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珞平静地阅读着这卷手札上的内容,看着上面不同的熟悉自己轻笑:“但是那个人不一样。慈哥,你绝对不想回去了除了要在军营里, 还得天天给东家看文书吧?”
曹操手下的人不多,选上来的又还在培训期,自然是死盯着那么几个人压榨。文件最开始送到姚珞家里后来送到军营,再加上她还在军营里扫盲……
如果不是因为成绩没彻底出来,怕是军营里刨去队长曲长这些军官,识字排名十的全要被曹老板捞去放在各个县城乡镇里干活。
听到这个太史慈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是去给主公找谋士的。”
“也不完全,本来我是想要去找慈明公问问,看在老爷子和咱们师父的份上举荐两个人才。但是既然我已经在他之前就见到人,那也不用再去见他,免得他为难。”
牛车上的少女跟着车辆摇摇晃晃,手里的竹简却稳定地拿在手中。抬头看着似乎是觉得还是应该见个面的太史慈,姚珞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竹简放下,对着坐在旁边的徐福与赶车的余纵开口:“你们应该记得东家去年来过颍川。”
“去年?是去年打黄巾的时候?”
“对。”
看着正在思考的徐福,姚珞稍稍停顿了片刻,看着三个人都似乎有点混乱也不再等待,继续缓缓说了下去:“虽然说我们是跟着元直来的,但也依旧算得上是东家的人。而对方并未给我们下帖邀请,最后却是我用老爷子的令牌换了一场与慈明公的见面,其中意思是什么你们应该能够明白。”
看着太史慈猛然反应过来的模样姚珞勾起嘴角,靠在牛车边上很是随意地打了个哈欠:“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但我记得,慈哥你也有被封赏。”
“阿珞,小声些。”
“再说东家去岁在济南杀人,刀对准的是那些地主氏族。荀家当然有听说过这件事情,肯定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勉强见见也得了,真要用心谋划?想得美。”
少女脸上的讥讽之意有些太过于明显,不过她很快又收了起来,甚至于还打了个哈欠:“看着吧,荀家就算要做打算,起码也得五年后。”
“为什么是五年后?”
“随便猜的,毕竟那昏……狗东西身体还不错。我倒是巴不得他活越短越好,真是糟心。”
知道姚珞口中的“狗东西”指的是汉灵帝,太史慈少见地没有反对她这种过于大不敬的话,想着最后还是曹嵩帮忙给的两千万也嘀咕了句“那我希望明年他就别活了”坐在旁边,注视着颍川风景发呆。
他们来颍川一方面的确是来接徐福的母亲来济南,另外一方面姚珞的确说的没错,想要来颍川给开始日渐把他们当牲口用的曹老板抓点人回去干活。荀家素来有所人望,但是荀家的态度也同样很明显。
你曹操不过是一个济南相,我们荀家现在是不会和你站在一边的。
最关键的是在他们看来甚至于可以说让姚珞这个小姑娘和他们接触是曹操看不起他们,但是在济南方面看来,谁不知道姚珞是现在他们家曹青天麾下算得上第一的谋士?
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们,那么他们必然也是会生出怨气。
信息不对等太容易造成怨言,因此姚珞也并没有加深这种想法,而是用着自己长辈的路数以私人的态度去看看能不能进行一场私人会面。所幸这种私人会面对方倒是没有太过于拒绝,到最后举止客气不见亲密也是必然的。
“那阿珞,你确定能把人拐来?”
“谁知道呢,回去的时候看他能不能来就好。”
戏志才能不能来,会不会来其实都无所谓,大不了……
大不了她就再多干点活呗。
“想想回济南就又要过上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吃得比猪差的日子,我就好想再多在颍川待一会儿。”
听到姚珞的哀怨在旁边的余纵闷着咳了一声,随即又正襟危坐赶车:“姚先生,您不是还有每旬的休沐嘛。”
“一旬修两天,我第一天洗个头、打理下家里,抹个灰就没了。第二天还要上街说话,再在晚上回营,你和我说这叫休沐?”
“我倒是觉得挺好啊。”
“徐元直啊徐元直,等你娘来济南那天,我每次休沐就去你家蹭你家的饭。”
听到这个徐福脸上一僵,想着自家娘那满脸“我生你有何用”的表情面露苦涩,再看着缩脖子的余纵恶从心中起:“我这里没问题,但您有去过子越家么?”
“元直,这点就不劳您费心了。”
余纵赶着车,听到徐福那仿佛是挑拨离间的话语没有丝毫生气,反而满脸大彻大悟:“我爹娘说要我不好好干活听姚先生的话被赶出去,就打断我的腿。”
“所以你们同道中人就别互相伤害了,有意思么。”
太史慈听着姚珞嫌弃的话没忍住放声大笑,同时拉车的牛打了个响鼻,不知道为什么听得姚珞也一样笑出了声。
从颍川到济南还是有一段路,他们来的时候是从兰考下船绕开了颍川西北面连绵起伏极易隐藏匪类的山脉,但是回去的时候却很难再走来时的路。
原因无他,路不好走。
他们几个人在济南军里习惯了爬上爬下没关系,但是徐夫人不行。颍川西北面的山间有着一条商道,虽然不是很好走,但也比泥泞丛生的无人区要好走许多。至于会不会存在因为汉灵帝那狗东西死要钱刮地皮导致没活路,索性就反了当山匪打劫的人……
对此姚珞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想想这地方在以后就是嵩山风景区少林寺所在地,姚珞就有种自己因为穿越的时代太前,以至于无事发生连梗也没法玩的丧气。
所以按照道路来说,阳翟自颍水而上到阳城,从阳城换马车过嵩山后到洛阳就能走黄河一路而下回到济南。而换马车的这段路,就是最容易发生事端的路。
“只有我们几个,真的……”
“放心。”
姚珞笑眯眯地晃了晃扇子,站在颍水河边看着来来往往搬运东西的船家轻笑:“你家姚先生我什么时候漏算过?到了阳城歇一日,后日大早出发的时候元直你就放心吧。”
“我明白了,那您是不是还在等人?”
等人。
用着手中折扇轻轻拍打着手心,姚珞耳边听着各种各样的号子和船家的大声招呼,注视着缓慢流淌的河川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重新抬头笑了笑:“刚才那一瞬间,我看着奔腾不止的河流,差点以为自己脚下的土地也在带我前行。”
“那若是如此,不知姚先生心里可否有想过旁边会不会有跟随者?”
一个尾音略微拖长,听着甚至于有那么点戏谑味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姚珞眨了眨眼睛,回过头看着笑得格外灿烂的青年与他旁边似乎并不是很想承认自己和对方认识的戏志才耸了耸肩:“当然有,但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还多来了个人。”
“在下郭嘉,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做了回不速之客,还望姚先生海涵。”
长着一双桃花眼的青年伸手将一卷竹简递了过去,声音陡然压下,眼睛眨动的时候甚至于给人感觉有些可怜:“先生既然是来招揽人才的,嘉向来体弱,不知姚先生可会嫌弃?”
“体弱?放心,再怎么体弱的人,来了济南,也不会变的体弱了。”
郭嘉看着姚珞那似乎充满怜悯的笑容心里突然打了个突,立刻站直轻咳一声,转头看向已经备好的船挑眉:“姚先生已经猜到我会来?”
顺着郭嘉的目光看去,姚珞伸手接过一瓣风吹下的早春红梅花瓣,随手将其握在了掌心:“这倒没有,只不过我这个人比较喜欢考虑到所有不可能,然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稍作准备罢了。”
颍水水流缓和,却也永远向东不息。未来这条河或许会干涸,也或许会换个名字继续留存于地图之上,它永远沉默,却也永远会记住在它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奉孝,你为什么要选择去济南?”
“嗯……怎么说呢。”
对着询问自己的戏志才郭嘉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个气定神闲坐在船头和船家聊着天的男装少女,眼睛里的笑意越发深沉。
“游学啊,我娘知道我跟着徐元直的车,很放心的。反正现在书院也教不了我什么了,好奇到处走走,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再过段时间说不定我都走不了了。”
郭嘉笑眯眯地重新转头,看着戏志才整个人愈加舒展:“一方面我确实有些在意那位曹国相,另外一方面嘛——”
他对姚珞,那可真是太好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祢衡这个人很奇怪,突然出现又彻底消失,来回骂了好几个主公都不杀他,只是把他推来推去。祢在古代是对已在宗庙中立牌位的亡父的称谓。《仪礼》里写侯氏裨冕,释历于祢。能在那个时候有宗庙有牌位……所以祢衡很有可能是个假名,不过这也是我个人的推测,不能当真,谈笑而已。
另外的话戏志才也差不多,戏姓现在应该还有。三国里稀有的姓真的很多,无迹可寻的也有不少,这两个姓氏应该是就只在三国时期出现了一次,就彻底没有再入史书。哪怕是沮授的沮姓,后世也有刘武周的皇后沮氏再次出现过。当然如果有所偏差是我本人阅历不够,在此致歉。
地形我用的是现代地图,河流改道或者干涸都不在考虑范围内,请大家谅解。
第三十一章
俗话说, 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有好奇的想法时,往往是——
小说电视剧里说对一个人的好奇是爱情的开端,但是对于姚珞来说, 有人对自己好奇要么意味着想要多听点书, 要么……
“哎呀,就和我们讲讲咯。”
从阳翟到阳城的路不远,早上吃完朝食坐上船, 有钱点的还能在阳城去吃个下午茶点心。而就是这段路,姚珞本来还想坐在船头多看看周围景色,谁知道旁边还凑过来了个郭嘉。
“毕竟我也都没怎么特别出过远门,济南是什么样给我说说?”
“济南挺好的啊,泉水多, 村里乡间不愁没水。再过段时间又到了春耕的时候,前段时间大约又来了批流民, 正好让他们继续种地去。”
“哦?”
“我可不信你不知道去岁济南国相爷砍了一批人。”
看着郭嘉铁了心要坐下和自己聊天的模样姚珞也不再躲避,反正躲了这家伙也要凑过来,还不如大方一点卖安利:“这事儿传得挺远的吧?”
“但传得更远的, 不应该是曹国相怒杀贪官众,被广大百姓称为‘曹青天’么?”
眼前的少女依旧含笑看着周围的景色,手里拿着的折扇敲打着船沿,时快时慢的节奏细品却又有着不少韵律在其中。郭嘉听着被她敲出三种音色的拍打声突然双手一合, 清脆的击掌声仿佛游鱼入水般融洽加入,再加上不远处悠悠传来的歌声显得分外悦耳。
“我倒是不知道, 你还有这雅兴?”
“一个人坐着多没意思啊。”
看到戏志才也一样拿着书探出头,郭嘉瞬间笑得灿烂,停下击掌对着他格外殷勤地挥了挥手:“志才,一起不?”
“不了, 船头有你就行。”
“哎呀,志才莫不是怕……”
刚想说“翻船”这两个字就想起船家的忌讳,郭嘉看着船公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个应该怎么说,索性就把问题抛向了身边的姚珞。姚珞收回敲打船沿的折扇,整个人却坐得愈发塌了下去:“志才确实别过来了,万一船正了怎么办,对吧?”
“哦豁,阿珞妹妹果然厉害,这也知道应该怎么说。”
郭嘉笑眯眯地赞了一句,也同样学着她的样子瘫在甲板上:“好天气,可惜没酒。”
“酒啊,我想起来了。”
“嗯?”
“我前两年在我家里埋了两坛子,要回头你们来了济南,我就把这酒挖出来送你们了。”
看到郭嘉咕噜一下爬起来满脸“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的表情,姚珞想着自己手里还有的蒸馏酒资料笑意愈发深刻:“当然,若是你们准备走,这两坛也送你们当践行礼。”
“我这怎么好意思呢。”
呵,你明明满脸都是“我很好意思”。
船舱里的几个人同时达成一致,想要鄙夷又不能太过于外露地看了眼船外又都收回了目光。戏志才摇了摇头,看到余纵趁着这个机会还在和徐福与太史慈学读《中庸》时稍稍瞥了眼,在注意到他手里那卷竹简上的圆圈和各种符号时下意识地念了一遍,随即恍然:“子越这是直接标好了句读?”
“志才先生?对,这是军……姚先生教的,说这样读起来比较方便。”
读起来是很方便,但也未免有些过于讨巧了些。
看到戏志才皱眉太史慈也不解释,反而像是火上浇油一样解释了更加无关紧要的东西:“这些都是阿珞想的,她以前就爱这么偷懒,现在写文书都会用上。不过看起来确实方便很多,主公也就由着她了。”
由着她……
“哦对,子越他半年多前,也就认识十来个字。”
“啥?半年前认识十来个字,现在都在看中庸了?他不是……”
原本不困了的郭嘉彻彻底底不困了,爬起来也不管船公喊着小心,摇摇晃晃奔回去扶着船舱门目瞪口呆:“再说一遍?多久?”
“也没半年,应该是八个月?”
“也就两个月,有区别么!”
“区别挺大啊,两个月前还只在读论语呢。”
姚珞慢吞吞地回了一句,手却直接垂下感受着颍川水的清凉,抬头看着格外湛蓝的天勾起嘴角:“不过在最开始,我都是用孙子兵法给他们启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