大手包裹着,他的手心用了力,梁笙抬起头看向自己身侧的人,她只看的到他的侧脸,不大能看得清他此刻的神情,但梁笙知道,他生气了。
路林修沉着嗓音喊了一声:“伯母。”
听见这声伯母,梁又年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她恍然回过头,看见自家院子门口多了四个人。
梁又年满脸警惕,看着两个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她的目光从梁笙身上移开,落在路林修身上,语气冲撞,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谁啊?”
“梁笙的未婚夫。”路林修没有任何情绪地开口:“也是江珺的上级。”
“阿珺的上级?”
听到这几个字,梁又年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为了确认。
路林修不苟言笑,神情严肃至极,只是轻微点头,算是回应。
一向热情的李爱萍脸色格外不好看,只是出于礼貌,语气却丝毫不掩饰她的不满:“梁女士。”
路径知道自己家的这两个都是护短的人,高高兴兴地来,指望这顺利订婚,没成想,一进门就听见了梁又年说的这番话,便是再有心礼貌,脸上多少有点绷不住。
“梁女士,你好。我是路林修的父亲。今天走这一趟,是为了和你商量,给两个孩子订婚。”
梁又年听见这话,脸往下一拉,态度没有明确,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哦,屋里坐吧,我去倒茶。”
路林修李爱萍和路径进了屋子,梁笙被梁又年叫住:“梁笙,你过来帮我沏茶。”
路林修有些担忧地看向梁笙,梁笙弯起嘴角,冲着路林修一笑:“没事,你和叔叔阿姨先进去。”
梁笙走到梁又年跟前,二话没说就去找茶叶罐子。
猝不及防,她的耳朵被梁又年揪了起来,唾沫星子喷到了她的脸颊:“有这么好条件的人,你怎么不给筎鸾留着,这样的人是你梁笙能配的上的?”
梁笙忍着痛,一把拉开梁又年揪着她耳朵的手,瞪了她一眼,“放开我。”
梁又年的手被梁笙拽的生疼,她丝毫没有犹豫,一巴掌朝着梁笙打了过去:“还敢和我顶嘴?”
梁笙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屋子里路林修叫她,声音里满是催促和担忧:“笙笙,好了吗?”
梁笙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梁又年,她忍下自己心中的不痛快,没和梁又年再掰扯什么。
“我去送茶。”
转过身,大步朝着屋子里走进去。
李爱萍眼尖,梁笙一进来,她就看到了梁笙通红的耳朵,心疼道:“笙笙,你小时候一定过得很难。”
梁笙没应,只是沉默地把茶放在李爱萍面前。
那些都不是她亲自经历过的童年。但只是听到进门时候梁又年的那番话,以及刚才沏茶,梁又年对她的打骂。梁笙仍旧感觉到自己像是踏入了冰窟一样,无比窒息。
路林修桃花眼敛起,他冷着一张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散发着冷气。他直问梁笙:“她打你了?”
梁笙勾了勾嘴角,冷笑起来,算是默认。
江筎鸾知道梁笙回来了,急忙从镇东赶了回来。正好看到李爱萍在沏茶,透过门帘,她还能看见屋子里的身影。
“妈,姐回来了?”
梁又年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朝着屋子里几道身影瞥了一眼,紧接着抱怨起来:“你说你哥,有这么好条件的人,不给你介绍,怎么就便宜了梁笙?真是没有脑子!”
江筎鸾脸上兴奋的神情骤然顿住,她皱起眉头,不满地看着梁又年:“妈,你这说的什么话,姐也是你养大的,她过得好了,你不高兴?”
“我高兴?我怎么高兴!我巴不得她嫁一个不如我儿子的,现在倒好,找着更好的人家回来,还想踩在我的头上!”梁又年的声音不禁尖锐起来:“做她的春秋大梦!”
江筎鸾担忧地看了一眼屋里的人,竭力劝梁又年:“妈,你怎么能这样,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要给姐找好的人家,不耽误她吗?你怎么还反悔?”
“我这是反悔吗?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她。”梁又年想起来就一肚子窝火,她就不应该放梁笙去家属院,她越看屋子里的人越是不顺眼。
“梁笙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你抢。”
江筎鸾惊讶地看着梁又年,不禁瞪大了眼:“妈!那屋里的人压根都没见过我,姐怎么和我抢了,你讲讲道理行吗?”
梁又年始终不松口,一直咒骂梁笙。
江筎鸾浑身充满了无奈,她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一进去就冲着梁笙喊了一声:“姐!”
江筎鸾笑着看向梁笙,又朝着路林修喊了一声:“姐夫好。”
江筎鸾光是看着几个人的脸色,就知道梁又年没给他们好脸色,她笑眯眯地说:“叔叔阿姨是来订我家姐姐的吧,我给你们说我姐。她就是性子闷了些,不爱说话,但是样样都好的,又懂事周到,我们隔壁的大婶都夸她十分能干呢!”
江筎鸾是个活泛性子,她本来想着说几句话活跃气氛,可也没见李爱萍脸色有多好看,说着说着,自己便也觉得有些无措。
她求救式地朝着梁笙看了过去,李爱萍注意到她的目光,直说:“笙笙懂事,是个好姑娘,这我当然知道。只是受了太多苦……”
梁又年正在屋外站着,李爱萍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落进了她耳朵里,梁又年瞪大了眼睛瞪着李爱萍,冷嘲热讽:“她受苦?你可没见着,她亲娘都不愿意养她,是我省吃俭用,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养大的!”
第11章 梁笙听见梁又年说的话,眉头……
梁笙听见梁又年说的话,眉头蹙起来,手轻轻地搭在茶杯上,冷冷地盯着她。
李爱萍的脾气霍然涌上头顶,因为恼怒,她的脸颊通红。忍不住为梁笙抱不平:“把人养大这就是你的功劳?哪有你这样当妈的?”
她瞥了一眼江筎鸾,目光重新落回梁又年身上,不禁冷笑:“你亲生女儿过得什么日子,笙笙过得什么日子,我这个外人就算不住这附近,也一眼看得出来。”
梁笙五官端正,可是长年的营养不良让她的身体看起来瘦弱无比,皮肤也可见的黝黑粗糙,尤其是她的手掌心,长满了老茧。
来永安镇之前,李爱萍和梁笙一起锄草,早就已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只当梁笙是家境不好,人又勤快懂事,所以才长了满手的茧子。
却没有想到她的养母是这样一副嘴脸。
李爱萍越想越气,她撇了撇嘴角,轻蔑地看向梁又年:“我心疼我儿媳妇你还有意见?”
梁又年冲进屋子,抬起手来用一根手指头指着李爱萍:“呦,照我说,这是大圣人来了?我问你,你们家的狗和人一样养的?”
场面骤然降温,空气变得窒息。
路林修捏了捏身侧的拳头,眸光凌厉地射向梁又年。
李爱萍气极:“敢情你这后娘把我们笙笙当狗养?”
梁又年没理会李爱萍,她发了疯一样冲上去又要对梁笙动手。
路林修长腿一迈,倏然挡在梁笙身前,冷冷地看向梁又年。
梁又年左移右移都无法躲过路林修这道人墙,她踮起脚,看着躲在路林修身后沉默不言的梁笙,哭天喊地。
“好呀,我养条狗都能养熟,你倒好,现在帮着城里人一起欺负我!死没良心的!我就不该买你回来,我瞎了眼,我才买你!”
梁笙勾了勾嘴角,静静地看着梁又年发疯。
“还是说,根本就是你指使他们来欺负我的?”
梁又年眯起眼来,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她蹭地一下子往后退,把话锋转到路林修身上:“还有你,从一开始就跟我说你是阿珺的上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压我?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你小心我告你乱用特权!”
路林修扬了扬眉,没有应声,却是满脸不在意。
他这幅表情以及梁笙的沉默彻底激怒了梁又年,“没有我松口,你别想娶梁笙,你给我起开!”
江筎鸾眼见局面不可收拾,她着急忙慌地拽住正在推攘路林修的梁又年,压低了声音:“妈,你胡说什么呢,他们没一个人想欺负你,你非要让两家人闹得这么难看?”
梁又年眼见江筎鸾也帮着梁笙,她不禁拔高了声音,“他们没欺负我?江筎鸾!你还是不是我亲生的闺女?”
她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把路林修一家人的行李都扔在门外。
“不嫁了!没我松口,她别想轻易嫁出去!”
李爱萍记得跺脚,拦不住梁又年,只能看着自己带来的东西都被人给扔出去。
路径没在乎那些东西,只是不想李爱萍被梁又年给误伤,他把李爱萍拉在身后,“东西不重要,你让她扔,别伤到自己。”
李爱萍气不过,忍不住朝着发了疯的梁又年喊:“怎么会有你这种没有素质的人!你有病就去医院,在这儿发什么疯!”
她们工厂大院都是讲道理的人,这种泼妇,李爱萍还是头一次遇见。
眉眼间不禁露出一副不屑又难和泼妇打交道的无奈。
梁又年扯着嗓子,扔完东西一阵爽快:“你才有病,城里人怎么了,城里人了不起?还敢欺负我,我告诉你们,想娶我梁又年养大的姑娘,没门!”
一直沉默不言地梁笙从路林修身后走出来,她盯着被梁又年扔到地上的东西,转而抬起头。不紧不慢地走到梁又年面前。
一向说话平和的她声音变得激厉起来,“你还有完没完?”
梁又年听到梁笙的语气,法令纹深陷进去,张大嘴破口大骂:“你敢和我顶嘴?”
“怎么?有人给你撑腰就敢这么和我说话?”
梁笙狭长地眼睛里藏着静水,在一瞬间荡起波澜。她唇角微微上扬,眉毛跟着上挑。
“我只是一直懒得理你。”
紧接着,她直视梁又年,冷笑了一声,“但你今天,实在是有点过分。”
梁又年张了张嘴,又想骂梁笙,但是梁笙没有给她机会。
梁笙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袖子给撸了起来,她一直不曾露出过的巨大的丑陋伤疤毫无保留是显露出来。
那道伤疤就像是一条蛇一样缠在她的胳膊上,恐怖至极。和她那张娇俏美丽的脸颊毫不匹配。
即便是梁又年看到梁笙手臂上的伤疤,身体也跟着一僵,张口大骂的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
“我十岁那年,你打翻了热水壶,一整壶的热水都浇在我身上。”
“那时候你和我说,不就是烫了一下,能有什么大事。第二天还撵着我去干活。”
“我怕你嫌弃我,又要把我扔出去,再也不管我,我没敢告诉你我身上留了疤。从那年起,我再也不敢穿短袖出门。”
有关原主尘封的记忆涌现,梁笙低头看了一眼缠在手臂上丑陋的伤疤,情感共鸣不禁令她动容,眼角也忍不住泛了红。
原主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梁又年买回来的,她不是梁又年亲生的,却又被她起名叫“梁生”。
梁又年很爱威胁她,如果她不听话,梁又年就不要她了,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所以,原主从小到大,即便是再不高兴,活的再难,也不会和梁又年说一个不字。
好像只有她听话,她乖巧,就能得到一切。
梁笙提醒梁又年,一字一句问她:“这些你都还记得吗?”
“还有,有一年,筎鸾偷跑出去玩,到山上去采笋,忽然下了暴雨,你就让我去找她。”
“但是我前脚刚出门,筎鸾后脚就回来了。就追出去几步远的路,明知道山上下暴雨,你也不愿意去喊我回来。让我一个人在山上困了一整夜,还是第二天隔壁上山的大叔带我回来的。”
“从那天起,我身体就开始不好,隔三差五要着凉,可你怎么说的,说我矫情,是个贱丫头命贵小姐身子。”
梁笙的声音落进江筎鸾的耳朵里,她咬着唇,回想起那年的事情,自责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