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无数个自救办法在他脑海中闪过,却又立即被否决, 最终只有一个方法最为可行, 韩青梧决定勉强一试。
韩青梧抬起眼眸,看向对方时, 神情已满是无辜。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我的包厢?”韩青梧的模样, 看起来是懵了, 他探头看看里面, 又转而看看他们, “这……这不是我的包厢?!难道是我走错了?”
韩青梧的表情很真,看起来不似作伪, 但对方更为狡猾,番邦人依旧怀疑, 这人, 是在偷听他们谈话。
不行,不能放过他!
那番邦人上前一步,就想抓住韩青梧的手臂……
与此同时,韩青梧的肩膀被人狠力拍了一下,接着,他被用力揽入一个坚硬的臂膀中。章煊的声音自他身旁传来,语气满是不耐烦,“我说你怎么上个茅厕去了那么久,原来是跑错了包厢,你怎么能蠢成这样?!”
说完,他随意的朝包厢中的三人道:“抱歉,打扰了。”然后,就这样带着韩青梧走了。
番邦人本想拦上一拦,被另一人拉住了。
那三人目送着韩青梧进了斜对面的包厢,那番邦人目光阴狠,“就这么放他走了?你们相信他那套走错包厢的鬼话?”
翻译又出去看了看,回来道:“倒也不是不可能,我刚看了,这里的包厢都长得差不多,我们与他们又离得这样近。”
“万一是大铭的细作呢?不能就这样放他走!”
乌斯藏人想了想,道:“我们本就没有牵涉太多的机密,又用的是两种语言,我想大铭还没有人能同时通晓这两种语言的人,你别打草惊蛇弄巧成拙了!”
他又道:“我们的计划这样隐蔽,试问大铭,有谁能够想到?”
番邦人想想也是,这才作罢。
韩青梧跟着章煊回到房间后,一句话也没说,杜惟他们跟他说话,他也不理,立刻开始磨墨。
归林居中的每个包厢都常备笔墨纸砚,这都源于归林居中来的几乎都是读书人,几人在一起饮酒品茶,有时诗兴大发,立刻便要提笔写下,如此几次下来,归林居干脆给每个包厢都配备齐全。
韩青梧磨好墨后,边记边写,将刚才听见的乌斯藏语和番邦语,将它们的语音语调,用大铭官话的谐音字写下来。
韩青梧边回忆边写,倒也让他将听到的,写了个七七八八。
刚提笔时,杜惟,杨弘以为韩青梧要题诗,立刻都围了上来,后来见他写的,简直不知所云,看半天也读不懂,问他他也不搭理,便都干脆不理他,又回去圆桌吃饭了。
倒是章煊,一直站在他身边,待他写完放下笔,才问:“刚才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认识乌斯臧人?你这写的,又是什么?”
韩青梧听章煊问起那个乌斯臧人,眼睛一亮。
他根本没提乌斯臧人,他甚至连话都没有说,现在章煊这样问,就表明他是认识那个乌斯臧人的,便立即问道:“你认识他?”他又问:“你怎会如此之巧,刚好进去解救我?”
“我正要去更衣,一出门就看见你立在那包厢门口,刚要叫你时,那门忽然就开了,我走近后听见你说的话,全是假话,后来又看见里面那人,立时便能确定,你刚刚是在偷听。”
听见章煊这样说,韩青梧捶了一下章煊的肩膀,“好兄弟,有默契!刚刚若不是你,我真不知我是否能全身而退。”他停了停又道:“你刚说你看见里面那人,那是乌斯臧人,你认识他?”
章煊点点头,“那人名叫塔塔托尼,他的母亲是大铭人,他的长相可能随了他母亲,所以看起来,并不似其他乌斯臧人那般粗犷。他穿上我们的服饰,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他是异族。在边塞时,他曾跟着他父亲来过大铭边界,接收每年我们赠送给乌斯臧的物资,我偷偷跟着我爹去时,曾见过他两次。”
章煊将原委告诉韩青梧后,又问道:“你又为何去偷听他们谈话?”
顾瑜曾经被掳走的事情,定然不能再提起,韩青梧思索一番,道:“那个番邦人,长得和曾经在惠州城贩卖私盐,走私人口的一位番邦人很像。那人被知府大人逐出大铭,永世不得入境,却没想到,现在在天子脚下,居然见到与他如此相像之人,便想证实一下,看是不是他,如果是的话,看他是不是又要做坏事。”
韩青梧想了想,又拿出刚刚他自己写的东西,递到他面前,“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章煊刚刚一直在他旁边,看着他写的,根本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不懂,于是道:“你写的,问我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在边塞长大,可能会说那边的语言。”
章煊不屑道:“哼,蛮族有何语言可学?!”
韩青梧没说什么,只是笑笑道:“我也不懂,我既不懂乌斯臧语,也不懂番邦语,我这是把刚刚听到的词,按照大铭官话的谐音写下来,再找我家娘子看看。”
章煊倒是惊讶了,“你娘子是外族人?”
“不,她是大铭人,不过她对语言很感兴趣,便自己学了乌斯臧语。”
韩青梧如此一说,章煊更加讶异了,“乌斯臧语繁复艰深,需要花费大力气,令夫人倒真算得上是聪慧勤奋的了。”
韩青梧表面上谦虚一番,内心却为顾瑜骄傲不已。
最后他道:“待我家娘子破解这乌斯臧语,看看他们在商量的究竟是什么,我们再做打算。”
等到休假回家的日子,韩青梧拿了他那日记下的信息给顾瑜。
他并没有告诉顾瑜这是什么,他甚至什么都没说,只是跟她说,想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顾瑜便仔细认真的帮他翻译了一整日。
余下的关于番邦语的部分,韩青梧找到了林逊之。
林逊之细细的看了一遍,问:“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可是有不妥?”
他摇摇头,“并无不妥,只是在催促某人,办某件重要的事。”
韩青梧沉思一会儿,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林逊之,末了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
林逊之仔细的回忆了一下。
那日是他第一次见到作男子打扮的顾瑜,也是他第一次,尝试用别的语言,帮助别人进行沟通,所以那日的事情,他记得很牢,那人的长相,在他的记忆中,也确实同韩青梧描述的非常像。
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记忆也许会有偏差,林逊之不敢完全肯定。
他便这样,一五一十的跟韩青梧说。但韩青梧听了之后,将林逊之的描述与顾瑜的表现串了串,越发肯定就是此人。
却不知他现在是要做什么?
仅凭这只字片语,林逊之也没有头绪。
韩青梧便也没再打扰,告辞之后便要走,林逊之送他到门口。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林逊之才转身,想要进来,便看见林夫人收拾妥当,站在院中。
“娘,您要出门?”
“对,方家姑娘的八字已经合好了,天作之合,我这便去首饰铺子看看,还有什么新样式,挑几件给人家。”
“哦,好。”林逊之想了想又说:“若是还需要什么,您告诉我,我去置办。”
“好。”听见他这样说,林夫人才放下心来。
方家的这门亲事她着实满意。
方家长子方旭,是林逊之的同僚。他和林逊之同龄,很是谈的来,便将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了他,方家姑娘也是知书达理的,林夫人一见就喜欢,两家都是小门小户的,倒也算是门当户对。这亲事正在议着,林逊之没有多积极,但也没有反对,可今日见到韩青梧来了,林夫人莫名有些担心……
还好。
韩青梧将林逊之与顾瑜所翻译的内容放在一起,最终拼出了个大概:耐心等待,时机未到!
等待什么?什么时机?
韩青梧无从知晓,他又拿去给章煊看,他琢磨了半晌,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自那日之后,韩青梧再没有见过那番邦人,那乌斯臧人也好像消失了。
事件再没有进展,一日一日的过去,章煊,林逊之已经将这件事抛诸脑后,韩青梧也就暗暗留心,没再提起。
夏去秋来,转眼又到了瓜果飘香的季节,顾瑜也在这收获的季节即将临盆。
韩青梧提早几日便将稳婆请到家中,又请了林夫人在家中帮忙,心中这才安定了些。他自己也提前请了假,等了几日都毫无动静,顾瑜便催促他去上课,功课不能落下太多。
韩青梧便回了国子监,回去后还不到半日,家中便有人宝信,说要生了,韩青梧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着急忙慌的往家跑,等他跑进院子,只看见杜有源在屋外焦急的转来转去,除此以外,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韩青桐的娘生他之时,韩青梧也在家中,他自是领教过女人生孩子之时,叫的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怎么他的小瑜儿这般安静?
他拉住杜有源,急急问道:“怎么样了?怎么这样安静?”
杜有源皱着眉头,“孩子快出来了,可顾瑜没劲了。”
韩青梧腿一下软了。
差点摔倒地上。
“小瑜儿,你怎么样?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韩青梧的声音那么大,顾瑜自然能听得见。
稳婆和林夫人都让她节约力气,不要大声喊,等感觉到一波波的痛楚来袭时,再使劲。
顾瑜便按她们说的做,痛楚减轻时,她便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她就哼哼几声。
即便这样,她的力气也很快就用光了。
她从未想过,生孩子竟然这样的疼,就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慢慢的磨,偏还不是一直磨,而是轻轻磨一会儿,再使劲的磨一会儿。
她听见韩青梧的声音,却也没力气回答。
倒是林夫人替她回答,“青梧你放心,你家娘子一切都好,再加把力就好了!”
韩青梧听林夫人这样讲,心里还是焦急,却也不敢表现出来,怕影响她们,他想了想,道:“我去煮点吃的东西,若是她饿了立刻就能吃上。”
杜有源拍拍他,“你在这守着,我去煮。”
屋内的几人都听见韩青梧的声音,林夫人对顾瑜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嫁的这个夫君体贴又疼人,你自己也加把劲,孩子已经能看到头了,若是耽搁的太久,对孩子不好。”
稳婆也在一旁道:“韩夫人,林夫人说的没错,头胎是会困难些,但你得再加把劲,孩子不能憋。”
顾瑜疼的满头大汗,浑身上下像被马车碾过一般,没有一处不疼的。
但她听说再等下去对孩子不好,闭着眼,深呼吸几次,狠狠咬牙,用尽全力……
“啊……”
“哇哇……”
只听得顾瑜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之后立刻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好了好了,出来了!”
顾瑜终于耗尽所有力气,在听到孩子的哭声,听到林夫人说孩子出来后,身心一放松,晕了过去。
稳婆在检查顾瑜的状况,林夫人给孩子擦拭,包裹好,见顾瑜只是昏睡过去并无大碍,这才抱着孩子出来,对韩青梧道:“恭喜你青梧,母女平安!”
看见林夫人抱着襁褓出来,听见她说母女平安,韩青梧忽地一下,直接坐到地上。
腿软的站不住了。
“哎哟你这是怎么了?”林夫人想腾出一只手拉他。
韩青梧坐在地上摆摆手道:“让我缓缓,腿软,站不起来了。”
林夫人笑着道:“媳妇儿生孩子,这做丈夫的好像比媳妇更累。”
“见笑了。”韩青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是真的怕了。
刚刚听见顾瑜最后的那声大喊,喊得他心肝脾肺肾都颤了一下。
原来他觉得,是女人便都会生孩子,自古以来如此。
却万万没想到,他的小瑜儿生孩子,他的心一直都揪着不能放,生怕她有个好歹。
他都不敢想象!
林夫人见他一直坐着,便说:“你还是进来看孩子吧,外面风大,我把她抱进去了。”
“好,我一会儿就进去。”
林夫人进屋时,稳婆刚好收拾好出来,林夫人便随口问:“她醒了吗?”
韩青梧听了心中又是一惊:“她怎么了?”
“累的脱力,晕过去了。”
林夫人刚要说没什么事,多休息就好了,便见韩青梧突然就站起来了,风似的进了屋。
林夫人跟在他身后莫名其妙道:“诶?不是说站不起来了吗?”
第81章
屋内的窗户都紧闭着, 有淡淡的血腥气。顾瑜躺在床上, 眼睛闭着, 显然还在昏睡中。
韩青梧将窗户开了一道小缝, 换换屋内浑浊的空气, 而后走到床边坐下, 见顾瑜脸色苍白, 额上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一缕一缕的贴着,看起来就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他又去拿了布巾, 沾了温热的水,拧干,给她擦擦脸, 好让她感觉清爽一些。
顾瑜醒来的时候, 就感觉有一只温热的手,在自己的额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抚着, 那样熟悉的, 温暖的感觉, 舒服极了。
顾瑜慢慢睁开眼睛, 就看见韩青梧就在自己身边, 眼睛正牢牢地盯着自己。
顾瑜渐渐清醒过来,她伸出手, 一下盖住韩青梧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别看我!”
她自是知道, 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韩青梧在她的手下眨了眨眼睛, 顾瑜觉得手心痒痒的。
“好,不让我看我就闭上眼睛。”
他抬手将她的手拿下,顾瑜看见他眼睛真的是闭上的,不由得悄悄笑了。
韩青梧把她的手放进被窝,“我开了点窗,透透空气,你别冷着了,林夫人说了,不能受冻的。”
正说着,林夫人进来了,她刚刚去给小婴儿擦洗干净,又换了个干净的襁褓,抱了进来,“来,给青梧看看闺女,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长得可真是像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