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境凶险,我必须得以最好的状态闭关,我不能在闭关前受伤。”
秦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在穆晴的注视下走近,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就是来确认你的状态的。”
“另外,关于门内斗殴一事。”秦淮道,“师父不能说你做对了,但也不认为你有错。”
穆晴猛地松了一口气。
“我也不觉得我有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最多会下手轻一点。”
摘星盘着腿在一旁感慨道:“哇,你可真是不知悔改啊。”
穆晴白了他一眼。
说得就好像再来一次机会,他不会在她旁边煽风点火,指挥她拿剑去干架一样。
※
穆晴由秦淮亲自送到了闭关的秘境里。临别时,秦淮才缓缓同她交代道:
“阿晴,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穆晴:“?”
秦淮在说什么瞎话?
秦淮说道:“你要进境了,我也一样。”
在修真界,修仙者的境界被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化神再进就是飞升。
秦淮现在已经是化神末期,他在不断地游历、闭关、悟道、证道,离飞升已经不远了。
秦淮道:“只差最后一关,我就飞升了。”
修真界有传说,在修仙之人到达化神期大圆满之后,得到飞升契机,天道会为其降下一道考题。这题有千般模样,考得就是如何证道。
题答完了,修仙之人也就大道终成了。
不知道秦淮的题目是什么模样。
不过他应当是能够给出一个精彩的答案的,毕竟他是秦淮。
穆晴问道:“那怎能说是最后一次见面呢?”
秦淮愣了愣,反应过来了,笑着道:
“的确不会是最后一次。”
穆晴七岁炼气,十岁筑基,十五岁金丹。如今年满二十,已经快要元婴期了。
她的天资在修真界是前所未有的。
哪怕是秦淮,当年也花了数倍的时间,才达到她现在的成就。
看这速度,她大道终成是早晚的事情。
“天上见。”
※
穆晴布了法阵,在阵中盘膝坐下,汇聚灵气,开始冲击元婴期。
她凭着扎实的修为,扛过了四十九道天雷和三十六道地火。她的身体表面被雷火烧得像是焦炭,但转眼间灰尘抖落,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只差最后的一关,心魔之考。
斩心魔,就可明心见性,成就元婴。
心魔之考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对心中无晦的人来讲,心魔之考的力度就好像挠痒痒,无法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甚至阻碍。
但对另外一些不够通透的人而言,心魔之考会以幻境的形式展现他们内心最深刻的痛苦,展现他们求而不得之物。
这些人如果不能放下痛苦和欲求,就无法战胜心魔。他们会永远被心魔困在原地,修为不能寸进,更甚至是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但穆晴的心魔,好像和他们不太一样。
穆晴点燃了引魂香。
丝丝缕缕的香气浸入神魂,配合着法决将灵魂中的阴鹜抽出,让心魔呈现在她面前。
——一个紫色的光球。
穆晴:“?”
说好的幻境呢?
她最深刻的痛苦呢,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呢?
就这么一个光球吗?
就这,就这?!
穆晴有些迷惑。
在她用手拍了光球第三下的时候,它突然散开了。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为缕缕光丝,朝着穆晴的灵台而来。
穆晴立刻提剑斩去。
这是剑修的本能——管他什么玩意儿,只要感觉不对劲,砍它就是了。
但穆晴斩了个空。
光丝丝毫没有受到阻碍,钻进她的灵台,扎根到识海里。识海翻涌着,在道道不详光芒的鸣唤下,将封锁已久的记忆拔出水面,彻底唤醒了。
将长剑挥出去的穆晴,因为记忆的苏醒一阵眩晕,头痛欲裂。
她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出,水帘洞天地动山摇。手中长剑更是难以承受,裂纹如蛛网漫布,“嘭”一声炸成了碎片。
“怎么了怎么了?”摘星从洞天外面钻了进来。“这剑怎么碎了?我没附在上面,这次不关我事啊!”
他很快又发现,穆晴的状况不太对劲,焦急道:“穆晴,穆晴?”
穆晴恍惚着,呕出了一口血。
“我是穿书的……”
摘星的声音在耳畔嗡嗡响着:“什么穿书?穿什么书?穆晴,你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怎么又打雷了?你的天雷关不是早就过了吗?喂,穆晴,打雷了,你快回神啊!”
※
穆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竟然是前世看过的一本小说。
这本小说是大红的男频修仙文《问鼎仙途》。
男主方游是个小家族里的公子。他父母双亡后,叔婶侵占他的家产,并且将他赶出家门,撵到荒山山脚下的木屋里生活。
谁知,少年在山野中有了奇遇,自此走上了修仙之路。经历漫漫仙途,从一个孤苦少年,变成仙道第一人,最终飞升证道。
书的评价很好,作者的文笔还不错。
但穆晴觉得非常不适——
男主方游获走上仙途的契机,是在山中偶遇了一名被魔教追杀的女修。女修的伤势很重,药石罔效,在临死之前与一见钟情的方游交合渡气,将一身金丹期修为送给了方游。
女修送完修为就死了。
但男主对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改变了他的命运的女修念念不忘。她是他的救赎,是他的白月光,在他的心中占据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方游在踏入化神期后,寻求禁法,为白月光重塑身躯,将她复活。
从此男主的后院里鸡飞狗跳。白月光被嫉妒女主的女配们利用,各种作妖,数次伤害女主。女主也为“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她”这种问题时时伤心,欲生欲死。
终于,男主醒悟了。
他最爱的是陪伴他,帮助他一起踏上仙道顶峰的女主。而白月光,不过是存在于他心里,久久不能忘却的情障和心魔。
男主醒悟后,一刀砍死了白月光,破了情障和心魔,心境圆满,飞升证道。
穆晴:“……”
这是什么空前绝后的好用工具人?
又送修为又送命,还专门复活一次,让男主实现了“杀白月光证道”,大道终成。
简直是男主修仙路上最好用的垫脚石。
白月光的剧情本身就已经让穆晴感到不适了。
而更加让她不舒坦的是,这个白月光和她同名,也叫穆晴。
还有最难受的——
穆晴当时刚刚加班加点肝完工作,终于迎来了年假,安详地躺在床上准备睡个好觉。
这一睡,就把自己睡进了小说里,成了还是个婴孩的白月光。
她还失去了记忆。
直到她按部就班地成长起来,修为也即将踏入元婴期,才在进境的心魔试炼中,唤醒了前世的记忆。
第3章 心魔
记忆的苏醒,让穆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她低垂着眼睛,下颌上沾着血,在轰隆隆的雷声中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了。
摘星怎么也喊不醒她。
他想要去找人救一救穆晴,却又记起,自己是一个谁也看不见摸不着的伴生灵。
有那么一段时间,摘星觉得,他和穆晴的,自她有降生起就建立起的关联,马上就要断去了。
……
“穆晴,穆晴——”
摘星的声音在萦绕在耳边。
穆晴神志恍惚。
直到耳边的声音变多,变复杂了起来。
“师妹!”
“穆师妹——!”
“被心魔天雷劈了?”
“她从来没遇过什么挫折,怎么可能会有心魔?”
穆晴渐渐地回过神来。
她眼前的水帘洞天之景,变成了浅色的帷幔,身下触感也已经不是冰冷的石台,而是柔软温暖的床褥。
星袍少年上蹿下跳地闹腾,想要以此来唤醒她。还有山海仙阁的丹修和医修们,正在拿着针扎她的手腕。
穆晴的视线飘向了更远一些的地方。
撑着房屋的粗勇石柱旁,立着一名年轻的白衣剑修。他背靠在柱上,臂弯里倚着剑,闭目休憩。
穆晴看见他,尚还混沌的脑中浮现了一段话:
【天玉十八年,山海仙阁问剑峰首徒殊识舟,因剑断成魔,化身剑鬼,屠戮仙魔二道。】
穆晴:“……”
这位抱着剑的白衣青年,就是穆晴那位对剑痴迷过分的大师兄殊识舟。
他是个传统的剑修,天生剑骨,爱剑如命。讲究一人一生一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也因而看用断了十五把(现在是十六把)剑的穆晴一直都不顺眼。
他学到了秦淮所有的剑术秘籍,修为也已经到了元婴后期。在秦淮飞升之后,他就是新的问剑峰峰主。
仙阁里就是这样安排的。
但那本该死的《问鼎仙途》不是这么写的。
原著中,殊识舟在剑道上的造诣,超出了修真界所有人的认知。魔宗对他忌惮不已,设计构陷。剑修门派对他的天赋心生嫉妒,在魔修的计划中添柴浇油。
殊识舟被逼至极端,战至剑断,心魔滋生,临死之际化身为剑鬼,将仙魔二道屠了个七七八八。
殊识舟是整本书中最强的怪物。
男主与他周旋时,三番五次命悬一线,最后终于在不屈意志(男主光环)的帮助下,赢过了殊识舟,获得了他的全部修为。
男主也因此一跃成为仙道巅峰,被殊识舟杀秃了的修真界视他为首,唯命是从。
穆晴:“……”
这他妈的?
倚在柱边的白衣剑修睁开了眼,和穆晴对上了视线。青年的冰冷眉目中透着厌倦与嫌弃,仿佛在说着“看什么看”。
穆晴:我在看男主的经验条。
“穆晴穆晴穆晴——”
终于发现穆晴醒过来的摘星,直接贴到了她脸上,彻底阻隔了她对殊识舟的探究视线。
穆晴在摘星唠唠叨叨翻来覆去的话语里,大致搞清楚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因记忆恢复,滋生心魔,引来了在修士进境时专劈心魔的天雷。她当时在睁着眼睛昏迷,对天雷毫不设防,被劈了个结实。
如果不是殊识舟及时赶到,将她带离秘境,她这条小命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真是想不到,平时对你最刻薄的人,在发现你遇难时竟然是冲的最快的。”
摘星看着殊识舟,啧啧摇头。
穆晴小声嘀咕道:“……我以前打赌时输给他三万两黄金,到现在还打着欠条没给他。”
摘星:“三万两?”
“那句话说的果然没错——有钱能让鬼推磨,尤其是剑修这种穷鬼。”
穆晴:“……”
有话好好说,别地图炮所有剑修。
至少她挺有钱的。
※
心魔天雷比普通的天雷带劲不少,穆晴修真十三载,进境三次,还是头一遭被天雷劈得卧床不起。
“经脉恢复之前,不可再运使灵力。”
山海仙阁的阁主丰天澜为穆晴行了针,交代了注意事项。他深知剑修的不靠谱,不指望穆晴听话,更不指望殊识舟能认真盯着他师妹,留了主峰弟子在问剑峰轮班看管穆晴。
不仅如此。
他还给了炼器峰命令:若是穆晴上炼器峰选剑,就将她拒在门外,绝对不能让她摸到剑柄。
穆晴:“……”
事情不用做这么绝吧。
穆晴试着劝他:“小师叔,用一下灵力也没什么。我师父说过,多磋磨一下,经脉才能更宽阔。”
“你若是不老实,”
丰天澜不跟她废话,将银针一一收好,波澜不惊道,“我就将你全身经脉直接扎废。”
“……”
穆晴紧紧地闭上了嘴。
她从心里嘟囔着:
小师叔,你是个医修,医修怎么能这么暴躁?
见穆晴终于老实了,丰天澜留下了方子和一群主峰弟子,起身离开了。
丰天澜还没有收亲传弟子。这些弟子是被选入主峰后,由主峰统一教导的内门弟子。他们穿着浅蓝淡白的衣衫,站在一起像是迭起的水花。
他们和穆晴接触不多,不熟识。再加上穆晴曾屡次门内斗殴,重伤同门的履历。他们都觉得穆晴不好相处,不敢接近她。
只有一个姑娘走了出来。
她看起来年纪和穆晴一般大,眉眼的轮廓深邃,透着一种无法忽视的艳丽。她弯眉浅笑着,笑容明艳。
她大大方方地对穆晴说道:“穆师妹,我叫梦如昔,有什么需要直接喊我就好。”
穆晴没有回应她。
她半倚在床榻上,侧着眸,不亲近更不热切地上下打量着梦如昔。
半晌,她才小声地说了一句:“就是你啊?”
梦如昔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穆晴指的是什么,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穆晴也没想要她回答。
她挥手赶人:“都走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我有手有脚,也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们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