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叹了口气,他若是早些知道,也不会让青兰受这些苦。
杨昭面色极差,他一把拉起青兰的手:“跟我走!”
青兰有些茫然,她站定不动,小声问:“去哪儿?”
杨昭看着青兰的眼睛,道:“我如今在云嫔娘娘那里,她为人和善,极好相处,定能容你,你同我走吧!”
杨初初也表示欢迎:“是呀,青兰姐姐,你还要看太医呢!”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认真道:“腿如果落下病根,可不好!”
青兰虚弱地笑了笑,道:“多谢两位殿下的美意……可是我如今,已经被打上了罪奴的标签……若是不得大赦,是没法出去的。”
杨昭和杨初初,陡然一震。
按说,后宫所有的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唯有皇帝才有自由支配的权利。
平日里,后妃之间,若是高兴,偶尔也会将宫人调换一下,但那前提是,这些人都是良奴。
如今良奴变成了罪奴,那便是由内务府统一管辖了,相当于职权……又回到了皇帝手中。
杨昭面色一凛,忽然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恨恨道:“她是故意的!”
他面色隐怒,心中有些颓败。
杨初初也皱着眉,她知道杨昭说的是惠嫔。
杨昭面色沉沉,他一脸痛色看向青兰,声音气若游丝:“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青兰错愕地张大了眼,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片刻后,青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是青兰命苦。”
杨初初见往日灵动貌美的少女,还不到一个月,便成了这副形容枯槁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
此时,管事姑姑走了过来,她赔着笑,道:“殿下,天色已晚……”
她生怕这位小殿下,在浣衣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闹得她管事的位置不保,便总希望他们早些回去。
杨昭冷幽幽看了她一眼,那管事姑姑吓得退了一步,面上干笑着。
杨昭忽而一把扯上随身的玉坠子,递给了管事姑姑。
他出来得匆忙,也没有带别的,这玉坠子,是从小带到大的。
管事姑姑一看这上好的玉坠,两眼直放金光!“呀!殿下这是?”
杨昭道:“青兰,是我的人。”
青兰面色微怔,抬眸看向杨昭,眼底清灵,她小声道:“殿下,这可是您的贴身之物,从小伴着您长大的……”
杨昭漠然:“你也是伴着我长大的,难道还不如一块玉?”
青兰眼眶一热,心中暖得要掉下泪来。
杨初初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四皇兄好man。
杨昭将玉坠子,一把塞给管事姑姑,道:“青兰暂时就留在浣衣局,他日,我会想办法接她出去。”
管是姑姑喜笑颜开地接了玉坠子,连声道:“是,奴婢记下了。”
杨昭冷声道:“若是让我听说,她在这儿受了一丝委屈……我便拆了你这浣衣局!听清楚了么?”
他声音锋利,眼神冷锐,那姑姑微微哆嗦了一下,急忙郑重答应下来:“是!奴婢记下了!一定好好照顾青兰姑娘!”
青兰看向杨昭,眼中涌出一丝感激。
杨初初拉了一下杨昭的袖子,道:“青兰姐姐的伤没好,要看太医!”
杨昭点点头,道:“青兰,我会派太医来看你,你不要怕……”
青兰抿唇,她的右腿早就没有多少知觉了,但她仍然笑了一下:“多谢殿下……天色太晚了,两位殿下,还是先回吧!”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杨初初忍不住鼻子一酸:“青兰姐姐也要好好的!”
青兰笑了笑,清朗如月。
杨昭最后看了她一眼,心中怆然,默默转头,带着杨初初,离开了浣衣局。
-
回去的路上,杨昭一言不发,沉默前行。
杨初初见了他的样子,有些忧心。
“四皇兄……你没事吧?”杨初初小心翼翼问道。
杨昭无声摇了摇头,他小声道:“青兰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
杨初初看向他,道:“青兰姐姐正直善良,她做得没错。错的是别人。”
杨昭缓缓出声:“不……都是我的错。”
他心中有无数绳结,这些日子,已经一个一个,慢慢打开。
然而青兰,如今成了他心里,最后一个结。
杨昭站定了,看向杨初初。他满眼复杂,忽然道:“对不起……初初,四皇兄也利用了你。”
杨初初面色微怔,片刻后,她装傻:“四皇兄,什么是利用呀!?”
杨昭面色难堪,但他仍然坚持为她解释:“利用就是……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让她帮自己……”
他鼓起勇气,看向杨初初,道:“初初……我虽然被母妃打了,但是我手上的伤……是自己弄出来的。”
杨初初讶异地张大眼:“自己?”
杨昭点点头,他十分有耐心地和杨初初解释:“我故意让你看到,就是想让你告诉父皇……青兰也知道这事,她因为帮了我,才落得如此下场。”
杨昭面容痛苦,他本来觉得,这件事都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可今夜看到青兰,他才发现,他的所得,害得别人付出了极高的代价。
杨昭心里十分自责。
他曾经最讨厌母妃的精明与算计,如今,他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
杨昭苦笑:“初初……你会生四皇兄的气吗?”他平日里冷静深沉,完全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而此刻,才真的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杨初初怔然看他,噘起小嘴:“会。”
杨昭眼中更痛:“你生气,是应该的。”
杨初初歪着头看他:“我生气,四皇兄,受伤了也不告诉初初!”
杨昭一愣,看向杨初初。
杨初初继续道:“受伤很痛!应该早些看太医!早些告诉父皇!”
杨昭心头一颤,她……不怪自己?
杨初初眼神清澈,充满担忧地看着杨昭,道:“四皇兄,笨笨的。都不知道早些说。”
杨昭嘴角紧抿,眼眶一热,觉得喉头有些发紧。
“初初……多谢你。”
他心头五味陈杂,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杨初初憨笑一下:“四皇兄下次遇到事情,要告诉初初噢!不然,我会生气!”
说罢,举了举自己的小拳头。
杨昭被她逗笑了,眼中亮晶晶的,拉住她的小拳头,包在手心里,默默往前走。他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人要争夺一切、努力获得权势,今晚……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对权力的渴望——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杨初初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早就有些怀疑。
杨昭留在明玉轩之后,每一次上药,杨初初都在场。
他手臂上的伤明显比背后的伤痕更新。
只不过杨初初没有开口问。
她知道,杨瀚和杨昭,是不一样的。
杨瀚没心没肺,一腔热忱地对待自己,毫无保留;而杨昭虽然也对自己好,但是总保持着一份冷静,他的好,是认真思量、权衡之后的结果。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相互的。
在今夜之前,杨初初对待杨昭,也同样留了一份理智,他是一个优秀的哥哥,她是个乖巧的妹妹。
而今夜过后,她才觉得,自己认识了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杨昭。
他终于对她,敞开心扉了。
-
翌日,太医便去看了青兰的伤势。
“四殿下,青兰姑娘的伤势颇重,又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恐怕,容易落下病根……”
太医的话,还萦绕在杨昭耳边,他心中自责,也十分困顿,不知道如何是好。
盛星云也听说了青兰的事,不免唏嘘,她道:“不如本宫去求皇上,让青兰来云瑶宫吧?”
杨昭低声道:“云嫔娘娘,不可。父皇一向多疑,若是误会了……就不好了。”
盛星云眼眸微滞。
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本来这是他与惠嫔之间的纠葛,伤及到了青兰。但若是盛星云出手救青兰,恐怕皇帝又会觉得,青兰早就是盛星云的人了。
杨初初道:“四皇兄,那你打算怎么办?”
杨昭沉思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二皇兄说过,父皇一定会去太学的雅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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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的雅集,皇帝自然是要去的。
对外,皇帝借着太后寿诞,向各国展示文朝近年的发展盛况,对内,加强中央集权,笼络重臣,太学扩招,接纳更多官员的孩子入学,便是他重要的举措之一。
盛星云和杨初初,之前对太学都是没有什么关注的,不过因为杨昭一直在太学,盛星云便去打听了一下太学的情况。
符合条件的皇室子女和重臣子女,只要年满七岁,便可以入学听讲。
太学中,按照不同的年龄段和基础分为甲乙丙丁等几个班,适当根据学生的情况进行调整。
杨初初听了有些头大,这是要重新熬文凭的节奏?
盛星云对杨初初道:“初初,今日是太学的入学典仪,你和昭儿一起去参加。”
入学典仪,指的便是雅集和比武大赛。
杨初初觉得,这很像中学的文理分科,这些金贵的学子们,再不济也至少在文武中,能会上一样。
例如杨瀚,一直十分贪玩,直到八九岁才开始认真练剑,苏嫔给他请了最好的师父,这才半年不到,已经初见成效了。
杨初初默默咬了一口桂花糕,像自己这样文武不通的废柴,可能真的不多。
杨昭见杨初初有些闷闷不乐,便道:“初初别担心,四皇兄护着你。”
杨初初默默点了点头。
盛星云也安抚她,道:“就是……如果能学得会,初初就学……若是太吃力,就当是去交朋友的。”
杨初初哭笑不得,谁会喜欢和学渣交朋友?
杨初初虽然对入学典仪有些兴趣,但让她天天装傻上学,还是有些不情愿。
三人正在聊着,却听得外面一阵喧闹,果不其然,是杨瀚来了。
杨瀚兴冲冲的奔进来,道:“初初、四皇兄,你们怎么还没好?雅集都快开始了!”
他一进门,见杨昭今日收拾得十分整齐俊朗,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问道:“四皇兄也参加雅集么?”
杨昭淡淡道:“嗯。”
杨瀚奇怪道:“你上次不是说不参加么?”
杨昭看他一眼,挑眉:“我改主意了。”顿了顿,他又问:“你大字都不识几个,你去雅集做什么?”
杨初初连忙捂嘴,不然怕要笑出声来。
谁知,杨瀚理直气壮:“我去看热闹啊!你是不知道,我方才去看了一眼,皇室子弟齐刷刷都去了,那宣王世子、李丞相的千金、卫国公家的双生子、还有武平侯的公子们,一堆人呢!我们快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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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重逢
太学就设立在皇宫一角。
檐角高瞻, 鎏金铺顶,朱门大开,牌匾高悬。
牌匾上的“太学”二字, 雄浑苍劲, 古朴庄严,令人望而生畏。
杨初初站在门口,拉了拉杨昭的袖子低声道:“四皇兄……初初不想进去……”
一提起上学, 杨初初觉得全身细胞都在拒绝。
杨昭见她微微低着头,两条清秀的小眉毛都耷拉了下去。
杨昭温和笑一下,道:“你先去看看,若是喜欢就去……不喜欢,皇兄就带你回去。”
杨初初这才点了点头。
杨瀚则是等不及了, 他道:“妹妹别怕,我先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杨瀚所谓的“好玩”地方, 就是修身苑。
这修身苑是太学中的一处园子,园子里草木幽深,凉亭伫立, 还有不少长桌长椅,平时,供学子们休憩或读书。
今日,修身苑用来开设雅集, 几乎所有的学子、夫子、大学士们,都在这边。
修身苑里张灯结彩, 人声鼎沸,放眼望去,从七八十到十几岁的都有,不过杨初初都不认识。
杨初初心里啧啧, 这些公子们风度翩翩,小姐们花枝招展,哪里像一个诗会?分明是个派对。
众人三三两两聚集着,时不时发出些笑声和议论,还夹杂着些品鉴诗句的争执,整个园子,沸沸扬扬。
她环顾四周,只见园子里铺了许多桌案,桌案上放满了笔墨纸砚,有的学子聚集在一起,写着诗词,少不得还要吟诵一会儿。
而园子的左边,有一面大墙,墙上挂着些新作的诗句,一张张铺就开来,有的诗句上,还盖了不少红色的印鉴。
杨初初有些奇怪,问道:“六哥哥,那面墙是做什么的?”
杨瀚道:“今日雅集,以相聚为题,大家可以作诗,挂在墙上,供别人品评和观赏。”顿了顿,他忽然掏出一枚印鉴,道:“每个学子,都有一个印鉴,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若是觉得谁的诗写得好,便可以将印鉴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