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的悲哀——容晚
时间:2021-09-17 10:17:41

  他嘴角仍旧挂着丝丝血迹, 修长眉目恍若山河隽永。
  “师兄, 你没事吧?”
  容拾春见他这个状态,心里担忧得不行, 他从没见师兄受过这么重的伤,即便当年仙魔大战经受雷劫, 师兄也是安安全全扛过来了的。
  记得当年师父收师兄入门时曾说过,师兄生于光明, 天赋异禀, 非常人可比,所以九州秘境里到底有些什么,竟如此重挫师兄!
  相对于他的忧虑,容辞却未置一词, 他自顾自撑着地面站起身来,银冠似雪,青丝如墨,衬得那满身污垢更为刺目诡谲。
  他完全不顾旁的动静,只撑着眼皮慢慢沿周围扫视一圈,而当捕捉到人群中那抹淡蓝浅影时,他瞳孔骤然紧缩,双眸瞬间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一把推开虚扶着他的容拾春,跌跌撞撞直冲那人而去。
  元衿只当他想找她算账,将小元鹊妥善交给娘亲,自己则上前一步。
  容辞是一路跑着来到她跟前的,他近乎贪婪地凝望着她昳丽面容,竟是咧嘴傻傻笑出了声:
  “阿衿,你回来了。”
  元衿自然看出眼前这人的不同寻常,却是懒得多想,望向他道:
  “实在抱歉,秘境中我没能遵守承诺,你若想报复,只管冲我来。”
  容辞连连摇头:“没关系的阿衿,我怎么会报复你呢……”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听“啪”地一声,寡白如纸的左脸上顷刻浮现五个指印。
  众人显然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如果他们没听错的话,夫人刚刚还在抱歉吧,怎么转眼就打上巴掌了?
  云天仙尊,宗门之首,几时被这样羞辱过?
  容拾春再也忍不住:“嫂嫂,你莫要太过分了!”
  “说了别再唤我嫂嫂。”
  “闭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惹得容拾春不由后退好几步。
  他,他不过是帮师兄鸣不平而已,怎么师兄眼神那么吓人?
  容辞毫不在意自己被当众打脸,他面上甚至浮现一抹温笑:
  “阿衿,没关系的,只要你高兴,多打我几下也无妨。”
  这回连明殷也抖了好几抖,深觉这人有点不正常。
  元衿同样蹙了蹙眉,无视他眼中快溺出来柔情,再次开口道:
  “秘境中的确是我对不住你,但你擅自绑走星儿和鹊儿,行径之卑劣,自然当得起这一巴掌。”
  “阿衿,我之所以……”
  “你不用解释,”元衿不耐烦地打断,从袖中放出妄空绫:“师父,娘亲,我们走吧。”
  华阳在一旁悠悠看了半天戏,忽而折扇一开,笑着飞上长绫:
  “尊上,矜儿不懂事,多有得罪,我们就先告辞了。”
  容辞僵立在原地,抬首遥望那逐渐远去的蓝点,直至其彻底消失于天际,方才敛下眼来,眸色愈发昏暗:
  “师弟,吩咐你办的事如何了。”
  他遽然开口,嗓音全然不似方才温和,反而透着股诡异的冰冷。
  这种转变不仅容拾春察觉到,其他人显然也意识到了,皆是凝神屏息,大气不敢出一声。
  容拾春泠然回神:“师兄,江家人已悉数捕获,咱们容连都宝物也追回了大半……”
  “江一岑人呢?”
  容辞指腹轻抹去嘴角血痕,直接点名道姓相问。
  “也在地牢里,”容拾春忙不迭补充:“按师兄你的吩咐,日日受穿骨之刑。”
  “不错,”容辞理了理了脏乱的衣袖,招来白云向远处飞去,徒留下漫漫余音:
  “今日之事谁若议论半分,便去牢里陪江家吧。”
  *
  “矜儿,你对尊上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华阳站在妄空绫最前头,摇晃着自己那柄折扇,斜睨向身旁的徒弟。
  元衿想了会儿,道:“或许吧。”
  “也不知为何,每每面对那人时,我总会比平时更肆无忌惮些。”
  尤其在床事上,简直挣脱了一切枷锁。
  正因如此,不得不承认,只有与他在一起时,才是真正的遵循本心酣畅淋漓。
  “矜儿,你心里还是有些恨他的吧?”
  元衿无奈笑道:“师父,我又不是圣人,他如此负我骗我,我自然会心生厌恶。”
  所以对他才会格外不耐烦,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也是,”华阳挑了挑眉:“不过看方才那架势,尊上似乎对你……余情未了啊。”
  “呵,”元衿连笑几声:“师父,不瞒您说,这次在秘境里,他居然告诉我,他还爱着我。”
  “哦?”华阳收拢折扇:“那你是如何想的?”
  元衿眯眼眺望远方山水,道:
  “我就在想啊,倘若他骗我,我便将计就计,陪他演下去,总不能让自己吃亏;倘若他此话当真,那就是他的报应,不忠所爱,这一世,他活该栽在我手里。”
  “不错啊矜儿,为师原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元衿扬眉:“旧情难忘,藕断丝连?”
  华阳转了转折扇,算是默认了。
  毕竟矜儿当初爱得太深,她本身又是长情之人,即便下了决心一刀两断,恐怕也难以完全割舍。
  “师父,您从小看着我长大,应当了解我的性格,”元衿吸入一口气:
  “要么爱,要么不爱,无论多深的感情,放下之后任他怎样也不会再在乎了,师父,您说……我是不是也挺绝情的?”
  “怎么会,”华阳颇为欣慰:“矜儿,你该庆幸自己的洒脱。”
  元衿会心一笑,又突然转头:
  “师父,您当时极力推荐我修多情道,不会是担心我余情未了吧?”
  “胡说八道,”华阳一口否决:“你本就适合双/修之法,以你的资质,不修此道才叫暴殄天物,更何况你已经拿到多情树,日后必是一片坦途。”
  “那便借您吉言。”
  “不过矜儿,为师看你修为精进不止一星半点,你说实话,是不是与他……”
  “不错。”元衿大方承认。
  “如此也好,”华阳点点头:“他虽负心薄情,样貌修为却是顶顶好的,用来做双修人选再合适不过。”
  “我也正是此意,”元衿抬起头:“好了师父,先不说了,我去找找真儿,待会儿再与你们会合。”
  “行,你去吧。”
  华阳刚想转身去找明殷,忽然又回过头:
  “对了矜儿,你和那位冥王到底怎么回事?”
  “冥王?”元衿诧异:“您怎么认识他?”
  华阳摆摆折扇:“甭提了,这人前阵子擅闯秦阳,企图逼问你的下落。”
  元衿暗道不好:“然后呢?”
  “我们自然不会泄露你的行踪,”华阳瞅向她:“不料他竟领着伙骷髅堂而皇之地在秦阳长住下,说等你回来,再找你算账。”
  “……”
  他们之间的账不是早都清了么,现在找她算账,感情她那么多灵石白给了?
  “怎么,还真欠人家钱了?”华阳看她那一言难尽的模样,愈发好奇起来。
  “没有的事,”元衿立马澄清:
  “放心师父,这个事我来解决。”
  *
  “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不断自容连地牢里传出,这惨叫已经持续很多天了,现在就像块漏了风的破布,听上去异常刺耳。
  “噗呲,噗呲,噗呲……”
  铁钉刺穿骨头的声音响了一下又一下,来回飘荡在狭窄阴暗的空间里,直叫人浑身发抖,不寒而栗。
  “你们凭什么滥用私刑……”江一岑托着口残气,犹不死心地怨恨叫嚷:
  “我要见尊上,我要见尊上……”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所经历的这一切,就像是场噩梦一样。
  莫名其妙被骗回来,莫名其妙被抓捕,莫名其妙承受酷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犯何罪,连先前对师妹的悲痛都顾及不上,现在满心只想求回一个公道。
  忽然,隐约有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规律沉笃,不急不缓。
  江一岑面色瞬间无比惨白,一种强烈的畏惧顿时萦绕心头。
  奉命行刑的两个弟子尚且没察觉出动静,仍旧相互聊着些闲话:
  “世事无常啊,想不到当年风光无限的江大师兄也有今天。”
  “可不是么,这容师叔也够狠的,当真连夜抓了江氏满门,好歹也是北陆名门,居然一夕之间不复存在了……”
  “不过话说回来,尊上不是挺看重江师兄的吗,包括以前的莫师姐……”
  “尊上!”
  另一弟子眼尖,陡然瞧见拐角处那抹素洁白衣,连忙跪身叩拜。
  容辞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而后一点点显露出来,直直走向已然呆愣住的江一岑。
  “尊,尊上……”
  不知怎的,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讨回公道的江一岑,此刻竟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事实上,他也没必要说,因为下一刻,一块冰刃正沿着他的嘴唇缓缓切割,切掉一片又一片,每次都是薄薄一层,把控得极为精准。
  粘稠的血液顺着皮肤蜿蜒而下,最后消失在脏污的泥水里。
  江一岑便是这样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嘴被一点点削薄,分明痛不欲生却无法动弹分毫!
  这整个过程仿佛一场无声的哑剧,直到那嘴皮削尽,露出鲜血淋漓的牙龈。
  后头两个弟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竟是两腿颤颤,死死捂住口不让自己发出声。
  然而那始作俑者唇角此刻居然勾起一抹和煦笑意,温声问:
  “痛吗?”
  “咯咯,咯咯咯……”
  江一岑喉咙里咕噜着含糊不清的话语,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和着鼻涕血水,搅得那张脸面目全非。
  容辞斜挑下眉,修长指骨一点点抽取他体内灵力,继续道:
  “应该是很痛的吧?”
  江一岑眼珠子都快要爆出来了,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下去,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大吼:
  “不,不要……”
  看到他这样扭曲的表情,容辞笑意更深了:
  “痛就对了,记住这个感觉,因为它将伴随你……”
  “魂飞魄散,至死不休。”
 
 
第88章 容辞,大可不必
  元衿半道接上霍珏, 急匆匆往秦阳赶去。
  也不知是何缘故,霍珏死活不肯变回人形,只以小狐狸的形态乖乖蜷缩在她肩上, 无精打采的,看上去很是奇怪。
  “真儿,你哪里不舒服么?”元衿偏首问道。
  貌似从秘境出来后, 真儿便一直是这个状态,之前他不愿去容连,恐怕也是另有隐情。
  可狐狸却只是摇摇脑袋:“主人,我没事。”
  元衿狐疑:“真没事?”
  “真的, ”小狐狸轻轻舔了舔她侧脸:“真儿只是有点累了,睡一觉就好啦。”
  元衿反手摸摸它尖耳朵,还是有些担心,不过这小家伙一向机灵古怪, 倘若当真生病受伤了, 应当哭唧唧求亲求抱才对, 哪儿会这么老实。
  她这样想着,索性将狐狸抱入怀中:“既然如此, 你便好好睡一觉吧。”
  小狐狸疲惫地眨了眨大眼睛,不一会儿, 果真睡了过去。
  元衿轻轻抚摸它毛发,思绪很快被等在秦阳守株待兔的卿良占据, 一路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没过多久,便已来到秦阳城外。
  师父和娘亲比她早到一步,现下应当在已在城内了,元衿先回了趟听雨小筑, 将熟睡的狐狸放进草窝中,而后直奔父亲的议事堂。
  然行至半道,忽听得一阵悠扬箫声,紧接着周围草木皆静,阴风凛凛,只见前方凭空走出一人,深衣白发,脸上戴着她亲手做的凤凰面具,赫然便是许久不见的冥王卿良。
  真正见着他的面,元衿心中石头反倒落下来,不慌不忙朝他见了个礼:
  “王上。”
  这神态,这语气,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几乎别无二致,卿良眸色蓦地暗上几分,嗓音亦略微发冷:
  “本王还以为你再不敢露面了。”
  “哪里,”元衿笑得温和:“只不过最近的确有些要事,并非故意躲着王上,不知王上找我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卿良见她这一脸风轻云淡,无事发生的模样,语调陡然带了些怒气:“你说有何贵干。”
  元衿默了默,道:“王上不会还对那日双修之事耿耿于怀吧?”
  卿良眯眼:“你的意思是本王不该讨个说法?”
  元衿看着他面具后如炬双目,极为认真道:“王上,这种事本就讲个你情我愿,况且事后我已另做补偿,倘若王上犹嫌不够,我也可以再多出些……”
  这次没等她说完,便见一阵箫音袭来,元衿猝不及防往后翻了个身,抬头向他喊道:
  “王上,有话好好说!”
  卿良却置若罔闻般飞身而起,一时间骨箫化剑,直直朝她刺来!
  元衿连忙凝结出水盾抵挡,不出片刻,便已细汗涔涔,心知不能再这么耗下去,遽然收回灵力,侧身避过那锋锐剑尖,整个人化作一线流水,沿着他窄腰轻轻游曳向上,最后又变回人形模样,双臂软软缠上他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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