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于糜芳行了一个挑不出错的礼,姚珞转身大步走出雅间,还没两秒就听到了后面同样匆忙的脚步。扭头看着在自己身边皱紧眉头的许掌柜,姚珞刷得一下打开扇子,脸上的笑容里多了点深意:“怎么,不应该去好好与那位贵客说说话么?”
“瞧您说的,您讨厌的人,我又怎么可能和他多交往。”
许掌柜步伐也轻快,总算是出了口恶气般愤怒:“一路上可听着他贬低咱们济南,好歹也要和气生财我才压着。而且听您说还是糜家二公子?若是真的二公子,这糜家……”
“这糜家大概也稳了。有这么一个二公子,大公子只要有点脑子就能坐稳家主,避免兄弟相争。”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阿珞这句话到底黑了多少人,许掌柜苦笑几声摇了摇头:“但我还是将您吩咐的办砸了。”
“不,能够让我见一眼糜家人,你的敲门砖就没给错。而且按照糜家这样的态势,我更怀疑我以后会忍不住动手。”
脑中闪过糜芳身上的衣服以及头上那顶白玉冠,姚珞在心里速算了个价格微微低头又抬起,一路走到自己常去的茶摊大大咧咧坐下,喝了两口大叶茶才算舒了口气:“爽,还是这个最舒服。”
“瞧您说的,这儿怎么比得过盛运楼的蜜水?”
“许掌柜,这你就不懂了吧?喝茶是和不喜欢的人喝开心,还是和喜欢的人喝舒坦?”
姚珞对着小二举了举杯示意他加满,随即看着周围仿佛一波波传出去的“姚先生来茶摊了”微微一笑,摸出袖子里那块醒木,猛地在桌子上一拍:“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给大家讲讲在军营里的事儿。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说到咱们济南军,前日全军大比,最勇猛的妙才营长却也在擂台战上败下阵来,猜猜看,是谁把他给打下去了?”
“莫不是太史小哥?”
“太史小哥厉害的是弓,骑着马那嗖嗖的,好看又厉害,就是看起来不怎么壮,擂台怕是会差一点。”
“那是不是元让将军?元让将军也厉害,不然怎么是将军呢?而且他还是妙才营长兄长,兄长当然比弟弟厉害!”
“上回那徐小哥,当了姚小先生护卫的好像也挺行,我猜是他。”
这个时候卫兹刚匆忙骂完了来要钱的夏侯惇,准备去再狠狠批一顿姚珞。然而他走在街上时却看到不少人都兴致勃勃,朝着城中一条街冲了过去。
“这是……在做什么?”
略有些好奇地跟着人流走去,秋风送来的除了隐约的桂花香气以外,还有着那高昂而清晰的说书声。
“典壮士入山时,只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虫对着他昂头就是一声长啸。他却分毫不惧,反而略微抬头,同样对着那大虫怒吼着率先冲了过去。”
恰到好处的停顿让所有人有空发出惊呼,卫兹看着那坐在茶摊中眉飞色舞的少女与那一字一句说着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典韦打虎,环顾四周在听闻此人是曹国相护卫时惊愕又崇拜的表情,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本来他还在担心姚珞以稚龄掌控济南军,若是过于骄傲自大怕是会对曹操不利。然而现在不管是他在济南看到的,还是她现在说的故事,都让卫兹可以肯定一件事。
“她怕是孟德来济南后,做得最划算的一笔买卖。”
作者有话要说: 澡豆是魏晋时期流行起来的,阿珞提前搞了一点。不做肥皂是因为油脂难弄,曹老板还没钱【喂】,在没有现代化工业的支撑下肥皂并不是很好做,也不好赚钱。
卫兹这人家里可有钱了,陈留人,一家就能拉起五千人部队,是个土豪。这位还是曹老板的爹曹嵩这个大富翁让曹老板去找的,一直资助曹老板。但是他死的太早了,讨董卓的时候死在荥阳,然后曹老板没钱了,开始走上犯罪道路去摸金……【等等
所以阿珞也稍微犯了点唯信历史的错误,不过她很快就会改掉。
糜家糜竺确实靠谱,糜芳是真的不行,现在尤其他还年轻。跟着皇叔时候大约是不敢动作,一个人在外面就开始了,三国志里面的评价都是私好携贰。而且说个题外话,隔壁即将办奥运会那家的奥委会会计头子跳电车“自杀”了,而在糜芳守城之前粮仓被烧拿不出粮,有异曲同工之妙【滑稽】
第十七章
在最开始的时候,卫兹就并不担心老友这个儿子入了皇甫嵩麾下前往围剿黄巾军。毕竟曹操其人本就有着大志向,再加上他兵法武艺都算能看,切切实实拿在手里的军功才是最有用的。
然而让卫兹与曹嵩有些担心的是曹操授封济南相,彻底成为一国之主后的处事方法。
要知道曹操曾经刚上任就杀了蹇硕的叔父,哪怕快到而立之年也一样有些眼中不容沙子。尤其是在听闻他在济南城周围直接杀了数十官僚时曹嵩的无奈与担忧到达了顶峰,甚至于再次对这个儿子多了点搞事搞太多弄得他在朝中不好做人的不满。
但接下来的情形却有些出乎意料,济南国内居然并未有对曹操这种行为有什么批判或者诋毁,甚至于还隐隐有民心所向的感觉。尤其是在那些官僚所作所为逐渐被揭露,更是让他们在洛阳也偶尔有听闻一句“济南国出了个曹青天”的呼声。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曹操终究还是与世家官僚交恶,接下来在济南怕是难办了。
虽然说曹嵩再怎么不喜曹操,但那好歹也是自己儿子,让老友前来劝说探查也算是尽了父亲的关心。这一路走来卫兹内心的担忧没有缓解,反而在听闻对方拜一名年仅十一岁的少年为谋士时更是到达了顶峰。
十一岁?十一岁能干什么事儿??
而且这还不止,那位不是少年,是个,是个姑娘???
“你怎么说话呢,那是姚先生,不一样的。”
就在自己这么试探着询问时所有人都立刻对他变了脸色,甚至于隐隐还带着一点不满:“别家十一岁要么还在念书要么还在斗鸡摸狗,姚先生那能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了?”
“反正,反正就是不一样。”
偏偏打听的人支支吾吾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卫兹自然更是担忧。等骂完夏侯惇找到曹操说明来意,他却看到曹操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招呼着自己坐在了一个略有古怪的棋盘之前。
“卫先生莫慌,咱们先来对局一盘,你自然就懂了。”
“哈?”
“此棋名为象棋,为阿珞仿孟尝君游戏、又结合高祖与霸王争斗所做。”
楚河汉界横于棋盘之上,兵卒马象士弓车已成阵列。与其说是棋,还不如说执棋者本人就是将。
“孟德,那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子许先生,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十一岁小姑娘。”
确实,不是什么普通的十一岁小姑娘。虽然卫兹是个商人,但他也明白如今天下乱象已起,济南今年被曹操这么杀了一批人依旧平稳不说甚至于还有了个丰年,本就是有些奇怪的一件事情。
“所以,那位姚小先生做了什么?”
“她做的事情要说起来,似乎也没法说。”
“哦?”
“毕竟这种事情,是只有阿珞能做的。”
推进了自己手中的兵卒,曹操抬头看着思考怎么走的卫兹,语气愈加轻描淡写起来:“若是子许先生要见她,她现在在军营中怕是有点难。”
“你让她去了军营?她能去??”
看着但笑不语的曹操卫兹冷哼一声,把棋子扔到旁边直接站起来:“不知所谓,我也不管她是男是女,十一岁的年龄就进了军营,孟德你也不怕她得意起来直接把军营给弄得一团乱。”
“看来子许先生也认为阿珞不是不能去,而是会因为过于得意而无法自控。”
“……”
“但若是要她真的这样,那我倒是觉得……”
曹操沉吟了一会儿,表情里多了点好笑:“我倒是觉得她终于有了这个年龄的稚气。”
啧,能够让整个城都这么维护,还能让元让与妙才都对她没话讲的人,就算十一岁是个小姑娘又如何?她能干什么事儿?
然而在真切见到在茶馆中用着穿透力极强的声音说着“典韦打虎”的姚珞,卫兹哪怕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听着她口中的故事还是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甚至于他还跟着周围的人或是惊呼或是放松,再在听闻“曹青天智收典壮士”的时候总算反应过来,对着镇定自若表情都没变的小姑娘勾起嘴角。
嚯,这下走眼了。他卫兹走南闯北了那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姑娘。
在茶摊说书说得舒爽再给所有扣了个“曹国相夜行深山中,典护卫擒虎为坐骑”的关子,姚珞听着周围人的怒骂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旁边一人气呼呼的声音:“姚先生您之前都说日日来,现在去了军营,莫不是又要十天半个月才来讲下回?”
“哎呀,但我在军营里可是日日讲的,你们若是想听,来报名参军啊。”
姚珞偷笑着摇了摇扇子,随即脸色摆正,对着所有人深施一礼:“珞明白各位心焦,前几日已与东家说好五日前来说一回书,五日后大伙可再来这儿,若是遇到风雨,则在风雨后放晴那日,必不推辞。”
“好啦好啦,姚小先生现在给国相爷干活呢,大家要想多听,努力以后给国相爷干活不就行了?”
听着余纵在人群里一本正经地给自己当托,姚珞低笑着重新直起身,一路在周围人的欢送下走到卫兹面前,对着这位一直没和自己见过的大商人行了一礼:“让卫先生好等。”
“你知道我?”
“我知道这儿所有人,但唯独您我没见过,因此大约您就是卫先生了。”
“呵,好个姚小先生。”
卫兹轻笑着略落后半步,跟在姚珞身边语气轻快:“不是应该去见了糜家人么?怎么,没谈妥?”
“徐州与济南国接壤又太近,本想着开出糜家这条线能不能拉拉关系亲近亲近,谁知道来的人却完全不懂最基本的江湖规矩,让我实在是有点伤心。”
江湖规矩?他怎么不知道这还有江湖规矩的?
“卫先生不应该是最知道的么?一方面是知己知彼,另外一道规矩便是行走世上,最不可小觑自己面前的老者,女人,和小孩。”
姚珞轻轻地摇着自己的折扇,看着卫兹眼里含笑:“这样的人若能自如行走,必然有所倚仗。”
“好个老者,女人,和小孩。”
听到这个卫兹没忍住笑出声,甚至于还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表示赞许:“古有大商巴清,秦皇多有赞其‘贞’。”
“贞,忠也。秦皇夸她,我倒也不觉得是因为巴清守寡不嫁人。”
提到巴清时姚珞脸上笑意更重,声音里却多了点感叹:“而是就算面对的是秦皇,她也依旧能把自家的东西握在她自己的手里,无所畏惧。对此秦皇却并无不满,反赞巴清之坚定,胸怀甚广。”
“是也。所以姚先生手里握着的,也没必要为了孟德而献于徐州。”
卫兹笑眯眯地转头看着她,就算很是不凡,但她的顾虑他也能理解——如今济南军尚未成形,对徐州示弱尚可,但以后发展起来再这样,给出去的东西就没那么快回来了。
“那么,卫先生又准备如何?”
她啪地一下合上折扇眼神含笑:“不为东家,卫先生准备为谁?”
“不为孟德?姚先生你也说笑了,我来到济南自然是为了主公而来。”
好家伙,到现在都没正儿八经说这个“主公”到底是谁,曹老板未免也太相信她能拿下这只老狐狸了吧?
她现在就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要不是女性没有秃头基因,曹老板再这么压榨下来,她也是真的会秃头的。
“姚先生倒也没必要这么在意,不管为谁,兹都是会留在济南。”
卫兹摸了摸自己修剪细致的胡子,表情那叫一个和善:“再说澡豆这玩意儿知道制法的只有姚先生一人,兹用了两日便不想再用回皂荚,不知姚先生可否匀我两颗?”
“我手上可没存货,倒是许掌柜的许家糕点铺,其枣泥糯米糕柔软美味,珞甚喜。”
好个姚珞,哪怕都到这里了还咬死让自己带着那个许掌柜做生意。如果不是知道她现在只有十一岁,他都想调侃一句曹孟德有何魅力能够让个姑娘这么谋划。
不过,十一岁啊。想着曹操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卫兹摇了摇头。曹操对姚珞估计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只不过她如今只有十一,等之后及笄怕是会很麻烦。
但也确实,只有曹阿瞒那小子,敢直接用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不过他也懒得去问这些,既然姚珞与曹操已经有了人选,那么就让他看看那位许掌柜能做到什么地步。
把人全部丢给了卫兹,姚珞回到家里照常先和隔壁王大婶家的大白鹅耀武扬威了一通,一扇子敲在大白鹅的头上听着它嘎嘎乱叫瞬间逃窜回到自己家,回到书房里开始翻箱倒柜。
而在这个时候曹操看着从下县送来的报告微微皱眉,瞥了眼坐在旁边的夏侯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元让,济南军现下如何?”
“照常训练,但前十五天全军压力过大,今日阿珞与某商量着全军放了半日假作为修整。另外子义与妙才在军中根据阿珞安排,开了个认字速度排名,前三也能赏肉。”
“嗯。”
虽然是早就安排好的,但是听到这里曹操还是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他的面前:“只是我有点犹豫要不要让阿珞去。”
“犹豫?”
扫了眼曹操递过来的东西,夏侯惇愣了愣,声音压低了不少:“主公,阿珞只有十一岁。”
十一岁。
是啊,她只有十一岁,很多时候他们都会忘记姚珞只有十一岁。
“但是世道已经乱了,她喊我一声东家就是个谋士,而非普通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