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天都跟你们在一起,我到哪儿去见别的姑娘?”韩青梧边穿衣赏边说:“我休假回家后,出没出门你不知道?”
他这样一说,杜惟心道对啊,没见他出门啊,“那哪儿来的姑娘?”
“不知道,我出去看看去。”
待韩青梧在国子监门口那大牌坊下面,看见来找他的人时,他忽地一下松了口气。
在那红柱绿瓦的牌坊下面等着他的,不正是他的小瑜儿吗?
韩青梧倒是真怕,不知何时又惹了别家姑娘而不自知。
此时他的小瑜儿站在那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韩青梧有些诧异,以往她看见自己,几乎是同时便会朝自己而来。
不过没关系,韩青梧径直朝她走去,到她面前站定,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青梧哥哥,你当爹了。”
第79章
顾瑜站在国子监的门前朝内张望, 待韩青梧的身影一出现, 她便认出他了。
韩青梧身穿深朱红色骑射装, 衣裳外面罩了一层玄色的轻薄齐腰软甲, 将他颀长高大的身材, 完美的展现出来。衣裳的袖口, 也用带有铆钉的暗棕色皮质护腕扎住, 头盔被他取下,夹在手肘间,踏着一地暖阳, 步伐稳健的朝她而来。
这是顾瑜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打扮。
看惯了他的广袖深袍,咋一见他如此,却也觉得万般合适。只是他身上的书卷气已然完全敛去, 这般英姿飒爽的模样, 好像是即刻就能提枪上马的将士。
韩青梧走到顾瑜的面前,黝黑的眸子满是欣喜, “你怎么来了?”
顾瑜抬头看他, 初春的阳光, 自上方照射下来, 让顾瑜有些炫目。
她微微眯着眼, 习惯性的伸手,手才刚伸了一半, 便听他道:“我穿着骑射装。”
哦,对!
习惯了, 她抓他的衣袖, 都成习惯了。
顾瑜缩回手,不好意思的笑笑,而后捏着她自己的衣角,转了几转,又看了看周围,方才带着几分羞涩,看向韩青梧,小声道:“青梧哥哥,你当爹了。”
“……”
韩青梧听清了,却没反应过来。
他正在走神。
刚才顾瑜一伸手朝自己摸过来,韩青梧便知道,她又想抓自己的衣袖。便出声提醒,便见她有些讪讪的缩回手,捏住了她自己的衣裳。
韩青梧明白,顾瑜这是习惯了,习惯了一见到他,便想抓着他的衣袖。
他很喜欢。
却忽然听见她说‘你当爹了。’
韩青梧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顾瑜抿了抿唇,再次看看周围,确定没人在他们附近,这才又小声道:“你当爹了,我刚刚从医馆过来,大夫说我有喜了。”
韩青梧突然觉得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了,一个劲儿的要往上扬,拉都拉不住。
“我当爹了?!”他一激动,伸手握住顾瑜的肩膀,“我……我有孩子了?”
顾瑜拉着韩青梧的手腕,想让他松开,小声提醒道:“这是在外面呢!”
虽然不情愿,韩青梧还是松开了,“小瑜儿,我真是太欢喜了,我恨不得狠狠抱住你才行!你应当等我休假回家再告诉我,这样我听到消息后便能抱你。”
他刚说完,又立刻道:“不行不行,那样要等太久了!还是现在告诉我的好!”
一向稳重的韩青梧,此时失了冷静。他想要狠狠搂她入怀,偏偏此时青天白日,又是在国子监正门前,这是万万不行的,他可怜兮兮的看着顾瑜,“若是司业大人在此,我想我都会搂上去。”
顾瑜听过韩青梧说起过,张司业主管国子监的纪律,学子们都很怕他,都恨不能绕着他走,现在听韩青梧这样调侃,顾瑜忍不住偷偷笑了。
韩青梧正说着,忽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你!上课时间,在这里做什么?”
天老爷!韩青梧心中暗道不好,真是白天不能说人,刚刚说到司业大人,他便来了!
张司业巡查至此,发现正是骑射课时间,有学子穿着骑射装却不去上课,还在国子监外,与一位姑娘在一起。
张司业顿时火冒三丈,蹭蹭蹭几步就到了跟前,定睛一瞧是他,“韩青梧,上课时间,你在这里做什么?”
若是平日里,韩青梧见到张司业也是毕恭毕敬的,但今日他实在太高兴了,即便张司业的语气不好,他也丝毫不在意,“司业大人,我家娘子刚刚告诉我,我做爹了!”
张司业看向顾瑜。
顾瑜赶紧给他行礼,他亦抱拳还礼,并对韩青梧说道:“这是喜事,恭喜你,既如此,你没上课的事,我也不追究了,现在赶紧去吧。”
韩青梧又道:“司业大人,青梧要先说抱歉了,我想请假,我得送我娘子回家,待我回家都安顿好了,立刻回来。保证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你这样上课时间外出,临时口头请假,是要被罚扫藏书阁的!”
国子监有两座藏书阁,每座都约有四层楼高。罚扫藏书阁,不单单是将灰尘扫去,还要核对书籍摆放的位置是否正确,每本书籍是否归类,等于给藏书阁里的书再做一次整理归类,这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偏韩青梧不甚在意,他对张司业作揖,而后道:“那便罚扫藏书阁,待我回来便领罚。”
待韩青梧将顾瑜送回家,仔仔细细的叮嘱一番,见差不多到了要接韩青桐的时辰,方才离开。
韩青梧在私塾见到李秀才时,李秀才对韩青桐大大的夸赞了一番,在他这个年纪能学成这样真是不多见的,李秀才很高兴的将他收下了。
一入了春,天气好像很快便暖了起来,人们的衣衫一日薄似一日,转眼便到了三月初三上巳节。
这一日的天气较以往都要暖和,大家都迫不及待的穿上轻便的春衫,外出踏青。
国子监有一个活动,便是在这一日,组织带领全院的学子们,去京郊踏青,其目的在于,让一直处于紧张学习状态中的学子们,有一日放松的心情。
这日踏青归来,时辰已是傍晚,接近晚饭时分,杨弘提议,不如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去,他来做东。
杨弘这一提议,倒是得到众人的附议。
平日里他们偶尔一起出来改善伙食,都是几人轮流做东,不过杨弘在这几人中算是富有的,他自己主动付银钱的次数便相对多些。他虽然胆子比较小,但性格还算豁达开朗,并没有太计较。
但韩青梧,杜惟他们也不是爱摊小便宜之人,他们都会在别的地方,多关照杨弘一些。
韩青梧,杜惟,杨弘,祖方毅与章煊,还有另外三位同窗好友,一行八人,他们最后去了归林居。
归林居环境典雅,又离国子监较近,是个聚会的合适所在。
几人进归林居上了二楼,选了个临窗的包厢。
包厢内是个十人大圆桌,杨弘做东,自然是坐在东主之位,而后众人便依次落座。
小二很快便上了菜。
祖方毅夹了两筷子菜,便觉得这样安静的吃饭,有些索然无味,于是提议道:“一会儿还要回国子监,咱们也不能喝酒,就这样吃饭真真无趣。不如咱们来行飞花令?输了也不喝酒,就……回答大家一个问题如何?”
“这个提议不错。”杜惟接道,而后又想了想,说:“我建议,若是有人接不上来,那就由他前一位来提个问题,什么问题都行,而且必须要答,这样可好?”
杨弘,祖方毅他们都说好。
杜惟便说:“既然大家觉得可行,咱们就开始,就由祖方毅开始。”
在座的都是年轻人,自是爱笑爱闹的年纪,这样好好的吃饭聊天有什么意思,当下都同意了,除了韩青梧,他由始至终都没吭声,一人默默的坐着。
他平日里也不是话多的人,大家也没有太在意。
祖方毅一听要他先开始,便笑着道:“好,由我开始,我先来开个题吧,”他想了想,说:“今日踏青,不如就以春为题,大家说的诗句,都要带上一个春字才行。”
“好,没问题,”杨弘道:“我们随意玩玩,也就别弄太难了,不用排着序来,只要诗句里含有春这个字即可。”
大家都赞同。
第一句最是容易,祖方毅甚至想都没想,张口便来,“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他右手边是杨弘,杨弘接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杨弘话音刚落,杜惟便笑道:“杨弘,你这是想着谁了吧?梨花一枝春带雨,啧啧,这听着,便觉得佳人惹人怜惜啊!”
杨弘被调侃的,唰的红了脸。他想要解释,一着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祖方毅笑着道:“杜惟你别尽欺负老实人。”说完他又对同窗好友道:“来,到你了,继续。”
那人本早就想好了一句诗,但杨弘吟的《长恨歌》又给了他灵感,他也临时改了,“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那人话音落下,章煊嗤了一声,略带几分讽刺道:“诸位对美人可真是感兴趣!诗句都是些靡靡之音。”
那人也不恼,神情自若道:“这是自然,难不成要我对男子感兴趣吗?”
言语间,忽地就有些剑拔弩张之意。
祖方毅自是清楚章煊一点即燃的性格,生怕他们在这里就吵了起来,赶紧打圆场道:“下一个轮到韩青梧了,青梧,快,你来接。”
韩青梧心思根本没在这。
他在想着:
上巳节一过,再过几日便又是假期,可以回家看到小瑜儿了,她现在怀着孩子,回去的时候,得买点好东西,给她补补,还有桐桐,他正长身体的时候,也得多吃点。
这吃穿用度一提高标准,银钱方面便有些捉襟见肘,看来光靠禀生这点贴补不行。
上次扫藏书阁时方才知道,有学子勤工俭学,靠着打扫和整理藏书阁来赚取生活费。
自己应该也可以,待明日先去问问消息。
韩青梧默默的想着心思,没听见他们叫他,待他回过神来,知道他们在玩些什么,正要答的时候,那人不答应了,“过了时间了,即便接上了也不作数。”
韩青梧也懒得争辩,直接道:“行,你问问题吧。”
那人想了想,笑的不怀好意,压低声音问:“你要老实交待,你还是不是童男子。”
听到问题,韩青梧抬手虚攥成拳,放在唇边,轻声咳了两下。
那人以为难到他了,笑的有些得意。
还以为他会问出什么艰深的问题,没想到居然是这个,这个万般无聊,却又能即刻吸引众人注意力的问题。
韩青梧将手放下,不紧不慢道:“我都已经当爹了,你说我还是吗?”
那人想着,韩青梧定然会说自己不是,但却万万没想到,他已经成亲而且还有孩子了,这进展有点快,他一时之间愣在那里。
韩青梧起身,笑着拍拍他的肩,而后对众人道:“你们继续,我更衣去。”
待他从更衣室出来,走在回廊上时,楼下喧嚣声渐盛。已经到了饭点,归林居一下热闹起来。
韩青梧站在二楼栏杆处,探身而出,视线扫向楼下,仔仔细细的梭巡,看了一圈,如往常一般,没有发现。他正要站直身子,不经意的扫了两眼门口,忽然间顿住了。
他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长相与大铭人完全不同,且身材高大,不正是那日上元节见到的番邦人?
他要找的人。
这段时间以来,韩青梧只要外出,便都会留心,看看是否会遇见这番邦人。
只是韩青梧基本上都呆在国子监里,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韩青梧一直都没找到,便想他可能已经回番邦了,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真的给他碰见了,而且这都过了几个月,他竟然还在京都。
他此时神情肃杀,与另一人,正踏着归林居木质的楼梯,吱吱呀呀的,一步一步地朝二楼包厢而来。
这个番邦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他到底是不是曾经掳走顾瑜那人?
韩青梧想探探他。想看他去了哪个包间,和谁会面,都谈些什么。
却又不想与番邦人打照面。
可这回廊是一条直直的走廊,左右两边皆是包厢,尽头便是更衣室,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
眼见着他们就要上来了,韩青梧当机立断,立刻又躲进更衣室。
从门缝中,他看见那两人进了右边第三间包厢。
就在他的包厢的斜对面。
韩青梧又等了一会儿,那包厢没人进也没有人出来。
他便拉开门,大大方方的从更衣室出来,待路过右边第三间包厢时,韩青梧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四周,回廊里没有人,楼下的喧嚣声传上来,更加凸显回廊里的安静。
韩青梧悄悄靠近,贴上包厢的门,屏息静气的,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听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在不停的说话,可韩青梧一句也听不明白。
他又仔细听了一会儿,谈话的内容他还是听不懂,但他能判断出,包厢内应该是有三人,他听不懂,是因为他们一方用番邦语说,另外一方用的却是乌斯臧语,中间有人在给双方翻译。
他们的声音不小,谈的很激烈,貌似有争吵。
韩青梧倒是不用费力便能听见里面的声音,他闭上眼睛,皱着眉头,极力的记着他们说的词。
就在这时,门忽然从里面拉开了。
第80章
糟了!
韩青梧是全神贯注地, 在听屋内的交谈, 但是他听不懂, 只是在硬记着他们说的词, 也就忽略了他们交谈的语气。
里面两人的谈话并不愉快, 其中一人被气得作势要走, 猛地一下拉开了屋门。
却没想到门外有人。
韩青梧在听到有人过来, 几乎是瞬间,门就开了,与此同时他想撤离, 可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