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长剑刺入母亲的胸膛,母亲恨恨抬头,看向父王:“你真狠心……”
鸣闫呆若木鸡。
静瑜公主却忽然奔了过去,一手按住鸣闫的肩,一手捂住他的眼睛:“别看!”
她声音有气无力,显然也被吓到了。
鸣闫身子颤抖,感觉周身除了她微甜的气息,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他猛地推开她,一把扑向了母亲。
“母亲!母亲!”鸣闫声嘶力竭,可他的母亲已经断了气。
猩红的血流了一地,染就了主帐的地毯,他跪在地上,沾染了半身血迹。
父王冷冷看着他:“你母亲口出恶言,死有余辜。若是你不服,便和她是一样的下场。”
鸣闫眼睛里盈满泪水,恨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可父王已经冷漠地背过身,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鸣闫瘦弱的身子扛起母亲的身体,一步一步,拖着步子向外走。
静瑜公主上前两步,似乎想来帮忙,他一个阴冷的眼神,便叫她僵在了原地。
鸣闫失去了母亲。
……
夜色渐沉,鸣闫看静瑜公主的眼神,恢复成平时的冷漠。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静瑜公主颔首应声。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驿馆。
才进庭院,便听到一声粗喝:“大王。”
鸣闫回眸,眼前的男子生得高大魁梧,看起来孔武有力。
他长眉浓密,皮肤黝黑,宽阔的腮帮上挂着些青色的胡茬,一双眸子十分锐利。
此人便是瓦旦第一勇士,蒙坚。
蒙坚来到他面前,瞥了一眼鸣闫身后的静瑜公主,鸣闫对她道:“你先回房。”
静瑜公主看了一眼蒙坚,她一向对此人没什么好感,也不想见到他,于是便转身走了。
蒙坚皱起眉来:“大王不该留她的身边……这女人曾经将先王迷得晕头转向,失了雄才大略。”
鸣闫看他一眼:“我父王如何,轮不到你置喙。”
蒙坚嘴角微抽,忍了忍怒气:“是。”
鸣闫道:“来书房聊吧。”
书房之中,蒙坚拿出一张图来。
“大王,这是京城的布防图,我从探子那里拿到之后,特意去城门周边转了转,发现画得八九不离十。”
鸣闫借着光看了一眼地图,应声:“你想说什么?”
蒙坚道:“大文皇帝近年来改革吏治,减免赋税,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国力发展迅猛,与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我们若是再不动手,等他们的军队强大起来,恐怕就晚了……依臣看,我们应该尽快对文朝发兵。”
鸣闫拧眉:“不行。”
蒙坚面色一变:“为何?”
鸣闫沉思了一瞬,道:“如今我才继位,国库空虚,王军涣散,各部落又虎视眈眈。此时贸然开战,我们没有多大胜算。”
蒙坚急忙道:“只要抢下几座富庶的城池,我们便有机会补给国库,豢养军队!至于那些小部落,谁不服,我就将他们打得服软!”
鸣闫看他一眼:“以战止战,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蒙坚愣住,眼色沉了几分:“大王是什么意思?”
鸣闫看着他,忽然道:“蒙坚,难道我们要永远当强盗么?”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们用战争抢夺金银、牛羊、女人,耗尽之后,再去抢下一个地方,永远都在树敌,永远都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
“蒙坚,这不是我想要的。”
蒙坚一脸不解:“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有什么不对!?”
鸣闫道:“难道一直坚持的,就是对的么?”他道:“你在京城转了这些天,难道没有看到这京城的繁华?他们的繁华,不是靠抢夺而来的,而是自己经营得来的。”
鸣闫说完,蒙坚静默不语。
其实在静瑜公主今晚说那番话之前,他便已经觉得,瓦旦不能这样下去了。
但是瓦旦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一时无法接受新的活法,不掠夺,意味着没有来源,不开战,便是草原上的懦夫。
他从未跟静瑜公主说过这样的话,但她却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鸣闫叹了口气,道:“蒙坚,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要做的,不是通过欺压别人让自己过得更好,而是要建立一个强盛的帝国,比文朝还强大的帝国,这才是我想要的一代霸业。”
蒙坚背对着烛光,半张脸陷入浓重的阴影之中,他眸色晦暗不明,半晌才道:“大王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所以不肯攻打大文!?”
鸣闫面色冷了几分,道:“你在质问我?”
蒙坚面色缓了缓:“臣不敢。”
鸣闫冷声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蒙坚动了动唇,终究没说什么。
“你下去吧。”
蒙坚躬身退出。
书房的门被合上。
蒙坚捏紧拳头,眼眸中杀气涌动。
一个矮小的身影自暗中闪现:“蒙将军。”
“哈敦。”蒙坚眼眸微眯:“鸣闫这些天来,是不是都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哈敦面色沉稳,眸中精光闪现,与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截然不同,他低声道:“这些天,大王一直宿在雅妃那里,但他白天时不时会去看王妃,不过心情时好时坏。”
蒙坚嘴角一扯:“看她,却不宿在那里……他怕是对那个女人,真的上了心。”
哈敦一愣:“不会吧?那他为何不与王妃在一起?”
蒙坚冷冷瞥他一眼:“不喜欢的女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有对喜欢的女人,才不敢轻易触碰。”
哈敦想了想,觉得有理。
蒙坚眼角微沉:“有了那女人,鸣闫就有顾虑,不会同意攻打大文……不能再留着她了。”
-
这两日越发炎热了,杨初初记挂着起杨谦之的伤势,便约了杨瀚一起去看他。
“哥哥,你为何去明德宫,还要带着木剑?”杨初初见杨瀚腰间佩着木剑,木剑上挂着杨初初送的剑穗,走起路来,一步一撞,神气之中还带着几分滑稽。
杨瀚轻咳一声:“作为一个剑客,剑是不能离身的……”
杨初初笑一下,说的跟真的一样,这把剑恐怕连一只虫子都砍不死。
白亦宸看到杨初初偷偷笑,嘴角也跟着弯了弯。
杨瀚皱眉:“你们笑什么?”
杨初初从容恢复表情:“哥哥的剑看起来好厉害噢。”
白亦宸微笑:“奴才也这样觉得。”
杨瀚面色舒展了几分,道:“待我学成了,以后罩着你们!”
杨初初:“……”
莫名有点担心呢。
三人一边聊天一边走着,很快便到了明德宫门口。
“小明子,二皇兄怎么样了?”杨瀚见杨谦之的贴身太监站在门口,便开口问道。
小明子道:“二殿下用了塔莉公主送来的药之后,好多了。”
杨瀚一愣:“塔莉公主!?”
杨初初道:“我知道!就是那个漂漂亮亮的公主姐姐!”
杨瀚恍然大悟:“白蛮公主!?”
小明子点点头。
杨瀚道:“我们进去看看二皇兄。”
说罢,便拉着杨初初走进了内殿。
小明子一愣,随即道:“六殿下,您稍等……”
然而杨瀚哪里是个能正经走路的?三步并做两步,便奔了进去。
“二皇兄!我来看你了!还有初初也……”他顿时傻了眼。
杨初初跟着进来,也“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情况?
杨谦之坐在桌旁,正执笔写着什么,而他的旁边,站着貌美如花的塔莉公主,她一袭潋滟红裙,成为了整个房间之中,唯一的亮色,杨谦之在她旁边,脸色都被印衬得红了几分。
她,在帮杨谦之磨墨。
他们两人一起转过脸来,都是微微讶异的表情,然后,再一起尴尬地脸红。
杨初初眉毛微挑,怎么有种捉住了现场的感觉。
杨谦之笑道:“你们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吱声!?”
小明子连忙告罪:“都怪奴才没来得及通传。”
杨瀚道:“不怪他,是我自己闯进来的……我们不知道,塔莉公主也在。”
杨初初看他一眼,哥哥说话真的很直男。
塔莉公主脸色有些微红,她微微笑一下:“我本是过来请教二殿下药方的,刚好写完了……我这就告辞了,你们聊吧。”
说罢,便收起桌上的宣纸,低着头出了药房。
杨瀚里面凑上去,嘿嘿一笑:“二皇兄,塔莉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杨谦之面色如常,道:“塔莉公主的父王,身患头疾多年,在白蛮找了无数的医者,都束手无策,她听闻我曾经跟药王学过一段时间医术,便带了几个问题来问我。”
白亦宸听了,思索一瞬。难道这白蛮王真的快不行了?他膝下无子,只有塔莉公主一个女儿,若他突然薨逝,只怕白蛮会陷入混乱。
杨谦之这才发现,白亦宸也跟着来了。
他对白亦宸颇有几分赏识,道:“你已经去明玉轩了?”
白亦宸敛了敛神,道:“回二殿下,是。”
杨谦之笑了笑:“初初恐怕是高兴坏了吧!?”
杨初初憨笑一下:“小哥哥每天都陪我玩,我可开心啦!”
她说的是实话,竹韵温柔娴静,桃枝一惊一乍,小童子总欲言又止。没有一个好玩的人!
白亦宸来到她身边之后,杨初初不但多了个哥哥,还多了个玩伴。
杨初初道:“二皇兄,你的腿什么时候才会好呢?”
杨谦之道:“塔莉公主给的药有奇效,我用了之后,这两天已经好多了,太医说,再有两天,就勉强能走路了。”
杨初初开心道:“太好了!还有几日便是寿宴了,听说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二皇兄如果去不了,很可惜!”
杨谦之失笑:“初初应该还没参加过寿宴吧?”
杨初初点点头:“没有呢。”
杨谦之道:“寿宴上不但有好吃的东西,还有好看的表演,应该还有好看的烟火。”
烟火在这个时代算是非常稀有的了,杨初初听了,配合地拍手:“太好了!我要看烟火!”
这副期待又雀跃的神情,看得几人都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小明子来报:“殿下……大公主来了。”
杨谦之微愣:“大公主?”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婉仪一直跟在太后身边,一向和他们几个没什么交集,怎么突然来明德宫了?
杨初初也皱了皱眉,这位大姐姐,简直是肉眼可见地讨厌自己。
小明子道:“听大公主身边的云丹姑娘说,是太后听说殿下受了伤,有些担忧,便让大公主过来了。”
杨谦之淡淡道:“请大公主进来。”
杨初初两个食指对戳:“二皇兄,初初想先回去了。”
杨谦之道:“你还没有好好认识过大皇姐吧?既然遇到了,就给她请个安吧。”
杨初初: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杨瀚低声道;“别怕……大皇姐不骂人,就是眼神能把人冻死。”
杨初初:“……”
杨婉仪比杨谦之大一岁,及笄之年,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艳绝伦。
她优雅拎裙,迈入药房之中,高傲地扬起下巴,扫了一眼众人,看到杨初初后,面色微顿。
杨婉仪冷淡道:“今日可真是热闹。”
杨谦之不以为意,道:“皇长姐请坐,恕我不能起身相迎了。”
杨婉仪微微颔首,端庄落座。
这药房之中,药味有些重,杨婉仪闻不惯,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两个宫女跟在她身后,一人端着一个大托盘,里面放了不少锦盒等物件。
杨婉仪指了指这些东西,道:“皇祖母听说你受伤了,心中挂念,但她老人家身子不适,便让我过来看看你……这些都是她老人家赏赐给你的。”
她的话听不出一丝感情,仿佛今日见到的并不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而是一个陌生人。
杨谦之已经习惯了她的淡漠,道:“多谢皇长姐,待我的腿好了,定然第一时间去给皇祖母请安。”
杨婉仪“嗯”了一声。
“你这腿是如何受伤的?”
杨谦之道:“在打马球的时候,马突然发狂,我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杨婉仪秀眉微蹙:“着实危险。”
杨谦之笑笑:“还好没什么大事。”
杨婉仪似乎不善聊天,再无其他话题了。
杨初初和杨瀚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都默默闭着嘴。
杨婉仪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东西带到了,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似乎一刻都不愿意多留。
杨谦之忽然道:“皇长姐且慢,这是七皇妹初初,你应该还不认识吧?”
杨婉仪扫了一眼杨初初,道:“花台之上已经见过了。”她冷冷道:“我可没有这样没规矩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