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夜:“……”
穆晴御剑,逃命似的奔向他,道:
“沉楼主,快带我走!”
沉鱼夜接住扑来的穆晴,与那玄衣鬼君对视片刻后,便化为黑雾,消散在了离河河畔。
鬼差们焦急道:
“鬼君,怎么办?”
“那穆晴应该会携那魂魄回云崖山,咱们直接去中州吧?”
“不必追了。”
阎罗鬼君道,
“那云崖山里聚着数名化神期,鬼界无法再抢回那道魂魄。”
鬼差问道:
“这事就这么算了?”
阎罗鬼君说道:
“签发通缉令,将穆晴列为鬼界重犯。她若敢再下黄泉,便让她永生永世留在鬼界,尝烈火灼烧、弱水腐蚀之苦。”
鬼差:“……”
可她真的会再来鬼界吗?
※
在逃离鬼界追逐后,穆晴便与沉鱼夜分开了。
她将溟霄伞交给沉鱼夜,让他带青洵的魂魄回云崖山,趁魂魄生气还未彻底散尽,早些融回身体之中。
而她则是前往西洲魔城。
元颖和鬼将不久前给沉鱼夜递信,说前魔君祌琰正停留在极乐殿之中。
穆晴忙完了青洵的事,空出手来,准备去收拾这个从云崖山地牢里逃出来的魔头。
她御剑飞了一日有余,从邬城到了魔城。
元颖和鬼将正守在极乐殿外。
鬼将见到穆晴之后,说道:
“穆仙子,这前魔君进了极乐殿后,就没有动静了。他在这里面待了三十多天,也不外出作乱生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晴不太相信:
“……你们真的确定他还在里面?不是从极乐殿里找了条密道跑了吧?”
元颖点了点头,说道:
“没错的,他肯定在里面。”
穆晴:“…………”
这祌琰又在搞些什么阴谋诡计?
穆晴拿着摘星剑,说道:
“我进去看看。”
穆晴缓缓地走进了极乐殿。
极乐殿一千多年以前,是一处古祭坛,祭坛的刑架上,还有着焦灰和血迹。
祌琰掌极乐殿后,未清理过这些痕迹。后来这地方沦落到穆晴手里,穆晴直接将它弃置了,没有打理过。
穆晴没怎么打量祭坛,直接走进了大殿里。
元颖没说错,魔君祌琰确实在这极乐殿里。
他着一身红衣,弃着殿里首位的金椅不坐,而是随意地坐在了金椅下方的台阶上。他手中拿着一块牌子,正心不在焉地把玩着。
听见脚步声后。
祌琰不慌不忙道:
“穆仙子,你来了?”
穆晴没有直接拔剑。
她稍稍拧起眉头,盯着祌琰打量。
这位前魔君,一身的魔气正逐渐消散。
他此时的状态很是玄异,不对劲,但穆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祌琰抬起头,说道:
“穆仙子,劳烦你帮我护个法吧。”
穆晴问道:“护什么法?”
魔君祌琰起身,说道:
“我大概是要飞升了。”
第79章 欠债 星倾阁,打钱!
“飞升?你?”
穆晴觉得祌琰在讲笑话。
可他身上魔气尽散, 修为境界不减,反倒有上升的趋势。这玄异的状况好似在告诉穆晴,这并不是笑话, 这魔头是来真的。
祌琰从穆晴身边走过,走到大殿门口。
从这里能望到魔城的繁荣, 也能看到那沾血的古祭坛。
祌琰捏着手中的牌子, 道:
“一百多年前, 你窃得魔宗,将君家的那小子救走时,可有在地牢里见过这块名牌?”
穆晴接过那块牌子, 上面写着“祌琰”二字。
她记了起来,当年,这块牌子就挂在某一间已经空掉的牢房的门上。
祌琰说道:
“很早很早以前,大概是一千三四百年前的时候,我是这地牢里的囚犯。”
穆晴问道:“为什么?”
祌琰缓缓解释道:
“那时候,魔宗在古魔族和纯血魔族的手中。”
“魔族生性恶劣、嗜血、残忍,他们建造了古祭坛,常常以‘祭天’为由,将人活活烧死, 或者剥皮剜肉,供他们取乐。”
“至于他们对祭品的选择——”
“他们选择了低贱到尘泥里, 受尽这世上不公眼光看待的混血作为祭品。他们对混血祭品做如此残忍的事情时,所有观看者都在叫好。”
穆晴握着牌子的手紧了紧。
若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眼前, 她大概会直接拔剑, 毁了整个古祭坛。
穆晴说道:“你是……”
祌琰说道:
“我是个人与魔之间的混血,在一千四百多年前,是魔宗当时的当权者选择的祭品。”
所以他被关进过这里的地牢。
地牢里有他的名牌。
祌琰继续道:
“魔宗要将我‘献祭’的那一日, 当时鼎鼎有名的祸世大妖路过了古祭坛,将一切捣乱,我也趁此机会逃走了。”
“后来逃难的路上,我遇见了入魔的仙修。我缠了他很久,才成功拜师。我跟着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也从羸弱的小童,到后来刀枪不入的模样。”
“师父寿数到尽头后,我回到了西洲,从小小的魔兵做起,一点一点兴起势力,到最后夺下了整个魔宗。”
“我一开始想着的是复仇,要那些旧势力付代价,这一点我做到了。我还想着,要改变混血遭受到的不公对待,这一点我没做到。”
“我当了君主后,野心就大了起来,我眼中是如何当一位君主,是权力,是一统修真界,而不是小小的混血。因这世上无人再敢像对待混血那样对待我,我也就将此事遗忘了。”
穆晴沉默着没有说话。
人确实是会变的。
就好像她自己,她一开始也只是想着,要将不公正的命运彻底扭转。
那时她哪里想过什么修真界大局?
后来她的心从小到大,从仅仅装着在意的人,到装下了整个修真界。
祌琰的变化,说不清是好是坏。
他对西洲来说,算是一代明君。但他也确实忘记了混血们,将一些他最初想救的人,彻底抛在脑后了。
祌琰又说道:
“我对权力太执着了。我当了魔君,只顾着对付古魔族和谋取修真界,没有让任何人比原来过得好。所以我没有人心。”
“也正是因此,我的西洲君主之位,才会被你窃走。”
“我踩中你圈套,被关在云崖山百年。”
祌琰说道,
“好不容易才逃脱,想要夺回西洲,可我回到魔城之后,却发现这君主之位,在你手上更好。”
所有人都平和且快乐。包括他一开始想救,却忘了救的混血。
对这西洲来说,穆晴是个比他更完美的君主。
祌琰拿回了写着他名字的木牌,道:
“古魔族已死,仇恨已无。君位交于你手,对权力的执念我放下了。混血境况改变,始终留存的那点遗憾,也已消失了。”
他手掌用力一握,那名牌化成了齑粉。
他感觉,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被人从古祭坛的行刑架上放了下来。他无执念,不想复仇,只想看一看,这盛世是怎样的美好。
“咔啦啦——”
穆晴听见了什么东西在破碎的声响。
而后,是乌云凝聚,雷声滚滚。
红衣魔君回身,捏住了穆晴的下巴,道:
“你夺了我的位置,夺了我的臣民,害我被囚禁了百年。可我还是很喜欢你,比百年前更加喜欢了。”
穆晴手中摘星剑出鞘一截,道:
“不想断手就挪开。”
祌琰笑了一声,放开手,说道:
“这暴脾气我也喜欢。”
穆晴铁青着脸,握着剑走出了极乐殿。
元颖和鬼将忙不迭地凑上来,问道:
“发生什么了,怎么要降天雷?”
穆晴回答道:
“里面那家伙破碎虚空了,马上就要飞升了。”
鬼将:“……魔头也能飞升?”
元颖道:
“你没听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坏人成佛比好人容易多了,飞升大概同理吧?”
鬼将:“…………”
好想反驳,但又觉得好有道理。
穆晴交代道:
“通知城令,让魔城里的人立刻撤走。顺便在这周围布结界,不要让天雷波及魔城。”
“是。”
……
结界刚刚布好,一道天雷就劈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祌琰作恶太多,这劈下来的天雷也很凶,一道就将极乐殿炸了个粉碎!
落石在天雷之中燃烧殆尽。
不一会儿,便只余下了没有房顶,周围一片焦黑的大殿。
祌琰一身红衣,负手站在绒毯上。
任凭天雷加身,他背脊挺拔,没有一丝摇晃。每经过一道雷,他身上会添些新伤,但修为也更进一层。
……
“一百零六,一百零七……”
“一百零八!”
元颖一边镇守结界,一边数着降下的天雷。
足足一百零八道雷后。
天迹乌云之中,雷电消散,乍现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打在了祌琰身上,他身上焦黑化为烟雾升起,消散不见,伤口也全数愈合。
那道金光之后,似乎有许多人。
他们皆被刺眼的光芒笼罩着,看不清面貌。
穆晴眯着眼,依稀看见,那其中有人拱手,对她行了礼。
祌琰站在金光之中,回头看向穆晴,道:
“我先走了,天上再见,穆仙子。”
话语落下。
祌琰、金光、天边乌云皆消失不见了。
若非眼前的极乐殿七层塔已成一片废墟,穆晴大概要以为,刚刚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穆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看过了他人飞升,她的修为又精进了一分。
祌琰一走,讨论的声音又响起了。
摘星道:
“这家伙还真的飞升了?”
鬼将说道:
“他是个魔头,杀过那么多人,他在天上真会有好仕途吗?”
穆晴说道:
“他是个魔头,也是个君主。他是位明君,治理西洲得当,也救过许多条命。”
“至于仕途如何……那就不清楚了。”
※
中州,云崖山。
沉鱼夜携溟霄伞而回。
这是青洵魂魄离体的第四十七日,离无可救药只差两天。
溟霄伞一带回来,大家也来不及问候上几句,就忙碌了起来。
丰天澜拿着溟霄伞进了炼丹房。
山海仙阁的丹修和器修忙前忙后地跑着,一会儿拿这个药材,一会儿找那个铸材。
天机阁的弟子也在忙着稳固七星续命灯。
祁元白坐在外面的空地上,嘴里叼着一根枯草,说道:
“他们这么急迫,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常常因为自己太过没用,而感觉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沉鱼夜笑着在他身边坐下,道:
“祁阁主,你怎么会没用呢?”
“你现在就有大用途。”
祁元白捏开嘴角叼着的草,疑惑地望向沉鱼夜。
玄衣鬼修将一卷空白画轴一铺,鬼怪跟在后面,端上笔墨。
“祁阁主,画一下南洲巫族灵地的地图吧。阵法阵眼在那里,弱点在何处,还有所有的密道和暗道,都要标清楚。”
祁元白清楚他的意思,道:
“你们这么快就要去灭巫族了?”
沉鱼夜说道:
“南洲巫族,这样只求达成自己目的,不顾他人生死,不惜引起混乱的家族,多留在这世上一日,都会惹出新的麻烦。”
祁元白久久没有回应。
沉鱼夜问道:
“祁阁主是感到不舍吗?”
祁元白笑了一声,执起笔开始画图,说道:
“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但沉楼主说得对,这个家族,不能再留下去了。”
祁元白每一笔皆画的详尽,密道和暗道用另外的笔墨标出,他一边画,一边说道:
“沉楼主,在东洲天越山对付我大师兄的那日,我看到你准备的花了。”
沉鱼夜:“……”
沉鱼夜不是很想提这件事,他问道:
“祁阁主想说什么?”
祁元白说道:
“我师妹是很优秀的人,这世上有很多人,只要见过了她,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倾慕她的人很多,多沉楼主一个也不多。”
说到这里,祁元白话锋一转,道:
“只不过,还请沉楼主学一学其他人,将爱慕藏到心底里,不要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