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唔”了一声, 站起身来。
披在身上的皮衣往下滑了滑, 他忙不迭拉了一下, 顺手撸了一把自己那飞机头。
撸下一手的发油,江晏烦得要死,道:“走,先去发廊。”
小弟松了口气,为自己的幸免于难而庆幸。
这是江晏来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头一天刚到,家里就来了搬家公司,连张床都没给他剩下。
别看现在江晏穿着皮衣牛仔裤,领口别着大墨镜,实际上他昨晚在地板上铺了几件衣服将就了一晚上。
家里停水停电,江晏今儿蓬头垢面就出了门,好在有个墨镜挡挡。
在昨天系统就给江晏科普了这个世界的剧情,现在江晏身处一个沿海小镇,去年刚结婚,娶的老婆倍儿有排场,陪嫁了一整条街!
实打实的一整条,所有店面都是他们家的。
并且就是江晏现在走着的这条街。
然而几个星期前,夫妻俩就开始吵架,前天,老婆回娘家了;昨天,她派人来把东西全搬了;到今天更是撂下狠话,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可怜江晏身无分文,抽根烟还得小弟送来。
经过几家店,美发厅那标志性的旋转灯柱映入眼帘,江晏整了整气势以免被人看出他现在处境,大步跨进了店里。
原本跟在他后头的小弟急忙上前几步,帮着江晏推开了门,吆喝道:“大哥来啦!都出来出来!”
然而发廊里该看电视的看电视,该嗑瓜子的嗑瓜子,一个没耽误。
小弟又嚷嚷几声,才有个卷卷头的妈妈桑走出来,不高兴道:“吵吵啥?”
“大哥来了,都出来啊。”小弟理所当然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江晏,明显是要求夸奖。
江晏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
妈妈桑看了江晏一眼,嘲道:“哎哟,大哥来啦,姑娘们都出来出来,大哥来了呢!”
这明显话里有话,而且即使她这么说了,也没有一个小妹出来。
妈妈桑又说:“大哥呀,咱家这个月的保护费可没漏你的,虽然大姐大都说了不要咱的保护费,可大哥发话了,咱哪里敢不交呢?”
这话明显怨气颇足,江晏撑着高深莫测的脸,心里尴尬。
原主就是个阳奉阴违的小人,老婆说不收保护费只收租金,他还得背后去恐吓这群租户,要求他们上交保护费。
现在江晏来了,原主的锅“哐当”砸下来,心里苦,没地儿说。
看小弟正要说什么,江晏急忙按住他的肩膀,朝妈妈桑道:“我就洗个头发。”
自己那头发上也不知道倒了几斤头油,油光瓦亮,江晏着实有些受不了。
要不是家里水电都停了,今天他决计不会顶着这样的发型出来。
“哦,行啊。”妈妈桑点点头,朝一个看电视的姑娘喊道,“你来给大哥洗。”
被点名的姑娘明显心不甘情不愿,依依不舍看了看电视,才走了过来。
面对江晏的时候也没个好脸色,随手扯了块毛巾,问他:“干洗哦?掏耳朵按摩刮脸,全要?”
“就洗个头发。”江晏不是很喜欢别人碰自己,况且这个洗头小妹的脸色也不怎么地,看样子对“大哥”也不是很喜欢。
江晏一路走来,已经感觉到了,真心实意喊自己大哥的大概只有那个给自己递烟的小弟。
看了看镜子里小妹阴沉的脸,江晏心道:这原主的人缘也太差了,任务可怎么办啊?
系统说了,老婆不找回来,他这任务没法进行下去。
原因十分简单粗暴:他的任务对象,还在人肚子里呢!
原本江晏觉得,老婆生自己的气,找人去劝劝,等她稍微消气了,自己再出面求和。
计划头头是道,可永远赶不上变化。
这一整条街,所有商户,对江晏都怨气颇深。
江晏手头能用的,只有几个沙雕儿童欢乐多的小弟,其中一个据说是小弟头头的,还抛弃自己追求幸福去了。
小喽啰们没有了管束,一个比一个沙雕。
很快,洗头小妹就伺候完了江晏的脑袋,胡乱给他擦了擦,开口叫他去交钱。
可江晏哪里有钱?只好看小弟,盼望着小弟给大哥解个围。
哪里知道小弟完全会错了意思,大骂道:“大哥来你们店里洗个头还要收钱?都活腻歪了!”
听到他吼出来的话,江晏的心都碎了。
“阿全,你别叫。”江晏费力说了他一句,又道,“你身上有钱没?给她。”
阿全愣头愣脑道:“大哥,咱的钱是等会去游戏厅的。”
“我说给她,这钱到时候还给你。”江晏不满,压低了声音道。
闻言妈妈桑以意外的眼神看了江晏一眼,阿全则不甘不愿拿出五块钱,给了小妹。
这下洗头小妹满意了,毕竟她的工资是按照经手多少颗头算的,刚才她还以为要白洗自然不高兴,此时拿到了钱,对江晏的脸色都好了很多。
出了门,阿全还在嘟囔这钱不该给,江晏则摸了摸干净清爽的头发,满意道:“走,咱们找你嫂子去。”
“啊……”阿全摇摇头,“大哥,你去干啥,婆娘都是欠教训的,过几天嫂子气消了,自然回头找你。”
江晏心里却没谱,系统说了,要是他不来的话,这次以后原主会和老婆离婚。
原主老婆脾气是个烈的,自小被宠着长大,也不怎么会带孩子。
因为家庭缘故,她对孩子的教育方式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实打实一个虎妈。
老婆回娘家了,江晏自然是要登门拜访的。
这个世界正出于九十年代末期,受潮流文化影响,整条街最赚钱的店,就是音像店,也正是原主老婆开的店。
就像江晏身上的皮衣喇叭裤和大背头,也是受其影响,整条街的小年轻们没有一个不羡慕的。
虽然江晏自己觉得这身打扮实在是磕碜,恨不得换掉才好。
此时的音像店里人满为患,前段时间,徐雅美找了关系进了一批新的影碟,今儿刚放出消息,小年轻们全部闻风而动。
徐雅美忙得饭都没工夫吃,钱进账的声音让她愉悦无比,漂亮的脸上笑逐颜开。
有钱谁还要男人?反正徐雅美不要。
可自家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徐雅美还是一愣。
他那模仿赌王的大背头呢?怎么全散下来了,瞧着年轻了好几岁。
这令她一瞬间回忆起男人十七八岁时候的模样,又想起他最近糟心的事儿。
对比实在是太过强烈,徐雅美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哦,来找我去民政局?你给我等会,我现在要赚钱,没时间招呼你。”
“没,”江晏故意冲她温柔的笑笑,温声道,“你什么时候回家?我给你做饭吃。”
——做饭吃。
这是江晏总结出来的经验,所谓吃人嘴软,百试不爽,诚不欺我。
哪知徐雅美嘲讽一笑,道:“吃饭?回家给我下老鼠药啊?”
江晏面不改色,徐雅美的嘲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完全没有杀伤力,他继续哄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不吃。”徐雅美别过头去,余光悄悄打量江晏。
心道:怎么回事,这狗男人今天怎么服软了?要知道就在前天,他还差点动手打自己。
徐雅美从小被当男孩子养,自己是独生被宠上天,却也见多了同族姐姐妹妹被男人欺负,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打人的男人不能要。
前几天对方差点动手,徐雅美当机立断搬走了。
结婚后丈夫从来不事生产,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钱,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徐雅美昨天喊人把家里搬空了,早就做好了今天面对他的打算。
只是狗男人今天居然不狗了,还说回家给她做饭吃?
“雅美……”江晏略压低了声音,轻轻唤道,“之前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江晏说完,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不是自己的锅还得自己刷,世上还有比他惨的男人?
可徐雅美似乎被他的这话给打动了似的,神色微微一松,终于正视了江晏。
定定地看了半晌,徐雅美发觉自己竟然动摇了。
她心里又气又不爽,就觉得自己不是不贱,怎么男人一开口服软,瞧着他的脸,自己就想答应呢?
徐雅美被自己动摇的想法气得不行,肚子里也猛地翻腾起来,她脸色一变,转脸干呕几声。
缓过来了,她才伸手一指门外,面色极其不善:“赶紧滚!”
第1回合结束,江晏败。
回家路上江晏就一直在磨牙花,这女人够烈,他得花点儿功夫才行。
来回走了一路,设想了几个办法都被系统一票否决,江晏决定,来日方长。
把阿全身上所有的钱打劫一空,并承诺三天后如数归还。
披皮衣挂墨镜的江晏皮鞋一转,溜达进了菜市场。
第67章
江晏提着一只老母鸡, 溜溜达达回了家。
家徒四壁,徐雅美要么不出手, 出手就不留路, 江晏溜达去厨房看了一眼,就剩几个锅碗瓢盆。
幸好徐雅美没想着把煤气罐也搬走, 江晏上街买了几瓶矿泉水,预备炖个鸡汤。
系统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要干什么,只好再次提醒道:“你只要告诉她已经怀孕的事情, 她就肯定会再考虑离婚这件事的。”
江晏懒得理它, 用怀孕要挟女人,那他还算什么男人?
他手法熟练的料理老母鸡,清洗干净后整只放进高压锅里炖煮。
光喝鸡汤未免有点腻味, 江晏做了个拍黄瓜, 盯着高压锅上气后, 才急道:“忘买米了!”
转身揭开米缸看了看, 果然, 徐雅美没有忽略这里, 一粒米都没给他留下。
江晏看了一眼干净得可以照出他脸的米缸,就看见自己的愁眉苦脸。
没米就没米吧, 光喝鸡汤也成。
江晏安慰了一下自己,把米缸给盖上。
傍晚时候,江晏去街上买了个新的饭桶盛了鸡汤, 又慢悠悠往音像店走去。
徐雅美听见门口动静, 一抬头又是江晏探头探脑看自己,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顺手操起个磁带就往门口砸去,徐雅美怒道:“滚!”
却见那男人狗了吧唧一缩脑袋,磁带砸地上四散碎开,才又看徐雅美,笑呵呵道:“我给你炖了汤。”
徐雅美脸色一顿,没好气抱着手臂,转过头去。
江晏一瞧她表情,就当徐雅美答应了让自己进去,大咧咧就提着饭桶走进去。
一边走,他一边打开了桶盖子,鸡汤的香味儿顿时飘了出来。
徐雅美肚子里咕噜一声,耳尖红了。
江晏眼观鼻鼻关心,就当没听见没看见,把饭桶放在桌上。
“尝尝看?”他把饭桶往她那儿推了推,道,“我炖了一下午呢。”
徐雅美瞟了那鸡汤一眼,只见鸡汤清澈,表面没有浮一丝油花儿,闻上去也没有平常家里炖的鸡汤那样略带腥气。
她真的有点诧异了,奇怪道:“还真给我做了饭?无事献殷勤……”
“天经地义。”江晏顺口接道。
“非奸即盗”被接成了“天经地义”,徐雅美被他一噎,顿时无话可说。
别说,改得还蛮
顺口的。
既然都天经地义了,徐雅美半点儿不客气,干脆的接过了江晏递来的勺子,舀了一勺汤慢慢喝下。
果然如闻见的一般鲜美,徐雅美心里顿时舒坦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你找谁给你炖的?”
“我自己炖的。”江晏十分认真道。
徐雅美抿了一下唇,不说话了。
她刚才真的以为是江晏找了哪个小弟家的老婆帮忙做的,可街上这些成天喜欢跟着江晏的小年轻,徐雅美哪个不认识?
想了半天,她也没想出谁家的老婆有这个手艺。
最主要还是,狗男人脸上的表情太认真了,这样的表情,徐雅美只在许多年前见过几次。
她扪心自问,对方这样的表情是她的死穴之一。
又夹了一块鸡肉,完全不似普通鸡汤里的鸡肉一样口感干柴,反倒十分鲜嫩。
其实这几天徐雅美一直有点食欲不振,吃什么胃里都翻来倒去,胃酸一阵阵往上翻,她自己照镜子都看得出,自己脸上瘦了不少。
这鸡汤撇去了油花,正合了她的意思,徐雅美吃着吃着就渐渐忘了对面还有个人在看着自己,咕嘟咕嘟把汤一股脑全喝了。
江晏看她吃得酣畅,表情饕足,心里有点小得意。
紧接着,他把拍黄瓜往她那边推了推,道:“吃点这个,免得腻了。”
徐雅美又夹了一块拍黄瓜,嚼得滋滋脆。
拍黄瓜的酸味激得她胃里像是开了个大门,疯狂要摄入食物。徐雅美忽然想起什么,问他:“饭呢?”
“没有。”江晏无赖的耸了耸肩膀,道,“没钱了,就买了一只鸡一根黄瓜。”
“嗤。”徐雅美嗤笑一声,她才不信呢。
江晏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不信自己,于是站起来,可怜巴巴开始掏口袋。
一个两个三个,口袋全部拉出来给徐雅美看,江晏使出了苦肉计,落寞道:“真的没了,你瞧,都是空的。”
“我信了你的邪。”徐雅美丢了个白眼球给他。
这不怪徐雅美不信,往日里狗男人从她那边要去的钱还少?徐雅美才不信他。
江晏见苦肉计无效,只能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没有钱,家里什么家具全搬走了,如果里面藏了私房钱,也没他的份儿。
江晏差点扒开地砖看看下面有没有原主藏的私房钱,好补充一下自己可怜的荷包。
他哪里知道,徐雅美吃得不亦乐乎,早就把自己那家徒四壁的家给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