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奈犹记得,光人的父亲岸中,与自己的父亲田岛乃是胞兄弟。据父亲说,岸中伯父从来是他最忠实的追随者。后来岸中伯父战死,父亲便对伯父家的几个孩子都照拂有加,让几位堂兄弟一起生活训练。
只可惜,战乱从不留情,伯父家的几个孩子也相继战死。
一想起此事,泉奈的心情就有些沉重。
堂兄宇智波光人虽然战死,但尚且有些人世牵挂。他在生前曾寄遗书回族内,说自己已娶有妻子,名为“优”;她身如浮萍,柔弱无依。等他身死后,请务必好好照料她。
并且,光人在信里如着了魔一般,写了无数句“不可容她改嫁他姓”。密密麻麻一整页,看了叫人发憷,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被邪魔操控了。
依照泉奈的目光来看,说实话,这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世道艰难,普通女人死了丈夫,根本无法活下去;除了改嫁,别无出路。光人堂兄却要他的妻子一直守着他的姓氏,真是不可思议。
思来想去,泉奈只能推断光人堂兄对他的妻子深爱不已,见不得她移情旁人。
连续数日赶路,泉奈终于抵达了堂兄光人生前执行情报任务时的落脚点。一路行来,风景愈发荒僻,四处都是废物荒田,一副被战火蹂碾过后的狼藉模样。
瞧见田径上一整排等食的秃鹫,泉奈甚至蹙眉想:堂兄的妻子,真的还活着吗?
路边有个农人,靠在枯树下打瞌睡。宇智波泉奈走上前询问道:“请问,这个村子里有位叫‘藤村光人’的男人吗?”
忍者在外,不可透露氏名,多以化名活动。
农人抬起斗笠,懒乏地回答:“藤村啊!他已经死了。不过,他的漂亮太太倒还住在这里。你往东边走,那里有一棵很年轻的樱花树,下头就是藤村的房子。”
泉奈点头,朝着农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农人瞧见泉奈的背影,心里奇怪地直泛嘀咕:这个问路人长得不普通,既不是邋遢的庄稼汉,也不是一身血气的雇佣兵。衣服收拾的干干净净,脸也秀气,真像是豪族的少爷。藤村还认识这样的人吗?
泉奈不知道农人的疑惑,只加快了脚程。
终于,他瞧见了农人所说的那一棵“年轻的樱花树”。如今已是初春,那瘦巴巴的可怜樱花枝上,结出了细小的粉白花蕾。虽无盛放时如云如雾的美景,但也有可爱之处。
那樱花枝下,站着一名身着黑色和服的女子,正仰头望着枝头可怜兮兮的花蕾。鸦黑长发以檀纸结束起,半露出雪色的面庞。远山似的眉,笼着淡淡的哀愁。
明明一路行来,只有荒屋废田与旧篱贫脊;可她站在那里,却像是一幅格格不入的画。漫漫黑夜无涯,一片硕亮月光洒落下来,莹莹生出雪辉,亮的人心底发痒。
不用询问,她必然就是光人留下的妻子,那个名为“优”的女人。
宇智波泉奈远远地看着她,终于明白了向来和蔼宽厚的堂兄光人,为何会着魔似地在遗信里写上无数遍的“不可容她改嫁他姓”。
再高尚的男人,在见到她时,都会生出卑劣的贪婪觊觎之心。网,网,,...:
第97章 097
堂兄光人的妻子,是个极为端庄的、如同瓷器一般的美人。笼罩在她脸上的驱之不散的惆怅,定然是因为丈夫的逝去才产生的吧。泉奈想。
有那么一瞬,泉奈甚至在心底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和动摇——
她真的是堂兄的妻子吗?
宇智波光人在家族中并不算出众,他甚至有些粗莽和不拘小节。他真的能娶到一个举手投足宛如大名女儿的妻子吗?
泉奈正在打量着她,她就察觉到了旁人的视线,侧目望过来。一双极漂亮的、像蒙着雾一般的蓝色眸子,就这样闯进了泉奈的视野。
“您是光人的族亲吧。”她开口说话了,嗓音很轻柔,“我从没有在这个村子里见过您…您是从外面来的。”
泉奈闻言,点了点头,说:“光人哥的事情……我很遗憾。不过,他在信里叮嘱我们要好好照顾你,让你生活无忧。”
旋即,他在心底思索了一下称呼,脱口而出说:“姐姐。”
按照辈分来说,这个叫做“优”的女人,确实是他的义姐。不过,她可能比自己更年轻一些——泉奈不确定。他今年二十三岁,也许和这个女人同龄也说不定。
优娜垂眸,说:“屋外太冷了,请进来坐坐,喝杯茶吧。”很客气的话,可见她并没有因为亡夫族亲的到来,而解开自己的忧愁。
她所居住的屋宇很粗陋,屋顶的木头被腐蚀了,有着星星点点的孔洞。杂物落满灰尘,用白布敷衍地遮盖着。难以想象,她竟然栖身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就连茶水,都粗糙得不可思议。泉奈自认做忍者的人不怕艰苦,可他知道这种条件对一个普通的妇人来说,未免过分了。
“我这里什么都没有,让你见笑了。”她将茶拿来,便很规矩地坐着。头颅低垂,露出一小段秀气的脖颈。
她的表情,还是很哀愁的样子。
泉奈微微握紧了拳头,说:“如果不是千手一族的那群混蛋…光人哥也不会…放心吧,我们迟早会为光人哥复仇的。战争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千手一定会付出代价。”
此刻,他对千手一族的不满再度团凝在了心间——如果不是因为该死的千手一族,她又何至于落得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下场呢?
听到泉奈说的话,她蹙眉,很苦涩地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泉奈说:“我会带你回宇智波的族地,今晚你就收拾一下东西吧,明天早上就走。…族地比这里要富庶和安全的多,我也会代替光人哥照料你的。”
优娜的眼底有微微的感激之意。她问道:“太感谢您了。光人死去后,我正为未来的生计发愁呢。对了,还没询问怎么称呼您?”
“泉奈。”他说,“我叫宇智波泉奈,是光人的堂弟。我和我的哥哥…斑,是和光人哥一起长大的堂兄弟。”
“泉奈大人?”优娜有些愣住。从宇智波族人的口中,她也了解了一些这个家族的基本情况,知道这一族的族长兄弟、最富盛名的两位忍者,就是宇智波斑与宇智波泉奈。
可以说,他们兄弟二人,正是支撑着宇智波一族立于忍界顶端的支柱。
没想到光人与他们竟然是堂兄弟的关系。
明明是一个祖父的血脉,但光人的口碑好像比这两兄弟差得远了去了。
(虽然很对不住光人,但是她就是这么一个刻薄的女人)
“不用称呼‘大人’。”泉奈说,“以我和哥哥的财产,足以帮光人哥照顾你了。”
伯父家的几个孩子里,宇智波光人是唯一娶妻的。剩下的几个兄弟,都在少年时就牺牲了,也没有任何的血脉留下。
因为谁也不确定何时会死亡,斑和泉奈也始终没有娶妻。如果自己战死了,那妻子和孩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两人正在说话,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优娜有些困惑地去开了门——现在这个时候,很少有人会来找她这个失去了丈夫的女人了。
门外站着的是这个村子里最为健壮的男人,在村子西边居住的勇太郎。他三十多岁,因为常年伐木而有健硕的体格,一张脸胡子拉碴,充满了风霜的痕迹。
“你是藤村光人的老婆吧?”他操着浓重的乡音,很粗鄙地开了口,“藤村在活着的时候欠了我许多钱!现在他死了,你得代替他把钱还出来。”
优娜有些小小地吃惊。
这个勇太郎,从几天前就一直在她门前徘徊,但有光人的族人在,他没法靠近。今天因为泉奈大人来了,那些宇智波的族人们便放心地离开了。谁知道,勇太郎竟然上门要债了。
“有欠条吗?”她问。
“没有那种东西!你的男人不会写字,怎么可能立下欠条?”勇太郎不耐烦地说。
“没有欠条的话,那我不会认这笔账的。”优娜很淡然地说。
勇太郎却作势抡了下拳头,威胁说:“你说不认就不认了?老子的拳头有的是力气,你这个娘们儿生的漂亮,一张脸被打花了就可惜了!”
这种恶霸欺压死了丈夫的女人的戏码,在这种落后的时代,实在是太常见不过了。
勇太郎见优娜不说话,哼笑一声,说:“你要是拿不出钱来,把自己拿来抵债也不是不行!我正好缺个老婆……”
“没有欠条的债,本来就不用还。”一道男声打断了勇太郎的话。
宇智波泉奈从屋内走了出来,拦在了优娜的面前。他虽然身材清瘦,但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却与普通男子决然不同,就像是一把舔过血的刀。
被那种气势所威胁着,勇太郎的脚不由一软。他有些懊恼,又暗暗觉得奇怪。
怎么回事?藤村家怎么会有其他的男人在?明明藤村光人死后,他们家就只剩下一个漂亮的寡妇守着空屋了。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懊恼归懊恼,勇太郎不想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藤村的老婆如此漂亮,村子里觊觎的男人不是一个两个。平常里,藤村的那些邻居们将她守的死死,今天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妻子。
“滚开!”勇太郎怒吼道,“你又是哪里来的小白脸,敢挡老子的路?”
泉奈为对方的不识趣感到不耐。他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被无知的人如此冲撞,心底的烦意便愈发了。于是,他卷起袖口,干脆地握紧拳头,朝勇太郎的脸上打了一拳。
嗙!
已经相当克制力度了,但勇太郎却还是飞了出去。他重重地落在地上,抬起红肿的脸,满眼都是惊恐。
宇智波泉奈揉了揉手背,眉眼冷傲地说:“别再来烦她了,明天我就要带她走。”
勇太郎倒吸一口冷气。他心底有不甘,但他不敢对这个力气大的惊人的男子发泄,只好挑软柿子捏——他怒目瞪着优娜,骂道:“藤村才死了没多久,你就找了情夫?!你可真是个水性杨花的……”
还没骂完,门边便已经合上了。
优娜淡然地将门扇挂锁,对泉奈说:“泉奈大人,让你见笑了。那个男人一直是村里的恶霸,所有人都讨厌他。”
看见她一副对此习以为常的样子,宇智波泉奈从心底对这个贫瘠的地方生出了浓浓的厌恶“明早就走。”他嫌弃地说,“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优娜慢慢地绽开了笑容,说:“谢谢您。……如果不是泉奈大人来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听到她的话,泉奈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他有些心虚,其实他担不起这种救星一般的感激,因为来这里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而是斑哥的命令才让他来的。
所幸,优娜不知道这件事。
晚餐也很简陋,优娜在火堆上支起了小锅,煮了没什么味道的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这粗陋贫瘠的村子里,优娜也只能用寒酸的食具做这些东西了。
食物只能果腹,有时候她甚至都没胃口,这让本来就纤瘦的她近来越发地消瘦了。(饿的)
席间很沉默,泉奈试着提起了一些旧事:“光人哥他…很喜欢吃辣的东西。小时候,他经常在米饭里加上一种山野林的辣椒所磨的粉……”
优娜点了点头,并不做声。
泉奈见她不说话,心里不由有些后悔。好端端的,干嘛提起堂兄光人的事情呢?肯定是让她伤心了。
“抱歉…姐姐。”他说,“以后,我会照顾好你的。”
火炉上咕嘟翻滚的汤汁,散发出很淡的香味。泉奈将碗里的汤就着米饭吃掉后,听到身旁的女人问:“要再来一碗吗?泉奈大人。”
他将碗递过去,心里觉得有些别扭。
在家的时候,他和斑哥一起住,两个大男人各自照顾自己,什么都靠一个人完成。这种吃饭时还有人在旁边照料的感觉……真的不习惯。
这就是娶妻的感觉吗?
堂兄光人还活着的时候,就是盘腿坐在这火炉前,让妻子帮他打饭盛汤的吧。
现在,坐在这里的人变成了自己,就仿佛…
仿佛自己才是一家之主,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和这个女人的丈夫似的。
等等,他在想什么?
宇智波泉奈摇了摇头,把这些奇怪的想法从脑海里去掉。网,网,,...:
第98章 098
饭罢,优娜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的东西少的可怜,连可供更换的衣服也没几件。她虽然命是惨了点,总遇到各种倒霉事情,但还从没活的这么狼狈过。一想到这件事,优娜就忍不住满面愁云惨雾,盯着箱笼上的一件和服出神。
在之前的世界吧,倒霉归倒霉,但她还有钱买化妆品衣服首饰;虽然银行卡储蓄捉襟见肘,但至少可以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
可在这里呢?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啊!
泉奈瞧见她那副表情,小心地问:“有什么担心的吗?”
优娜摇头,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说:“这件和服是光人送给我的,现在再瞧见了,有些睹物思人。”
泉奈闻言,沉默不语。
“抱歉。”许久之后,他颇有歉意地说。
屋中的木柴不足以烧两桶热水,泉奈便去河边用溪水清洗自己。虽然春寒料峭,但忍者从来无所谓这些。他将外衣脱去,站在溪水中,掬起冷水朝身上浇洗着。
月色清冷,荒僻的村落里安静得不像话,十几户破旧的屋子参差坐落在田径上,昏暗的灯光从窗口透出来,像是随时会熄灭。
他呵一口寒气,回望向堂兄的房屋。
屋门紧闭,灯火黯淡。但是,他知道堂兄那位外表极其美丽、被无数人所觊觎的妻子,正安静地待在其间,像是一朵待人摘取的花朵。
不知为何,他觉得身体有些微微的烦躁。于是,他便再次将溪水泼洗在自己的身上。
等他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回到堂兄的屋子里时,就瞧见优娜捧着一小罐药膏守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