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彦怎么会认识这种奇奇怪怪的人呢噢。优娜摇了摇头,小声地笑起来:“我只是慕名来游览罢了。我并没有什么苦恼想向神明倾诉的,放心吧。”
“那就好。”月彦说着,扶了一下帽缘,慢条斯理地说,“优娜的愿望,也并不需要神明来聆听。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呢?”
不知又做了多久,山顶处,寺院的大门才显现出了身形——与寻常的佛教寺庙相类,却在屋顶装饰着莲花与藤蔓的纹样,更有一分诡谲的美。
大门敞开,便听到了一道相当慵懒且轻慢的声音。
“欢迎你们——”
“来到获取永恒极乐之地。”
优娜抬起头
,便看到一片灿灿金色的莲花徐徐绽开,华美而妖艳。那是一柄折扇上的图案,栩栩如生,令人第一眼便忍不住沉浸其中。
如果世外真的存在“极乐的世界”,想必那世界中的湖泊,也定如此扇所绘一般,流淌满了黄金与盛开的艳丽莲花吧。
这柄折扇,被一位拥有橡白色长发的男子握在手中。他挂着无忧无虑且开怀柔和的笑容,正张开双臂,欢迎两位夜访者。那张脸像是揉粹了孩童的天真与老者的沉稳,仿佛不会被任何的苦难悲伤所打搅。
“好久不见了,教宗阁下。”月彦摘下帽子,语气平淡地说,“今夜突然拜访,还望你不要见怪。”
“确实好久不见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您这幅打扮呢。”被称作“教宗”的人收拢了折扇,用孩子一般的眼神打量着优娜。旋即,他露出快乐的笑容,说:“真是少见的客人啊!有什么样的苦恼想要传递给神明吗?”
“抱歉了,她只是来游览一下风景。”月彦平和地笑起来,对身旁的女子说,“是吧?优娜。”
优娜点了下头,笑眸微弯:“因为大津附近很无趣,所以就慕名来拜访一下这座寺庙。打扰了教宗阁下,还真是过意不去呢。”
教宗眨了眨眼,语气有些惊奇:“喔,你是那种毫无烦恼的人类吗?所以在面对神明的时候,丝毫没有倾诉的愿望?”优娜说:“倒也不是。只是我的愿望太过上不得台面了,不需要神明来出面解决。神明也不想听见我抱怨电车晚点的事情吧?”
教宗听了,露出很纯净无忧的笑容:“也是。”
对他倾诉困扰的教徒们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比如亲人死去,或者自己重病缠身。每一天,他都能听到“我不想再贫困潦倒”和“请给我一副健康身体”这样的无聊祷告。
像“电车晚点”这种问题,教宗可是从没听见过的。
面前这位女子,看起来就像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小到大都被人所宠爱着,不会遭逢任何的苦难。那百合一般柔软的肌肤与蓝色宝石一样干净的眼睛,都赋予她令人惊叹的美感。拥有这样的外貌,就注定了命运会对她格外仁慈爱怜一些。
也难怪在无惨大人带她来到这里之前,还特地派人叮嘱了他好久,生怕他露出什么破绽,惊扰了她。——“好好做你的教宗,不要让她失望了。”无惨的口信是这么说的。
扮演仁慈温柔的教宗嘛,他最擅长了,绝对不会令这位年轻的小姐失望的。
“说起来,今天已经很晚了,天快要亮了哦。这位小姐要休息吗?”教宗用扇子抵着面颊,语气又轻快又关切,“我这里有招待信徒的房间,拿来休息是最合适不过了。”
优娜一想也对,出门时候是大晚上,现在她确实有点困困累累的。谁让月彦过得和吸血鬼似的昼伏夜出,只有晚上才有空出来。
“那就麻烦您了。”她说。
“不麻烦~完全不麻烦哦~”教宗笑嘻嘻的,神态并无宗教的
神圣威压,只让人觉得亲近与可信。但是他那双流转着绚丽色彩的眼眸,又叫人觉得他颇为与众不同了。
“那今夜就休息吧。”月彦斜过目光,搂过了自己身旁的女子,替她理了理属于自己的大衣,“赶了那么久的路,可要好好休息。请带路吧。”
教宗笑眯眯地说:“没问题。”
于是,几位极乐教的信徒便恭恭敬敬地来为两人引路。
教宗站在原地,眼眸带笑地目送两人离开,手一招一摇的。
等到月彦与优娜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后,教宗阁下叹了口气,露出颇为疑惑的表情来,好似个正在探知秘密的孩童。
“这可真是少见啊!”
他自言自语。
教宗名唤童磨。
离童磨和鬼舞辻无惨相遇,已经过了数百年了。这数百年间,他也见过无惨伪装成各种各样的人,但没有哪一次,无惨会如此投入地去演戏。
大多数时候,无惨都没有耐心扮演过家家的角色。至多半个月,无惨就会丧失伪装的兴趣。他曾扮演一位求学的少年,但不过十天的功夫,就撕下了伪装,将学堂里的人杀了个干净。
这一回,他似乎对过家家的兴趣格外强烈些,一直在认真地扮演“月彦”这个角色,甚至不惜邀请身为上弦之鬼的自己来一起演戏,只为了满足那位大小姐一个偶尔提出的“游览名胜”的要求。
这位小姐可真够厉害的啊!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才可以让鬼王阁下这么沉迷于这个过家家的游戏之中呢?
///
天要亮了,无惨可以休息,但是童磨不行。身为万世极乐教的教宗,他还得起床营业,接待教徒,聆听他们的苦恼,然后流下悲伤同情的泪水。
一大早,童磨就收整完毕,坐在了自己的教宗之位上。头戴法冠、身披经帛,手持一双金色莲花扇,乍一看,确实富有教宗的神圣与威严。
“教宗阁下,有信徒光临了,是位新入教者。”绘着莲花纹的障子纸门外,服侍的信徒跪地匍匐着说。
“请进,请进。”童磨笑得开怀。
纸门外有一阵凌乱的骚动。但是,童磨等了许久,都没见到自己的信徒进来。换做平常的时候,早有面挂苦难悲伤的信徒流着眼泪跪匐在他面前,倾诉着命运的薄待了。
“人~呢~?”童磨歪头,有些奇怪地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障子纸门一推,童磨就瞥见门外头有一副奇怪的光景——本应该前来朝拜自己的信徒,正泪流满面的拽着一名女子的裙角,向她哭诉着自己的遭遇。
“我的妻子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也夺走了我的孩子。那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信徒抹着眼泪,语气无比哀伤,“一想到我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子,我便无比悲伤。”
被信徒拽住裙角的女子,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本就美丽犹如月辉一般的面孔上,涌现出淡淡的、温柔的怜悯与同情,如宽厚的海洋一般,叫人觉得打心底暖洋洋的。
“这样啊…你是不是从前不曾关怀过你的妻子?”优娜慢慢地说,“请试着和她沟通一番吧。也许,你能说动她回心转意。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她说话的语气,柔和而包容,叫人觉得无论自己犯了怎样的错都会被原谅。信徒听了,不由涕零满面,说:“好,好,我一定取试试。教宗阁下的话,我会铭记在心。”
刚恰了早饭遛弯回客房的优娜:?
“等等,教宗……?”优娜有些为难地问,“您是认错人了吗?”
信徒抬起泪水满面的脸,说:“我不会认错的,这样天神一般的容貌,宽厚如水的气质,充满怜悯的、海一般的眼眸…您一定就是引领我们前往极乐之世的教宗阁下。”
门缝偷听的童磨:……?
</>◎作者有话说:
大人,时代变了,如今是万世缺德教的天下了。
童磨:地铁老人手机.jpg
第141章 141
虚伪的教宗:早衰的少年白头,笑嘻嘻的表情不务正业,留着颜色鲜艳的长尖指甲不方便祷告,七彩的瞳孔太过浮夸。
真正的教宗:神赐一般的美貌,圣洁怜悯的眼神,温柔包含的气质,细腻轻柔的嗓音,吃完早饭遛弯时拎在手里的一袋橘子。
童磨打量着门口的场景,表情由懵到笑。
虽然一开始还挺吃惊的——新来的教徒竟然会认错人——但是,现在他倒是觉得这一幕挺有意思的。
认错了人的信徒,依旧跪在优娜的脚下扯着她的裙摆哭泣:“没错,您就是教宗阁下——”
童磨嘴角一扬,兴致勃勃地说:“对呀,她就是教宗阁下。”
优娜:?
小小的优娜,大大的疑惑。
童磨双手一张,笑嘻嘻地对信徒说:“拥有这样的美貌与声音,她定然就是那位可以聆听神的声音,救赎世人所有苦难的教宗了,你没有错哦~”
优娜:??
这位教宗阁下,是不是脑袋不太好使(小小声)
信徒愈发泪流满面,感慨万千:“果然,果然您就是教宗阁下!”
童磨用扇子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目光上下打量优娜,喃喃说:“总感觉教宗阁下还缺了些什么呢……”片刻后,他的眼前一亮,“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说罢了,他伸出手扯住优娜的袖口,将她拽入了自己接待信徒的房间。
绘有莲花纹的纸门合上,优娜一脸懵逼地环顾着房间四周。
二十六叠大的宽敞和室,四面都绘满了绽放的莲花。那绮丽的姿态,宛如长久被神明所眷顾着。年轻的教宗露着新奇又兴奋的笑容,就像孩子找到了什么新的玩具似的,很高兴地摘下了自己头顶的法冠,递了过来:“优娜,你戴上这个!”
优娜:?
“等,等等——教宗阁下,您这是……”她有些不解。
教宗难道不是备受万人敬仰、孤高不可冒犯的吗?为什么他会轻而易举地摘下象征地位的法冠,儿戏一般地戴到别人的头上呢?
这样简直是——
简直是根本没有将这个宗教看在眼里,只当这是一个过家家的游戏似的。
“戴上这个,你会更像教宗吧?”童磨一副玩性大发的样子。他笑嘻嘻地将那顶法冠强硬地扣在了优娜的头顶,又摘下双肩上的经帛,亦缠绕挂在她的衣上。
如此一来,面前这位美丽惊人的女子,便被添上了几分神性了。那怜悯与温柔的气质愈发浓重了,直叫人想要跌入她如海一样的眼中。
“无论犯了什么样的错,都会被她原谅的……”——旁人看见她,一定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童磨终于满意了,牵着她的手,强迫她在自己常坐的蒲团上慢慢跪坐下。然后,他拍了拍手,对外头的信徒说:“教宗阁下已经准备好了!你可
以正式进来觐见了。”
刷——
移门慢慢推开,信徒挂着痛苦的面色膝行入内。第一眼瞧见斜斜跪坐着的、头戴法冠的女子,这位信徒便露出了憧憬的神色。
“请…请倾听我的祷告吧!请将我的声音传递给神明吧!”信徒这样说。
一旁的童磨只是捏着金色折扇,兴趣满满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幕。他不仅没有为信徒认错了教宗而感到恼怒,也没有因为蒙骗了信徒而感到愧疚。恰恰相反,他只是乐趣十足地旁观着,仿佛一个天生爱玩的孩子。
优娜扶了下头上的法冠,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教宗阁下似乎玩的正高兴呢。她是不是不该打扰人家的兴致?
对于信徒而言,让他知道“自己认错了人”的真相,恐怕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吧。
思虑片刻后,她便伸出手去,柔笑着握住了教徒的手,轻声说:“请说吧。”——然后,真的扮演起了“教宗”这个角色来。
她并不能真的将教徒的祷告传递给神明,也无法给予他们救赎,但给一点心理安慰却是可以的。
她的手很温暖,信徒的面色渐渐平缓宁静了。他缓缓诉说起了自己家中的故事,一番倾诉后,似乎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神会听到你的话的。”优娜说着,松开了信徒的手。
信徒露出了感激的神情。“啊…现在我觉得轻松多了。”他仰望着她的面容,喃喃地说,“只要神明还在,无论是怎样的苦难,我都可以坚持下去。”
听着信徒的话,优娜有点理解了万世极乐教存在的意义了。人们因为在现世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才将精神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宗教。也许他们缺的并非是神的拯救,而仅仅是一个心理的支柱和倾诉的机会。
等到信徒离开了,童磨不禁鼓起掌来:“真是太像了!教宗阁下。”
优娜:……
#指指点点指指点点#
这位教宗的眼底有亮光,像海水下升起的一盏不灭的灯。她看着他,忽然也生出了作弄的心思。于是,优娜问童磨:“你又有什么样的烦恼,想要倾诉给神明呢?”
童磨愣了一下。
她在说什么呢……
明明她很清楚,他才是万世极乐的教宗,不是吗?
纵使戴上了法冠,她也不能听见神的声音。结果,她竟然想要将他这位教宗的烦恼传递给神明。多么愚蠢又好玩的事情啊!; 有趣——很有趣。
童磨眨了眨眼,凑近了优娜。他露着无忧的笑容,说:“我的烦恼啊——其实,我根本感觉不到什么‘悲伤’,‘喜悦’,‘怜悯’,‘讨厌’之类的情绪。虽然每天都在对着教徒流眼泪,但我可分毫不觉得他们可怜。”
这可是真话。
从出生开始,童磨就无法感知到“愤怒”、“悲伤”、“怜悯”这些情绪。
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孩童的笑容。因为他拥有纯洁无瑕的橡白色头发,还有彩虹一般的眸子,父母笃信他是可以听见神明声音的“神之子”,于是,便创立了万世极乐教,并将还是孩子的他推为了教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