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一半,接到了一个来自凌芩女士的电话。
对方的声音有些焦急,里面压着无奈低怒:“凌途离家出走了。”
凌初:“哦。”
凌芩被噎了一下:“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凌初耸了下肩:“需要惊讶吗?”
以这对母子的性格和交流方式,要不是她那天晚上胡乱打差,凌途可能早就走了。
凌芩沉默了,长叹一口气,转而问:“你在食堂的工作几点结束?我让人去接你。”
凌初本来想说她可以自己回去,但鉴于凌芩女士此时的心情,直接说了时间,等司机过来。
晚饭结束后,凌初站在选手宿舍外的马路边,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夏日傍晚的风一阵阵吹过,带动树叶哗哗作响,因为位置偏僻,路上行驶的车辆很少,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人走近的脚步声就格外明显。
凌初下意识瞄了一眼,勾了下眉稍。
“等车?”易韶背着个包走了过来。
凌初点点头,玩完手中这关游戏,按灭屏幕揣进兜里,看向她:“节目组提供了选手宿舍,你不住吗?”
易韶笑了下,歪过头看她:“打工人很忙的。”
凌初打量着她,终于琢磨出了一丝不对。
007说过,有大功德的人转世时灵魂完整,如果执念过重,有几率恢复前世记忆。
阿韶是名传千古的帝王,必定身负功德,那么,她的执念会是什么呢?
凌初眸色深了些,走过去挨在易韶身边,轻叹一声,问:
“朋友,看片儿吗?”
“……”
易韶后仰皱眉:“什么?”
凌初狗狗祟祟看一眼周围,贴着她耳边小声说:“想要你堂哥还是小叔的?国产高清,实录现拍,阅后付款,质量保证。”
易韶瞳孔地震:“你……现在就干这行?”
“还装呢。”凌初猥琐一笑,用肩膀轻撞她:“年纪轻轻表情就一脸颓丧,一看就是为情所困,是不是因为那个人你想留不能留,想要得不到?”
“你们大户人家呀。”她挤眉弄眼,尾音带着骚气的波浪线:“我都懂~”
易韶:“……”
我特爹……
她气的想一拳怼过去,手举起来又忍不住想笑。
两人像两个傻子,对着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易韶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认真看向凌初:“你以前……我觉得你以前应该不是这样。”
凌初看着前方,没有挑这句别扭的话里的刺,挑了下眉:“不然我以前该是什么样?”
“我现在也不知道了。”易韶安静下来,垂下头,自嘲一笑:“应该没这么……轻松快乐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凌初扭过头看她,诧异道:“幽默和优秀一样,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特质,虽然不排除后天培养产生的可能性,但很显然,我这种天生的更流畅自如。”
“……”易韶翻了个白眼:“那倒是,经过后天培养的脸皮厚度,肯定没有天生的更无懈可击。”
凌初点头:“看来你对自己的了解很深刻。”
易韶:“……”
她忍无可忍,试图上手勒住凌初的脖子,却被对方一个转身扭到身后,猛地跳到背上。
“卧槽!”易韶闷哼一声,口吐芬芳:“你特爹都快一米八了,也好意思让我背你?”
“这是我对你爱的体现。”凌初摸摸她的头:“虽然我们的家族间有商业竞争,但我们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在一个热风滚滚、一身黏汗的夜晚,宿命般相见恨晚,结成一段感人肺腑的真挚友谊。”
“别的我不知道。”易韶松开手试图把人甩开,冷笑:“朱丽叶确实也是假死骗人。”
凌初:“……”
狗比,露馅了吧!
她松手站稳,冷哼:“可惜罗密欧没有写过《旧朝轶事》。”
易韶:“……”
两人对视一眼,在心里互啐了一口。
接凌初的车很快到了,她刚想客气一句,问易韶需不需要搭乘顺风车,对方已经十分自来熟地打开车门坐了上去,还朝她招手:“快上车关门,冷风该散了。”
凌初:“……”
我给你当阿娘,你把我当内侍?
她懒得计较,翻个白眼坐上了车。
到达目的地时凌初才发现,易韶的单独住处竟然和她的房子在一个小区。
她扒着窗子和她挥手告别,正要收回,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走了过来。
“凌初?”谢诩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今天怎么来了?”
易韶还没离开,听见后脚步一顿,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
那眼神……
凌初发誓,和她在家庭伦理剧里看到的恶婆婆角色一模一样。
和凌初相同,易韶不笑的时候,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过凌初的更偏匪气,易韶则有种莫名的威压。
谢诩被看的不太舒服,微微蹙起眉点点头:“你好,我叫谢诩,请问你是凌初的朋友吗?”
“!”
易韶怔愣转过头,瞪着凌初,眼里颇有一种“卧槽,你不会是找了个替身吧”疑似看畜生的意味。
凌初:“……”
无fuck说。
她捂着脑袋,虚弱地朝谢诩摆摆手:“这是我朋友易韶,我顺路送她回家,马上就要走了。”
谢诩有些失望,看了凌初一眼,碍于身边有人不便多说,只好笑笑转身进了小区。
易韶目送他离开,面色扭曲地转过头:“这是你男朋友?是恰好叫谢诩,还是……”
凌初眯了下眼,故意问:“还是什么?”
易韶顿住了,摆摆手哈哈两声:“没什么,你回吧,我走了。”
“等会儿。”凌初叫住人,眉间微蹙。
她不知道易韶在坚持什么,明明彼此心知肚明,却丝毫不愿提及,就像是——
在刻意避开过去。
听见她的声音,易韶脚步顿了下,背对着朝她摆摆手:“很晚了,快回去吧。”说完大步走进小区,没给凌初再次提问的机会。
车辆很快开走,易韶脚步慢慢放缓,听见汽车声渐远才转过身,对着背影无奈轻笑了下。
☆
凌初回到家时,客厅里只点了盏暗黄的小餐灯,凌芩靠坐在吧台边,慢慢抽着烟,面前放着一杯酒。
颂泰凌总风流的名声在外,凌初穿越以来,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这副模样。
她没有换衣服,身上还是早上出门时穿的职业套装,胸前解开几颗扣子,长腿翘着,乌发松松拢在脑后,几缕滑下搭在颊边,指尖夹着细长的烟,缭绕的烟雾随着动作微微颤动,透出十足诱惑颓靡的成熟美。
“妈。”凌初放下包坐到对方身边,顺便给凌途发了条微信:
【还活着吗?】
对面没回,凌初又发了一条:
【现在也许是假死,十分钟内不回,肯定会真死,年纪轻轻的眼光放长远点。】
发完这条凌初就收回了手机,没再管对方。
“回来了。”凌芩迟缓地应了声,没找到烟灰缸,不耐地皱起眉,把烟头丢进了酒杯里。
凌初挪开那杯酒,防止待会儿凌芩女士酒气上头误喝。
她问:“联系不到凌途?”
“嗯。”凌芩呼出一口气:“他又把我拉黑了。”
凌初:“……”
不知道凌芩女士怎么想,反正放在她朴素的古人思想中,这么大的孩子,办事还不长脑子,动不动就用离家出走威胁,多半是皮痒。
她起身给凌芩倒了杯水,兜里微信提示音响了,凌初拿出来看了眼:
【弟中弟】:。
凌初:“……”
还挺横。
凌芩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重重放在吧台上,抬起头看凌初:“你也和凌途一样吗?”
凌初疑惑地问:“什么一样?”
凌芩自嘲一笑,用力抹了把脸:“觉得我这个当妈的,面目可憎。”
一般人这个时候都会说两句安慰的话,凌初也不例外,凌芩女士是在向她表达疑问吗?不,一定是想从她的话里获得些什么。
于是她很真诚地说:“一般来讲,人对自我的美化会远超外部认知,如果你自己也觉得,那么恭喜你,说明你的想法没错。”
“……”
凌芩被噎的回了神,无话可说。
凌初笑了下,又坐回她身边,说:“上次去姥爷家,他和我讲过你们之间的矛盾。”
凌芩怔了一下,勉强一笑:“他都说什么了?”
凌初不答反问:“您觉得姥爷是什么样的人?”
凌芩又灌了口水,因为动作太快,洒了一半在胸前,她粗暴地抹了一下,冷声回:“大男子主义、独断、他说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想法。”
“你知道吗?”凌芩笑了下:“你大舅看着又古板又严肃,其实他小的时候腼腆还胆小,喜欢看书、玩娃娃、做手工,晚上还总跑到我的房间说给我讲故事,其实是因为怕黑不敢一个睡。”
凌芩接着说:“我、你大舅、你爸爸,我们仨从小一起长大,你爸爸小时候特别淘,总把你大舅欺负哭,然后我就上去和他打架。”
“那时候你姥爷忙事业很少在家,偶尔回来一次,觉得哥哥没有男子汉的样子,强硬地把他喜欢的手工全扔了,逼着他练胆子,做‘男子汉’该做的事。”
“后来啊,小时候最淘气的那个做了警察,最内向的那个成了公司管理人,最凶的那个按部就班嫁人生子。”
提及回忆凌芩笑了下,摇摇头。
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大抵人生向来如此,想要的和最终得到的,往往背道而驰。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凌芩一样,有勇气也足够幸运,回头找回自己想要的路。
凌初看着凌芩的侧脸,神色认真道:“可妈你现在和姥爷当年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凌芩拿着水杯的手颤了一下,凌初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说:“你之前问过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凌途。”
“他真的听不进去吗?”凌初摇摇头,否定道:“你总觉得凌途性子急,年纪小,听不进去话,可你也从来没有试图和他正常沟通过。”
“我、我有。”凌芩干巴巴地说。
“你没有。”凌初摇头:“你和凌途的每次谈话都是命令式祈使句,你从不讲自己的想法,只是给出决定,你只告诉凌途必须要做什么,并以年纪小不懂事为理由,剥夺了他获知‘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权力。”
屠龙者终会成为恶龙,明明曾经那样讨厌被大人决定人生,在成为大人后,却仿佛豁然贯通了这种高高在上的能力,然后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凌芩嘴唇微微颤动,喉间哑的发不出声。
这些道理她不懂吗?懂,只不过孩童成为大人,骤然脱离被管制的身份,就会自然而然继承大人的傲慢,以阅历为武器,再向下一代施加自己的想法。
全然忘了,当年弱小的自己是怎样的痛恨和无奈。
凌芩看着女儿,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对方不像一个年轻人,而像一个阅过千山万水,仍旧心境明澈的人。
好在她喝多了,脑子有点晕,没有多想,而是欣慰地摸摸凌初的脸,含糊道:“我以前想错了,你其实更像你的爸爸,聪明、包容、永远乐观积极。”
原主的父亲在她初中时就因公离世,记忆里对方是个很开朗温和的男人。
凌初眼神微动,她忽然从记忆里发现一些异常。
原主迁过两次户口,一次是从和父母一起的户口上,迁到爷爷、奶奶的户口上,第二次是迁到凌芩的户口上。
第二次可以理解,但第一次呢?原主父亲家和爷爷奶奶家在同一小区,并不涉及学区问题,原主父亲又在本地工作,原则上来讲,这次迁户完全没有意义。
还有更奇怪的一点,在原主记忆中,迁完户口没多久爸爸就“出差”了,再次见面,就是葬礼时,爸爸墓碑前的那一张黑白照片。
第39章
凌初仔细回想了一下, 原主的记忆中,父亲是在追击犯人的过程中意外牺牲。
最后也是遵从他的遗愿没办葬礼,原主对父亲最后的记忆, 就是一家人在墓碑前简单告别时,那张摆放在碑前,笑的开心的黑白制服照。
那么郎烈对凌家的敌意会不会其实源于她的父亲?
这样的想法晃过一瞬, 便被凌初否定了,如果原主爸是卧底并且暴露牺牲,那么作为遗属, 国家肯定会观察留意她和大伯一家的情况,防止对方报复,原主就不可能被郎烈囚禁致死。
如果父亲没有暴露,郎烈的行为就不成立了。
所以郎烈针对的大概率还是凌家。
凌初皱了下眉, 把原主父亲的事塞进脑海深处, 打算等以后有机会问问大伯。
酒意上头,凌芩眼神迷蒙、昏昏欲睡, 凌初只好把人抱起来送进楼上卧室休息。
从里面出来后, 她才拿出手机给凌途打过去一个视频电话。
好在对方这次长记性了,等了一会儿, 一张拉的老长的臭脸出现在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