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克扣赈灾粮的手段太浅显,给今上做戏用呢。”
姚珞撇了撇嘴,她对这些事情看得可太透了。反正只要不戳破那就是皇帝心系天下,给小皇帝攒名声这事儿汉室老臣最起劲了:“行了不说这些,昭姬你这里怎么样?”
“已经整理好了。”
蔡琰轻轻眨了眨眼睛,注视着自己手中的《九章算术》轻轻地感叹:“幸不辱命,不过我只是作为注解,不少都由经年农人、工匠与商人、账房、还有不少人一同合作完成。我只不过是帮了一把,整理好了其中的方田法、土方工程法、均数赋税法、粟米换法、盈不足找补法等命题。”②
“多谢。”
伸手接过这卷或许是世界上最早的数学书注解,姚珞看着里面的赋税收取以及各种田地的计算方法深吸一口气。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早、最简练有效、最具有总结性、且最为系统的数学著作。
至于毕达哥拉斯还有欧几里得这几位晚了两三百年的后辈?
不好意思,在数学这块上,他们已经客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谥号这方面,灵的意思是乱而不损,幽则是更进一步,指动静乱常、暴民残义、违礼乱常
②:《九章算术》是东汉初期就有了,但历史上注解一直到快魏中期才有。《九章算术》里首先运用到了分数和负数加减,九章除了文里提到的五种,还有耳熟能详的方程,少广(知道面积体积反求边长),商功(土石工程、体积计算)、以及最有名的“勾股”。九种数学题分别都有十几到二十几个例题和立术,是最早最先进最系统的数学著作。这里阿珞让郑玄蔡琰两个人过了一遍手,这样就算有王朝更迭,立言之后也能让数学继续发展下去,不被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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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看着姚珞摸着《九章算术》宛若是摸着自己最爱的人的模样, 蔡琰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只觉得她这个表情实在是有点太可怕了。
这几年下来大家谁不知道陈宫就是个醋精啊,要他看到姚珞对着自己的书露出这样的神态……
蔡琰思考片刻, 决定还是再给自家好友送过去几坛她酿的果酒, 看看能不能吸引来几个郭嘉转移下陈宫的注意力。
“不好意思,失态了。”
想着以后让卫兹石羽去西域打开商路后再进行一波宣传的景象,姚珞就有点没稳住脸上的表情。看到蔡琰那微妙的模样时她才轻咳着将这册书卷起放好:“我确实有些激动。”
“数之一道我也从来都觉得是小道, 但真正给《九章算术》做注时才明白其中知识绝非普通人所有。因此我在拜访郑师时,提到此事,元卓公思及父亲,主动请缨加入其中。若是有空,英存想见见他么?”
这本《九章算术注》上蔡琰仅仅把自己放在誊写的位子上, 而真正写下这些东西、并且将其系统整理的并不是她。姚珞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长叹:“伯喈公可真不是个普通人, 只不过,怎么又是个宗室老头儿?”
“您也不用这么警惕。”
想到姚珞的“身份”蔡琰没忍住笑出声,一张知性又精致的脸上满是揶揄:“我认识的英存可不是这种因为一句话就放下天大好处的人。”
“昭姬你也不用这么激我。”
姚珞撇了撇嘴, 后世都说明朝的宗室连带着皇帝都奇奇怪怪的,但在她看来汉朝奇怪的宗室也不少好么。
有天天当咸鱼的,有在那边研究玄学的,有当数学家的, 还有生了一百二十几个儿子的——再看看他们这边追着石羽有贼心没贼胆,最后被婉拒后哭着选择去当官的刘小曲, 姚珞真心觉得汉朝姓刘的人也真是特别神奇。
而其中在她看来最神奇的一个人,大约就是珠算之父、算圣刘洪,刘元卓。
刘洪这个人相当有意思,是汉朝宗室, 但同样也是官员。如果要说他到底有多厉害,那么大约一句话就能说明——
他算出来的回归年长度和现代经过电子测量后的数据只差5分钟,近点月时间与现代检测仅仅相差18秒。
别人只专注于数学,而刘洪不仅改良了珠算和算盘,还是个天文学家和历法学家。这位大佬曾经与蔡邕一起编撰东汉律历志,然后主动改良了天文历法为《乾象历》。随即他兴致上来,把后面几十年可能会有的月食全算完了。
姚珞对此甘拜下风,艺术生对于这种天文学大佬只能是在旁边鼓掌叫好的程度,至于别的东西?
要不给大佬秀个怎么解二元一次方程和因数分解?
“就这点儿东西?”
刘洪看着眼前难得羞涩的姚珞整个人都傻了,他当时还觉得这姑娘绝对是不同寻常,居然还愿意大力推广算学,那肯定是个不得了的算数人才。结果,结果……
结果就这???
“这不是,这不是术业有专攻么。我就一说书的……”
姚珞的声音在刘洪这老头儿的注视下一点点低了下去,只觉得有种初中班主任是数学老师的痛苦和心虚:“我觉得算学于国有用,因此须得正视起来,应该也没啥错?”
“这样确实没错,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找我的?”
看着刘洪审视的表情,姚珞也微微坐正,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算为学,为学者,不拘于道,人须学之。”
“好!没错!就该如此!”
听到这句话刘洪猛地一拍桌子,随即又痛的揉了揉自己被拍红了的手心,表情里多了点郑重:“在你看来,算学又有什么用?”
“赋税为算学,田地规划为算学,各种支出、盈余为算学,若有地方大灾、调配物资为算学;商家挤兑、亦或者官府调平粮价,世上处处都需算学。”
姚珞想着《九章算术》里各种各样的数学例题,脸上也多了点感叹。虽然她是艺术生,但身在地狱级别的高考大省,数学那真的都不是人算的。然而仔细梳理下自己九年义务制教育里所学习到的东西,才发现在现代最基本、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比较顶峰的题目和理论,自己在初中里都有简单涉及过。
小船过河是物理受力分析,但也同样是数学三角计算;游泳池一头放水一头入水实则讲的是仓库和粮草管理,两个人朝着彼此方向前进,速度和时间计算需要公式;哪怕是在煮开水泡泡面的时候切配菜,这时间统筹依旧也同样是数学。
数学无处不在,却又被人常常忽略。现在儒学已经逐渐被蔡琰与郑玄两个人更加进一步地去包容别家学说,算学,也是时候应该彻底登上历史舞台。
乱世是痛苦的,但是从古至今,总有人会去努力想要拯救这个乱世。而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这个国度才会无数次焕发新生——
也只有这里,才会用“复兴”这个词。因为在这个九州,璀璨的文明已经“复兴”过无数次了。
“而且……我举一个例子吧。”
刘洪看着眼前这个姑娘拿出五枚铜钱对他眨了眨眼睛,声音里多了点雀跃:“您知道扑卖么?就是比如说全部投到正面或者全部投到反面才能拿到大奖,那大约要扔多少次才能扔到全部正面或者全部反面?”
听到这个问题刘洪愣了愣,抓着一枚小钱仔细看了看后又有点犹豫。在脑海里试着算了算,他又到旁边拿起算盘打了打,看着结果有些犹豫地开口:“大约是,扔百次中三次?”
“不错。”
这是个很简单的概率学问题,一枚铜钱正反概率都是50%,五次都扔到正面的概率不是50%乘5,而是50%的五次方。
也就是3.125%。
“但很多人都觉得五个扔正面,很简单的嘛。我第一个扔了个正面,第二个再扔个正面,还是一半的可能能扔正面。再扔第三个还是一半……”
还有个经典问题就是三个门后有一只羊,你选择了之后主持人给你打开一扇门后面没有羊,问你要不要换一扇门选,这个时候是选换还是不换?
直觉告诉人不应该换,但其实通过计算之后才发现换了之后的得奖率是三分之二,不换才是三分之一。
“这种玩意儿如今在咱们廪丘还挺红火,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很简单啊,拿到大奖的机会可不少。”
想到曾经曹昂与曹丕两个去扫大街的模样,姚珞没忍住又笑了起来:“但是懂了算学之后就明白,不过是拿一次的机会,去搏一搏可能三十次才能中一次的可能罢了。而那大奖真正的价格,很有可能你花十次的钱就能在别的地方买到,实在是不值得。”
“我之前有听闻过兖州别驾之名。”
如果一开始刘洪还只是想单纯见见姚珞,那么现在他对着她更加郑重了几分:“都说您混迹于市井小道之间,常常唱曲给人听,着实有些过于放诞。”
“也没错,要不给您现场来一段?”
“我只是好奇,您说的都是什么故事?”
她所想要推广的算学并不是单单为了什么赋税,也不是为了妄图立下新的历法,而是为了让百姓都能学到这些东西不被蒙骗——刘洪原本还以为她称呼自己是“臭说书的”只不过调侃自嘲,然而却没想过好像她确实志不在朝廷。
“谁说我志不在朝廷的?这世上怕是没有比我更想登上高位的人。”
姚珞很坦然地看着眼前的老人,随即又笑了起来:“故事嘛,很多的。两小儿辩日是故事,望洋兴叹是故事,这世上任何一事,包括今日我来见您,都会成为故事。”
“嚯,那你把这些故事,准备说给谁听?”
“谁都可以啊,只要能听到就能让他听;如果说有人听不到,那我就画给他看。”
眼前这个人有着明亮的眼睛,也有着肆意的想法,她想做的事情是很多人都没有想过的,却也恰好是有不少人想过的。
“我算是明白那郑康成为什么警告我不要来见你了。”
因为如果见到姚珞和她说上几句话,那大概就会开始期待她想要什么,甚至于开始思考自己能不能为了她的想法做些什么。
“唉,老爷子总是害我。”
“你不是他学生么,怎么还喊他‘老爷子’?”
这个嘛,她老师是桥玄,只不过这段时间她有意隐瞒了这件事情,除了一些亲近且认识长久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以外,基本没有人知道她和郑玄其实真的要说,只是个“记名师徒”罢了。
“算了,看你们这对师徒俩没大没小一个喊‘小崽子’一个叫‘老爷子’的,也真挺配。入廪丘学馆一事,我会去的。”
“多谢您了。”
“接下来呢?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接下来啊。”
姚珞看着刘洪眨了眨眼睛,脸上多了点无辜的笑:“我在想,是时候要找两个侍女回家了。”
以往她有万能的石音,然而现在石音嫁给了太史慈之后姚珞除了让她继续当自己秘书以外基本都不让她在家里再干活。虽然说她和陈宫都不是喜欢家里人太多,但也不得不说一句,家里没几个钟点工是真的不太行。
高如容女士的《食经》都快卖疯了,要知道民以食为天,怎么样能不能做菜,怎么做菜,好不好吃这三个问题简直就是刻在了所有人的灵魂里。她这《食经》一写出来就让所有人高呼有救,尤其中间还有各种各样什么家用醋啊酱油啊以及姚珞偷偷摸摸加进去的发蒜苗方法,现在几乎是每个家里都有这么一本食谱。
高如容女士赚得盆满钵满,更是悉心研究更多菜品,然后在廪丘学馆的后厨抓人试吃。现在廪丘学馆除了经义上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之地以外,多了一层更加吸引平民百姓的事情——
食堂很好!非常好!随便吃,都能饱!
要考进廪丘学馆,能吃那么好的东西,毕业后又能去给曹司空当官,那不发了啊!认字这事儿,廪丘都有幼学了好么。
蔡琰还建了书局,五个小钱就能办一张证,只要核对身份无误、也没有什么犯罪的事情,就能借到不同的书去抄写,更是让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纸贵么?不贵了,在丁云舒夫人的潜心研制下纸张的产量也上升不少,写字凑合用的三个钱就能买一刀,厕筹都换成了草纸。现在整个兖州都明白只要读书,能够过考试,就能给曹操当官。
曹操用人不管男女,也不看家世,姚珞又将认字的火种倾泻而下,乱世被兖州军挡在了外面,在里面的人只要去努力,就能有比祖辈更好的谋生手段——
“所以,人才市场都办起来了这是?”
“什么算是‘人才市场’?人才还能用来卖的??”
姚珞看着廪丘州牧府外面新开的告示栏,整个人都有点傻:“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子龙你看啊。”
看着上面贴的各种招工条件、需求证书、还有自己这边开出的薪酬食宿,姚珞只觉得自己才是跟不上社会发展节奏的那个:“这上面的招工,也快和买卖差不多了?”
赵云瞥了一眼,随即对着最显眼一张征兵海报眉开眼笑:“那不能算,看咱们虎豹骑的告示,那可是我娘子画的,好看不?”
都已经发展到海报了,谁说古人迂腐的?尤其这张虎豹骑征兵广告,英俊帅气的小将军坐在一匹白马上,身穿威风凛凛的铠甲,正在竭力往前冲阵。他的眼睛注视着前方表情坚定,脸上却又微微含笑的模样简直让她觉得堪比后世电影大片海报。
“绝了。”
由衷地给赵云的妻子、织坊第一绣娘温彤温小姐点了个赞,姚珞摸着下巴也有点犹豫:“看着你这张图,我都觉得我有点拿不出手。”
“军师想招工?”
“嗯,想招两个住家的侍女,给食宿双休,每天四个时辰工作时长,看情况教点认字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