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真的?”优娜躺回枕上,眼睛亮闪闪的,“那我想要漂亮的宝石。”
“可以。”伊尔迷说。
“很贵的那种也可以吗?”
“可以。”
“那就这样说定了。”优娜笑笑,缩回了被子里,将眼睛闭上。伊尔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随意地在床边坐下了。
酷拉皮卡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这副场景,放轻脚步,独自离开了病房。
他没有任何的停留,径直穿过空荡荡的无人走廊,沿着楼梯,下到医院的大厅。值班的护士在打盹,几个急诊的病人目光茫然地靠着墙壁坐着。酷拉皮卡的目光在他们身上略有停留,随即,他便慢慢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这一回离开的话,估计就不会再看到优娜了吧。
他这样想着,脚步朝前踏去。
友克鑫市的早晨刚刚到来,太阳从东边渐渐升起,橘红色的朝阳将天空层层染开。他站在早晨的风里,忽然觉得昨晚根本没休息好,身体还是很疲倦。
……算了,还是回诺斯特拉家族去吧。
搭乘早班的电车,酷拉皮卡回到了诺斯特拉家族下榻的酒店。
这里的一切和他昨天离开时没什么区别。酒店的前台带着微笑和他打招呼,金碧辉煌的走廊里空无一人,色墙纸上的路标遥遥指向妮翁休息的房间。
因为大小姐妮翁·诺斯特拉今天要搭乘飞空艇离开友克鑫的缘故,妮翁的两个女佣一夜没睡,替妮翁收拾行李。
除了大小姐自己的随身行李外,还有她在友克鑫买的一大堆化妆品、衣物、珠宝和奇奇怪怪的收藏品,硬是装满了四五个大行李箱。饶是如此,套房的客厅里还是堆满了许多没能收起来的完整包装盒。看标签,应当是一些衣物和首饰。
女佣艾丽莎有些烦恼地抱怨说“史库瓦拉跑去哪里了?明明答应人家来帮忙的说……现在都整理不完东西啦!”
酷拉皮卡听着行李箱开开合合的声音,目光忽然被一缕亮光吸引去了。
那是妮翁所购买的一枚戒指,躺在红丝绒的心形首饰盒里,戒托上的宝石闪着神秘又惑人的色彩,像深蓝的夜空,又像是紫罗兰的柔软花瓣。这样瑰丽奇特的颜色,叫酷拉皮卡也不由驻足想要细看。
他的脑海里,萌生出很多很多的想法。
不知道在阳光下,这颗宝石到底是怎样的颜色?是怎样的雕琢和打磨,才会让她拥有这样璀璨的造型?是谁发现了她,又是谁曾拥有她?她会在怎样的舞台上闪闪发光,又会毁灭在谁的手里?
酷拉皮卡朝那枚戒指走去,想要伸手去触碰那只首饰盒。
啪。
半开的红丝绒首饰盒突然被人合上了。
那枚神秘的戒指也被收敛其中,像是贝壳收起双扇,把珍珠藏在了心间。
“呀呀,差点把这个忘记了。”女佣艾丽莎将首饰盒拿起,转身朝行李箱走去,“还有这个——也放到粉色的行李箱里去,这些都是大小姐最喜欢的东西了。”
于是,那只盛装着神秘宝石的红丝绒首饰盒,就这样被塞进了行李箱的最深处。不等酷拉皮卡窥见任何她的秘密,行李箱的密码锁就已经合上,就再也没人能了解她了。
艾丽莎把行李箱推到门口,招呼门童把这些先搬到车上去。回头,她瞧见酷拉皮卡一直怔怔地站在原地,便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酷拉皮卡大人,大小姐现在还没起身。……说起来,昨夜您去了哪里呀?”
“……”酷拉皮卡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是找个地方睡了一觉,做了个梦而已。”最终,他这样说,“谁也没遇见,什么也没发生。”.
第49章 049
一段时间后。
作为旅游胜地,枯枯戮山脚下的小镇一如既往的热闹。但是,这份喧哗却没能延伸到山腰处,揍敌客家的黄泉之门依旧是清寂孤独的。
穿过黄泉之门,沿着林间的主道路,优娜慢慢朝着揍敌客家的主宅走去。
这是她第二次回到揍敌客家了,但和前一次不同,这一次,她是以伊尔迷·揍敌客的恋人这一身份回到了这里,而非一个家庭教师。
“你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伊尔迷在她面前带路,他穿过林间的阴影,几片落叶簌簌地从他身旁擦过。“如果还是觉得疼的话,不要勉强喔。”
优娜摇头“已经没有大碍了。大少爷请的那位医生相当厉害。”
离友克鑫的拍卖会事件已经过去许久了,她终于把身体养的差不多恢复。
“那就好。”伊尔迷踏上一级台阶,“我和爸爸说过,今天会带你过去。你不用紧张,他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还算好相处。”
想起席巴那可怕的气场和身材,优娜心底略有些怀疑真的好相处吗?不会忽然暴起把自己打成一团渣吧?
“那,基裘夫人那里……”
“暂时不用理会。如果爸爸同意了的话,妈妈也不会反对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揍敌客家的主宅。沿着楼梯和甬道上行了许久,才终于来到了宅邸深处揍敌客家主的居所。
哗——
石制的厚重大门缓缓分开,门后传来如同野狼一般的警戒低吼。优娜小吓了一跳,伊尔迷解释说“那是爸爸伺养的宠物,像小猫咪那样的,不用害怕。”
话音刚落,优娜就看到了“小猫咪”的全貌——足有一人多高的白色巨兽,不知是全还是狼,眼神凶恶泛光,仿佛在寻找机会将她拆吃填肚;所幸,它露着獠牙的巨口上戴着束罩,这才少了些许危险感。
“伊尔迷,你把客人带来了吗?”席巴·揍敌客沉稳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传来。
优娜仔细一瞧,便看见席巴坐在沙发上,这位揍敌客家的主人,面孔威严,浑身都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魄。此时此刻,他正在抚弄着另一匹巨狼。明明是凶恶的巨兽,但在席巴的手下却变得无比温顺,仿佛真是一只家中伺养的小猫咪。
“您,您好……”在席巴这样的人物面前,优娜也有些紧张了。
“不是初次见面了吧,小姑娘。”席巴声音低沉地说,“先前在友克鑫拍卖会时,你可真是叫我大吃了一惊。”
席巴指的,便是她在友克鑫拍卖会大楼里暗算库洛洛,导致库洛洛受了重伤的那一回。优娜有些腼腆,分不清席巴是真的在夸奖自己还是嘲讽自己,只能说“让您见笑了。”
“……”
席巴没有说话,他打量的视线掠过优娜,似乎是在考虑她的为人。这种考量的视线,如同在精准计算着她的内心,叫人感觉怪难熬的。
“伊尔迷也到这个年纪了啊。”终于,席巴发出了莫名的感慨,“对了,她叫什么?伊尔迷还没有和我介绍过。”
“她叫优娜·克里斯·格林。”伊尔迷说,“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席巴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摸了摸狼犬的脑袋,“伊尔迷喜欢的话,那就可以了,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只有一点——她不适合做你的妻子。”
她太柔弱了,也没有很强大的念能力。如果伊尔迷和她结合,那下一代的揍敌客族人势必会变得极为弱小。对于精英的揍敌客家族来说,这是不允许的。
居住在这座枯枯戮山上的每一个冠以“揍敌客”姓氏的人,都是强者;就算是柯特那样小的孩子,也足以独当一面了。
而且,揍敌客的家业,不会让陌生的人有半分的染指机会。
对于席巴的话,伊尔迷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优娜没有那样的想法。”伊尔迷说,“她并不想做我的妻子,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姓揍敌客。”
这一回,反倒是席巴有些诧异了。
在友克鑫时,他听优娜说自己“订婚了”,还以为是长子伊尔迷偷偷和她定下了婚约。不过现在看来,两个人达成了一致,不再执着于婚姻了。
席巴失笑,一副微微诧异的样子“你们想的可真是够远的。”顿一顿,他对优娜说,“格林,我有些话想对我的儿子说。”
优娜明白席巴的意思,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将时间留给他们父子二人。
屋内安静了下来,席巴打量着自己的长子,慢慢地开口“伊尔迷,你不是奇犽,也不需要我特别的叮嘱。你应该明白,家族始终是第一位的。”
伊尔迷点头“我明白。”
“对于揍敌客家族而言,那位格林小姐始终是一个外人。”席巴的语气,很沉稳也意有所指,“你可以在其他地方补偿一下她,让她不至于太过在意。”
“优娜可是个很好满足的人。”伊尔迷说,“她不会在乎‘婚姻’这样的事情的。”
“那就好。”席巴点头,“你带她去四处走走逛逛吧。我会和基裘说这件事的。”
伊尔迷应下了。两人又闲说了几句三少爷奇犽最近沉迷游戏贪婪岛的琐碎事情,伊尔迷便从席巴的房间内离开了。
席巴注视着长子的背影,内心有些沉慨。
原本还想劝伊尔迷早点离开她的,不过现在想来,也许离不离开都没什么大碍了。那个女人对伊尔迷的影响很有限,也许再过几年,新鲜感到头,童话也就结束了。
优娜在楼梯口等伊尔迷,看到他出现的身影,优娜微微一笑,说“没什么事吧?”
“嗯。”伊尔迷说,“有爸爸的认可,妈妈也就不会多嘴了。”
“是吗……”优娜有些无奈,“不过,等到了伊尔迷少爷需要娶妻的时候,也许基裘夫人又会反感起来吧。而且,您能否说服您未来的妻子接受我的存在也是个大问题——又或者,您把人伤害到哭着跑开了,我可管不着哦。”
“嗯?”伊尔迷眨了眨眼,“优娜想的可真够远的啊。至少现在的我,可没有娶一位讨厌的妻子的打算。”
优娜笑笑,并不当真。
大少爷这样的人,定然是把家族放在第一位的。对自己的趣味,也许保持一年就会散尽了。
大人嘛,总是忙忙碌碌的。纷繁过眼的东西有如是多,谁会自大地认为自己是个重要人物,值得旁人倾尽一生相待呢?
那可真是纯真又孩子气的想法。
“走吧。今天的阳光似乎挺好的。”伊尔迷仰头,看看窗外的天气,“趁着奇犽不在,我们出去走走?”
“哈——?大少爷,这可真不像是你说的话。你竟然觉得奇犽少爷不在比较好哦?”
“偶尔也会这样。尤其是他当着我的面,对你说了好几条‘我们俩不合适’的理由之后,我就更是这样觉得了。”
“奇犽少爷还是小孩子呢,不能计较。”
窗外的阳光果然很好,两人推开门,朝着草坪上走去。风拂过一片纯粹的绿茵,草叶轻轻摇曳,优娜的裙摆被风鼓起,飘飘荡荡的白色,如天际的云。
数月后。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
早晨八点的时候,优娜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她拉开窗帘一角,被外头大亮的阳光刺的微微合眼。旋即,她就放下窗帘,让屋内恢复了寂静和黑暗。
床上的男人还在熟睡,因晚归的工作而保持着长时间的休息。优娜估计,伊尔迷还要睡个一阵子才会醒。
她打了个呵欠,将睡袍系好,用衣襟掩去肩上痕迹,踩着拖鞋朝厨房走去。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晨间的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里透入,将沙发与茶几都筛出一格一格的光与影。窗外有隐约的孩童嬉闹声,是去学校的孩子在追赶着即将开走的巴士。
因为基裘夫人不太喜欢她的缘故,优娜没有打搅揍敌客的族人,而选择在枯枯戮山附近的城镇里居住。伊尔迷偶尔会过来,偶尔回揍敌客家,行踪不定。这段时间的优娜格外乖巧,他也没有特别地限制她的自由。
与往常的每一日相同,优娜出门在报箱里取了当日的晨报,一边读着关于明星绯闻的报道,一边将吐司塞进面包箱里,又煮上了新鲜的咖啡。等一切都准备妥当,泛着油墨味儿的报纸也翻到了头。她在应聘工作的那一版折了一角,便将报纸压到了牛奶盒下。
回到卧室门口,她敲了敲门,提醒床上的人“早餐已经好了哦。”
伊尔迷“嗯”了一声,没动作。
“似乎还是很困啊。”优娜耸肩。
她也不吵醒伊尔迷,而是将窗帘拉得更严实,轻悄悄将门合上。旋即,她转身走向书房,从书桌上抽出了一叠文件——那是七零八落的《暗黑奏鸣曲》曲谱。
就在昨天,她终于将所有的曲谱都收集修复完毕。有所破损的残页,也花费了精力重新粘补好了。
优娜凝视着这些曲谱,指尖慢慢抚过页角。她的眼前,不由浮现出从前家人和朋友们的容貌身形来。依稀间,似乎又回到了仲夏夜时的派对里,轻快的爵士乐在耳旁响了起来。
也许,是时候完成和魔王的交易了。
她突然这样想到。
将收集的曲谱交还给魔王,用以换回家人和朋友。
这件事情对她而言,很普通、很平常、很理所当然,就像是早晨喝了一杯咖啡一样提神,并没有什么值得踌躇徘徊、犹豫不决的地方。
不过,对于伊尔迷而言,他显然是在提防着这件事的;因此,他特意将一半以上的曲谱都收了起来,防止优娜再一次奏响这首曲子。
但可惜的是,完成交易并不需要将这些谱子握在手心。当优娜的双眼目睹过这些乐谱,并在内心默默记下后,便已经达到了魔王的所求。
优娜歪头看着眼前的曲谱,眼底带着一点淡淡的笑。
“母亲…”
伊尔迷醒来时,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他依稀记得优娜说过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便下了床,赤着上身走到客厅。果然,他看见盛着吐司、培根和鸡蛋的餐盘就摆在桌上。咖啡有些冷了,但香气依旧。风扇没关,发出嗡嗡的响声,吹的晨间的报纸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