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大吉?所谓大吉又是什么?跟了黄巾军能够抢劫,挥刀冲向最弱者汲取寥寥快感,从而觉得自己是个人——
不,那也并不是人了,不过是弱肉强食的野兽。
“姑娘,小心!!”
在听到那青年声音的时候姚珞已然反手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感觉到手中的力量以及身体一寸寸被劈开的质感时姚珞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扭头看到握住匕首朝着自己冲来的一位俘虏迅速制住他手腕。她左手用力扭下夺刃,后脚尖勾着那把掉落的匕首踢到旁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杀了我,才是真的没有任何好处。”
迅速将手中的长剑抽回,姚珞扭头看向除了彭脱以外所有黄巾军都被就地斩杀血流成河的模样,嘴唇蠕动着像是在说话。
“说罢他亲自提刀当场斩了十来贪官,端的是血流成河……”
“军师,军师你还好吧?”
“你们放心,我没事。”
扭头看着除了济南军与彭脱以外已经彻底没有声音的夏家村,周围的血腥味开始弥漫开来,姚珞甚至于做不到深吸一口气。她将剑拿这横在自己的身前,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觉得诧异。
“清点所有兵器,尽可能找到还活着的人。另外去了的……也另寻一块埋骨地,迁坟合葬了吧。黄巾贼不能报军功,对外宣称断其淫祀。元直小队所属留下照看元直,康复后速归济南城报与东家。剩余人按照余子越留下标识急速前行,斩灭‘淫祀’,不得有误。”
“是!”
“至于这彭渠帅。”
拿着剑的姚珞终于勾起嘴角,站起身走到了他身边:“我听闻张角曾有一法,胸前画符可刀枪不入,百姓奉为神迹。不少人因此骗世人供奉,又被称为活祠祠主到处敛财,百姓苦矣。”
“你,你想——”
“我说了,济南国没有黄巾,只有淫祀。若你身上贴符而被刀枪所入,是你心不诚。”
济南国里绝对不能有黄巾,如果说有黄巾的消息传开怕是会有不少人浑水摸鱼,尤其还会模仿他们行事,整个后方连带着北海郡都要又一次乱起来,所以——
“今日活捉彭祠主,彭祠主见状竟煽动村民抵抗济南军,是为作乱。其人为祸相见,须当众极刑,以儆效尤。元直小队顺带看住他留他一条命,回济南剐了。”
“是!!”
捉住了彭脱之后基本后续都没有太大的抵抗,有些黄巾贼也没来得及全部替换掉村落里的人就被抓了个正着,被济南军直接斩杀。余纵一路留下路标的同时也让周围村落提高警惕,到最后一处时甚至于村民二话不说把生面孔全都绑起,看到济南军过来时一个个帮忙送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青年不由得咂舌,再看着那些村民一个个对着姚珞格外殷勤的态度还是没忍住,策马跟到她身边开口:“在下常山赵云,刚才听闻夏侯将军所言,姚小姐可是曹国相军师?”
等等,你说你叫赵什么?什么云?
面上虽然还能憋得住,但姚珞内心已然目瞪口呆,顿了好久才缓缓点头:“是,赵兄有什么想问的?”
“我……那个,嗯,就,我问问我能不能来济南待一段时间?”
看着他有些腼腆的模样姚珞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带着点笑开口:“那是自然,赵兄帮忙大忙,我们济南上下都得感激您的传报,有什么不行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能来你们济南军看看么?”
啊,这算是自投罗网?
察觉到旁边夏侯渊怂恿她赶紧答应的表情,姚珞反而思考了一会儿,看向赵云时表情里多了点郑重:“虽说这话有些难开口,但我还是得说济南军投军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
姚珞!你发什么疯!!
“规矩在此,不可更改。若是您要来军中参观只能以此恩相抵,不知赵兄可否承应?”
“没问题,那就麻烦姚军师与夏侯将军了。”
赵云当然知道自己要求有些过分,再加上他本人并不觉得只是送封信救了个人算是什么大恩情,反而是姚珞这边有些亏了。看他一口答应下来夏侯渊先是松了口气又有些不满,但在看到姚珞从刚才开始到现在表情都没变过的模样再次不安起来。
看上去好像没啥问题,可他总觉得姚珞的状态不太对。要知道第一次哪怕是动手切肉都要做足准备,更何况是真的杀了个人?
姚珞她,是真的没问题么?
将彭脱运往济南砍了,徐福躺了两三天也重新变得活蹦乱跳,姚珞的第一次出征总算是收了个尾。难得在家中歇息,太史慈看着在灯下浅笑着的姚珞张了张嘴,想着夏侯渊慌忙找自己说姚珞这些天睡不足两个时辰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干巴巴地憋出一句:“阿珞,你早点休息。”
“我知道,写完这个报告就去睡。”
就去睡?
她睡不着。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到自己第一个杀掉的人倒在自己面前举着匕首,坚持他们才是对的,她才是敌人。那个人注视着自己,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发出诅咒;而杀人的手感始终停留在自己的右手上,偶尔摸起笔都有种自己在提着剑即将杀人的错觉。
杀人……
她不是真的十一岁的小姑娘,但当时没有吐还能再后续布置下来,也真的只是凭借着本能在行动。
现在休息了反而开始痛苦,想要吐又没法吐出来,身体需求肉食也不会觉得肉不好吃,梦里偶尔惊醒不过也不会记得梦见什么,精神却实实在在慢慢衰弱下去。
她得自救。
手里的笔无意识地落下又抬起,姚珞看着已经废掉的竹筹良久,最后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把它翻到背面,在第二天把这枚竹筹包好送去了信使的地方。
“姚小先生,这是要送信?”
“嗯,麻烦你送到东郡了。”
这件事情没法和所有人说,仔细想想哪怕是太史慈他也比自己先一步。因此到最后,大概也只有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姚珞对着信使笑了笑再送上一份礼物,看着他离开后才回头离开。路上她偶尔听到几个人对着自己打招呼,点头应和时握住袖子里的醒木走向了茶摊。
她问的问题很简单,他应该很快就能回信。
陈宫——
你,杀过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来惹,大家端午节快乐【我就要说快乐,放假不快乐么?划龙舟吃粽子不快乐么?超快乐!
①弱化版戚家军鸳鸯阵,戚家军的鸳鸯阵还需要火炮远程打击,这里科技水平跟不上,弄了个简化版。另外有参考“三朵金花”战术,就是当头一炮散阵型,两侧再来一炮给予压迫感,最后合而全歼。
没想到吧,是赵云哒!不过这会儿云妹暂时不会来曹营,但墙角已经松到推推就倒了【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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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秋日总是繁忙而又带着格外的喜悦,尤其是眼见丰年到来的时候更是如此。济南国里几乎家家户户都笑得分外灿烂,而在听说姚珞与夏侯渊两个人带着济南军清除了为祸济南的“骗子”时,瞬间又多了不少人缠着在茶摊说书的姚珞,要她好好说说他们是怎么干的。
“你们要我这么来自卖自夸,我可是会不好意思的。”
姚珞没忍住用折扇拍了两下桌子,听着旁边更高的起哄声面上愈加气急败坏起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就喜欢看我丢脸。”
“哪有,我们就是想看姚先生你害羞是什么样的。”
“就是就是,还有上回,典壮士带兵突袭黄巾贼那段都没说完您就去忙了,好歹把这段也说了吧?”
“那你们选,要么说老典要么说妙才,我可够厚道了吧?”
姚珞在那边赖皮别人也没办法,毕竟掌握高端技术的存在总是能够傲视众生。但最后姚珞还是没熬住胡乱艺术了点夏侯渊的事迹,看准一个钩子迅速拍桌起身,留了让人大声哀嚎的断章走人。
“姚小先生!你不厚道!”
“说之前你们一个个的‘姚先生’谄媚至极,说完了想拉人了就是‘姚小先生’,摸摸你们的良心是谁不厚道,啊??”
姚珞溜得贼快,声音也传得远,一时之间让不少人尬在那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姚珞闷笑一声溜得更快,等到把人都抛开了脚步才慢下来,看着济南城外已然有着不少流民开始在济南军的护送下前往夏家村安居轻轻地叹了口气。
还是去的晚了,如果再早一点,他们能够救下夏家村么?
应该能,应该不能。
所以彭脱死的太快,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手似乎已经放在了自己腰间的剑柄上,等到反应过来时姚珞重新松开手轻轻地按压了下太阳穴。
不行,不能这么想,他必须要按照曹操所遵循的“律法”去死,不能加以私刑,也不能自己动手。哪怕是她真的动手了,她也需要去找曹操请罪的。
杀人——
“军师,您在这儿呢。”
感觉到自己一瞬间被剑尖寒意笼罩,徐福立刻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举起双手往旁边打了个滚蹲着开口:“军师对不住,是我的错。”
“嗯。”
现在济南军中没人敢与彼此从背后打闹——哪怕是脾气最好的姚珞,从背后拍她她也照样拔剑或者直接一套锁喉。上过了战场的那两百人更是如此,虽然说个个都被队长和老兵带着开导了一通,但不得从背后伸手已然成了济南军这段时间的潜规则。
看着徐福小心翼翼的样子姚珞也没怪他,伸手从他手里接过给她的东西后伸了个懒腰:“不在军营里是我的错,我回去领罚。”
“别别别,是我的错,从背后喊住您没问题,不该伸手拍。”
“没事,你身体好了?”
“早就好了,我还想着等今年冬天过了就把我娘接到济南来。对了,驿站那儿正好喊住我说有您的信,您八成在军营里他们进不去,就让我来给您捎来。信说是从东郡来的,军师,你熟人?”
“还的确挺熟。”
想到某人姚珞轻轻笑了笑,接过徐福送来的包裹抬脚继续往前走,声音里带了点随意:“你带人都查完了?夏家村如何?”
“查完了,夏家村无一活口,连刚没落地两天的婴儿都……”
提到这个徐福说得也有些艰难,同时为了防止别人听到也压低了声音,整个人也变得有些郁闷起来:“前几日迁坟完毕,国相爷也已经着手让流民打散前往定居。刚送走了一批人,是狗儿他们送过去的。我们给他们带了粮食,等开春他们种田,收了粮食再还。另外几家村落也已经妥善安置,户籍也重新造册。”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还是您反应快,不然……怕是遭殃的村子更多。”
两个人说完似乎也没有了什么闲聊的兴致,姚珞回到自己的账中看着手里的包裹,最后还是没忍住把它给拆开。
信到了也行。
他们约好了八年,说着不见面,但是不代表不能通信。包裹里面的东西不多,除了两枚竹筹上写着回信以外还有四个小纸包。姚珞随手拆了一个,看到放着的一包梅子差点没龇牙咧嘴。
陈宫是有多喜欢这玩意儿,居然还给她送这个?这段时间她胃酸过多老是想吐不说,喉咙都要被反胃酸烧成咽炎了。
等她拆开另外一个小纸包,切成小条、略有些黄色的饴糖看上去就很甜。姚珞随手捡了一块放在嘴里,抿着饴糖的甜味突然笑了起来。
几千年来都是这个甜味,吃个麦芽糖都有种传承千年的使命感,也只有她兔子家独一份。
剩下两个也不用拆了,无非就是酸甜苦咸,以表人生。
竹筹上的字迹似乎没有任何风格,但在姚珞眼里却又有着陈宫这个人格外硬直的感觉,连原本应该柔转的角度都会被他写成棱角分明的模样。
有点怪,不适合隶书。
脑海里也不知道闪过什么想法,姚珞看着他开头就是一句“没有”还是没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写信的时候陈宫似乎不喜欢用文言,简直就是比后世的大白话还大白话——
“你既然困惑,那么我问你,你杀人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功名利禄,还是为了发泄欲望?是为了洗脱嫌疑,还是为了拯救他人?这是一个乱世,姚珞你已经出仕,迟早都是会杀人的。
不过是亲自动手,还是一句话一声笑让人去死的区别罢了。
竹筹的表面带着些许纹路,姚珞用手指一点点擦过那些过于刚直的字迹,翻来覆去看了良久后才轻轻放下,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猛然抽出旁边备好的盆吐了。
“阿珞,听元直说你回来了,正巧如今丰年,你觉得这个冬天多……阿珞!你怎么了?”
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震怒,桌上的东西似乎被翻动的时候姚珞摆了摆手,勉强哼了两声:“东家别慌,我后知后觉罢了,呕——”
已然看到了那枚竹筹上的文字,曹操看着拆开的那包梅子与饴糖愣了愣,最后叹了口气看着还在吐的姚珞,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你怎么不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
“……”
看着她似乎总算平复下来曹操轻叹了口气,给她递过去自己的帕子擦嘴同时把那个盆给推到了旁边:“你怪我么?”
“这怎么能怪东家?我早就想好这是迟早的事情了。”
姚珞看着旁边放着的竹筒里还有点水,漱了口后长舒一口气,扭头看着曹操笑得灿烂:“这就行了。东家我去处理下那些玩意儿,您刚才说明年咱们准备扩军对吧?我觉得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