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啊。
想到曾经姚珞还与他说什么“婚为女昏,意思就是女人昏了头才想嫁人”,曹昂无奈地点了下头,却也并不觉得自己会有相看的机会。
现在局势混乱,尤其是在曹操还在徐州征战的情况下更是不可能了。
正在徐州的曹操突然打了个喷嚏,看到周围人有些担心的目光时捏了捏鼻子,表情里多了点不满:“又有谁在念叨我?”
“不是主公着凉就好。”
郭嘉松了口气,不留痕迹地瞥了眼华佗后又挺起背:“主公,现在的下邳已经彻底在我们手里,笮融已然朝着广陵方向逃窜,但是广陵不能动。”
“不仅仅是广陵,整个徐州都不能拿下。”
夏侯渊难得动了点脑子,愁眉苦脸地看向同样在纠结的曹操:“若是拿了广陵,那袁公路可有的话说了。但若是不拿,广陵百姓怎么办?”
“现在袁本初与公孙伯圭还在互相对峙,又都对着主公已经有了不小的防范之心。再往南还有袁公路,可广陵连带着江东……”
感觉到自己被看到时孙策眨了眨眼睛,他原本还挺好奇为什么自己会被带出来,毕竟他年龄还小,在临朐要不是有周瑜还有任红昌帮忙早就焦头烂额了。这次他被曹操带着出来领兵看着下邳的惨状早就心怀不忍,如今再说到江东的话,他还真有点话要说。
“广陵郡素来富饶,笮融这次到了广陵,绝对会贪图富贵而留下大肆抢劫。但若是再继续打下去,粮线太长,十分容易被陶恭祖截断。再加上下邳一国需要重新梳理,主公,若是我的话……”
孙策犹豫了下,看着曹操似乎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咬了咬牙,突然对着曹操跪下抬手:“若是主公信任策,策愿率兵马,平定江东,为主公效死!”
“我挺心动,但现在用不着。”
曹操的声音有些低,看着姚珞拿出来的舆图思考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大概的方位,连着点了几下后重新看向孙策:“至少不是现在,再过一两年,自然会放你这江东猛虎回去。”
“啊?”
看着曹操似乎十分笃定的模样孙策愣了下,张开嘴巴也有点发蒙:“您,您说什么?”
“噗,咳咳。”
看着孙策的样子郭嘉闷笑一声,但是更多的则是看向曹操,对着他微微抬起手:“确实如此,占据下邳后陶谦绝不敢动。但笮融身在广陵,却也不是不能吓一吓。”
“吓一吓?”
“临行前,我记得英存又让那沙门康孟详写了檄文。”
郭嘉表情笃定,声音更是悠哉:“这篇檄文不是对笮融的。”
“是对陶恭祖的。”
“不错。”
笮融生性残暴,要说他信佛可真的是不知道信了哪门子的佛。在下邳这人干的事情已经全天下都知道且哗然了,与其让曹操追过界,还不如让亲手提拔了笮融的陶谦自己去动手。
毕竟让笮融当了官的可不是他们兖州,而是向来“爱民”的陶谦啊。
“脸皮都给你撕下来。”
想到上回姚珞撕孔融,郭嘉真心觉得这招可太好使了:“所以主公需要整备下邳,而且……还有一点。”
“什么?”
“您不能杀那些和尚尼姑,不仅不能杀,必须要让其归乡。若有人想要留在下邳,那也需要与那康孟详确认,到底是真沙弥还是假光头。”
曹操愣了愣,连带着乐进夏侯渊都有些不解。作为旁听生的周瑜恍然大悟,想要说话时却又忍下,却看到郭嘉点了点自己:“公瑾,你来说说看?”
“那……瑜献丑了。”
周瑜先抬起手行了一礼,随即略微停顿组织了下语言,看着曹操表情很认真:“来到这里的和尚尼姑无罪,佛无罪,罪在笮融。若是无佛,笮融依旧会选别的神明教派。佛为他手中尖刀,凶者非刀,乃人也。”
“好家伙,这小子说得没错,确实是这样。”
乐进低声开口,但又皱起了眉:“那若是这些和尚尼姑的也和笮融同流合污呢?”
“那还不简单么。”
曹操笑得有些阴恻恻的模样,端详着手中长刀声音甚至于可以说无比温柔:“律法何在?”
剥去宗教的外衣,不去审核你是否是和尚有罪,而是审核你身为人是不是有罪。郭嘉轻咳了下,抬手时表情甚至于可以说十分乖巧:“百姓状告,若真有其事者,自然也是得判的。”
“不错,五千和尚尼姑如今聚于下邳,带人一个个看过去,确认无事者若想归去发盘缠,若有罪者,同律法处。”
“确实应该如此,但恰好也是要按照律法这点……主公,似乎在这方面,律法并没有详细说明过应该怎么判?”
看着周围几个人皱起的眉头,曹操似乎明白了什么,同样深深皱起了眉。
“这件事情估计现在也是东家和奉孝在皱眉的事情。”
姚珞收回自己下棋的手,顺带着摇了摇旁边的姚砾——她口述的摇篮和婴儿手推车倒是都被曾木匠做了出来,但是在做出手推车的时候,谁知道第一个爬上去坐的不是姚小砾,而是曹彰呢。
看着曹丕推着曹彰欢呼雀跃地在廪丘大街小巷乱窜,姚珞真的觉得自己麻木了。拍着乖巧的姚小砾,姚珞转头看着陈宫身心俱疲:“据说希悦还是丕儿的班主任,她这两年怎么当下来的?”
“大概是吃准了你不会对他动手。”
小孩子多精明啊,知道谁是需要讨好的,谁是能闹腾的——姚珞就是那个能随便闹腾也不生气的姐姐,那他们当然在她这里可劲作;但是在看到陈宫时曹丕曹彰又会收敛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这姐夫是真的会给他们下绊子的。
“算了算了,不提这些。我叹气是因为,陈宫。”
“嗯?”
“你不觉得……”
姚珞玩了玩手里刚刚陈宫被自己吃掉的“车”,看着他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不觉得汉律,已经过时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是阿珞自己写的《五德论》,没有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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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法外狂徒张三老师曾经说过, 法律是具有滞后性的。不管是哪个朝代,律法永远都不能说是“与时俱进”,甚至于只能说不断在后追赶。原因大概在于,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 而人突破道德底线起来,那可叫一个没完没了。
曾经姚珞还刷过很多视频,网友都会编一个神奇案例让法律学up主来回答刑不刑、日子到底有多少判头。现代刑法在各项上都有明确的规定, 但放在东汉律法上嘛……
大约只分三种,分别是劳改、挖身上一块啥、死刑。
在西汉时期三种都能交钱免罪,非常粗暴直接。然而在缇萦救父的时候汉律方面废除了砍手砍脚的惩罚,连坐的范围也得以遏制。等到了东汉之后,更是有了不少改变。
但现在曹操即将面临的又不太一样, 毕竟不管怎么说审判宗教人士都能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实在是有些过于为难人了。
“你有什么好想法?”
“我哪有啊, 这又不是我的专业。”
姚珞郁闷地摆了摆手,如果说陈宫在这方面还想让她去,那真的是高看她了:“我也就这么一说, 这件事情谁来都行,我还是算了。”
“为什么你就算了?”
“嗯……怎么说呢。”
姚珞伸手推出一个兵,看着自己习惯用的红色棋子撑着下巴叹气:“我脑海中所想的东西大多都不适用,而且我这个人你不是知道么, 看不惯就改。然而这世道很多都能改,法律却不可以。”
法律虽然具有着滞后性, 但同样需要保持权威和适用范围。最基础的宪法或许在日后因为观念转变或者科学技术进步可以修正,但是绝对不能更改:“我不适合做这件事情,而且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也就一种结果。”
“什么结果?”
“好麻烦, 不判了,死刑吧。”
听着姚珞坦然却又多了点郁闷的话语陈宫闷笑一声,将棋盘往旁边推了推声音柔和:“那确实不适合你。”
“所以啊,这个时候我也很想知道,东家会怎么办。”
在徐州、或者说主要是下邳的曹操这段时间如同姚珞说的那样,都快要秃头了。对于曹家军来到下邳这件事情下邳百姓是一百个欢迎,但是在和尚尼姑们看来,却是绝对的如遭雷劈。
要知道现在都已经明示了笮融是有问题的,那他们跟着笮融的宣传来到下邳,不就是帮凶了么?兖州军将城市看得死死得根本就逃不掉,在忐忑不安中听着曹操派人来说不会责怪他们时不少人放松着瞬间瘫软在地。
还好还好,曹操真的如同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是个明白人,绝对的曹青天。再这之后他们又听到曹操不仅不会责怪他们,还会发放盘缠送他们归乡时更是喜得连连磕头。
“但是在走之前,也需要算一笔账。”
几个兖州军表情冷了下来,声音一瞬间变大给人施压:“在这段时间若有鱼肉百姓、私自报备侵占他人财物、又有与人争辩怀恨报复者,按律法处置。若如今自首可酌情处置,若由百姓指认,从重而处!”
这个“酌情”嘛,那当然是斟酌法律的情了。现在整个兖州军除了被分配去帮忙修房子修田躲过一劫笑得智齿都能看见的人以外,在头秃地翻汉律。
“我要死了,真的。”
郭嘉倒在自己的椅子上直勾勾地看着下邳国相府的门楣,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呼吸不过来:“五千个,那得到什么时候!那可是五千张嘴,笮融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想怎么样才能更好得剥削吧。”
乐进看得头昏眼花,只觉得自己仿佛一条死狗,戳一下才动弹下:“祭酒啊,咱们能不能让主公……”
“咳咳,都在干什么呢?”
听着曹操貌似提醒的轻咳声,周瑜挣扎着坐起来双眼放空,深切地明白任红昌口中那句“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大家到最后都是牲口,公瑾伯符你们就别挣扎了”是什么意思。
曹操当真是为了百姓,把他们当牲口用啊?在兖州的地位小老百姓第一,然后是最底层的士兵,最惨的都是官,没有之一。
但看在给曹操当官钱很多,而且曹操也从来只看成绩怎么样不去看出身如何,周瑜咬着牙坐起来尽可能让精神看起来饱满一些:“主公,我们正在核对一些百姓送来的诉状。”
“诉状?哪里来的诉状?”
“路上抓着个兖州军叽里呱啦说完就行,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能读能写,还随身带着纸笔小册子。”
乐进的声音无比虚弱,但是在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声音时抬起头,看着跟在曹操后面似乎是一对父子眨了眨眼睛。
这是,谁啊?
“都能读能写还有纸笔……”
那个青年微微沉吟片刻,对着曹操严肃抬手:“若是如此,州牧还是得先让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归纳整理好再一起评判。另外谨防有人浑水摸鱼,以此来攻击旧恨。下邳如今已是千疮百孔,虽说底子还在,但人心已溃,还望州牧多多留意。”
“我知道,整理好的呢?”
“在这里。”
郭嘉只觉得自己头都要裂了,他真心想给每个人都写个“死刑”了事:“快拿走快拿走,我现在恨不得给所有人都判个砍头。”
“如此恣意,着实过于放肆。”
“我……靠!!!”
抬起头看到眼前这个人是谁,郭嘉气得直接一巴掌拍上桌,惊得旁边的人都看了过去。要知道郭嘉这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至今为止也就姚珞家的鹅——而且曹操又宠他,他基本爱咋样就咋样,居然还有对人这么生气的时候?
“陈长文!怎么又是你这人!!!”
被郭嘉喊了字骂了街陈群也不生气,只是看着眼前被自己抓了好几次的郭代写皱起眉,表情也变得严肃不少:“你又要肆意妄为,这种大事怎么能如此判断?”
“我管你啊,你倒是给我来看看,有哪个可以不判砍头的!还有,你怎么在这儿?”
“我与父亲之前在下邳避祸,早已在此生活一年有余。”
哇,居然除了姚珞以外,还有人能治郭嘉?好耶!快点让他禁酒,再让他去跑圈!
乐进与孙策在旁边挤眉弄眼,看得周瑜格外无奈。看着两个人一个炸毛一个平静的样子,曹操对着陈纪有些歉意地拱了拱手:“抱歉,奉孝他……”
“曹州牧不用如此,当年在书院我儿与奉孝,嗯,素来交好。如此场景,我也是见得多了。”
陈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让所有人都停了停,难以言喻地看向了这个爹。说真的,这叫交好?
虽然好像确实有那么点“交好”的味道,但不管怎么看,都是郭嘉在被陈群“欺负”吧??
“军师要开心死了。”
整个兖州军里提到“军师”有且只有姚珞,别人不管是谁都得在前面加个姓。乐进鬼鬼祟祟地和孙策科普当年郭嘉在军中搞事一二三,听得这位小霸王对郭嘉格外佩服:“你们当年就随便他这么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