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包拯就拿了一长串名单敲响了公孙策的门。
公孙策就坐在桌边,静听包拯细数名单上这些比较不错的子弟。
身高矮,划掉了。
相貌差,划掉了。
性子急躁,划掉了。
家中父母刁蛮,划掉了。
……
都不用等公孙策帮忙一起分析,讨论讨论,包拯就把最后一个名字划掉了。
都不合适,他觉得这些人都配不上苏园。
公孙策打量包拯那一脸嫌弃又挑剔的模样,忽然觉得他这个师父的‘父’做得完全没有包拯合格,包拯这才真正爱女过度的‘父亲’该有的表现。
“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些子弟都家世不俗,怕是很难会愿意选与一名在开封府当差的孤女成亲。”
虽然说这名单上的子弟们确实都有缺点,配不上苏园。但公孙策觉得包拯还是应该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不是单方面的选择,要双选。
“有本府作保,你我为她添置嫁妆,有何不可?”包拯告诉公孙策,他早做好这方面的考虑了,可以上书为苏园表功。
“可这些世家皆规矩大,她即便嫁进去,怕是也不会喜欢深宅大户里的束缚。”公孙策见包拯没懂他的意思,决定换个方向去游说。
包拯这才明白过来,“合着这选来选去,还真只有白护卫最合适?”
“这家世好的,规矩大。没家世的,多半又因没受教化,无品无德。能文武双全,有家世又不过分重规矩,且姿容双绝,能给予苏丫头最好尊重的,学生当前只看见白护卫一人。”
包拯沉思片刻后,不得不点了点头。却也不知为什么,挑了一圈之后,他突然发现白玉堂那点缺点也不算什么缺点了。他虽年少气盛,却也不过是因为太年少,多磨砺他几次,性子自然就会沉稳下来了。
看来是他一开始的要求过于苛刻了,只觉得苏园该配这世间最好最完美的男儿。
“最好的未必好,合适的才最好。”公孙策温温笑道。
“倒是本府草率了,”包拯反思自己,“叫公孙先生见笑了。”
公孙策摇了摇头,反倒对包拯表示钦佩和感谢,“所谓关心则乱,大人较之学生,对苏园关心更甚。学生看得出大人待她的真心,确如亲生女儿一般。”
包拯笑了下,拿起盘子里的一块福字饼干,半开玩笑对公孙策道:“毕竟吃人家的嘴短了。”
公孙策也拿了一块吃,也开玩笑道:“那我们就多吃点,多嘴短些,待她更好些。”
二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
苏园趴在户部钱监的一处房顶上,闷声打了个喷嚏。
“老大着凉了?”孙荷纳闷地问,但她觉得今晚的天还挺热的。
“不是。”苏园的身体好得八百年都不会生一次病,“八成是有什么人念叨我。”
“那不知是谁在念叨?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孙荷随口叹毕,就送了一颗椒盐杏仁进嘴里,边吃边转着圆溜溜的眼珠儿四处看,就等着鬼出现。
“管他好事坏事的,到我这里都一样。”苏园伸了下懒腰,改为坐着,她则叼了一块猪肉脯在嘴里。
“明日咱们准备些卤鸡爪,一定要有骨头的那种,慢慢吃才磨时间。”苏园感慨罢了,又觉得该准备两个软垫,这房顶坐着有点硬。
“行,我准备。”孙荷刚干脆应承,忽然感觉有阵风来,接着就闻到了淡淡好闻的檀香味儿。
一包点心突然落在了孙荷面前。
孙荷下意识地用双手接住,仰头就见白玉堂立在前方,他姿容昳丽,肃肃如松下风,却叫人不敢多看。
孙荷发现他手里还提着一包点心,却是直接屈身递给了的苏园。
孙荷:“……”
待遇差别要不要这么大,给她就是用扔得!
不过,这光是收到锦毛鼠白玉堂送的一包点心,便足够她在江湖上吹一阵子了。可不是谁都能有她这待遇,她是借了老大的光才有的。
越这么想,孙荷越知足,并且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
“玉荷楼的点心?”苏园接来点心的时候,便借着月光看见到了纸包上写的玉荷楼三个大字,随之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荷叶清香味儿。
“嗯。”白玉堂应承。
这玉荷楼是京城近来新开的一家点心铺,却不知道为何,开业不过三日,就名冠京城了。苏园闻其名后,一直想去尝一尝,不巧近来刚好没时间。好容易她该有时间了,又跟孙荷过来抓鬼。
“听说它家的点心都跟‘荷’有关,每一样点心至少取材于荷叶、荷花、莲子或藕中的一种。我正好奇这种做法之下的点心,会有多好吃。”
苏园跟白玉堂道谢之后,就把纸包打开,闻到了更为浓郁的荷叶清香。
被剪成圆形的荷叶,上下两片夹包着中间的糯米,剥掉荷叶,入口第一个吃到了枣泥馅,这枣泥是酸甜口的,混着淡淡的桂花香,与其外包裹的荷香味糯米融合一起,倒是清香满口。再吃第二个,则尝到了栗子馅,还有咸口的火腿馅、鲜肉馅……
苏园吃着吃着忽然发现:“这怎么感觉跟粽子差不多?”
白玉堂默了下,应道:“好像是。”
“我当多新鲜呢,就是粽叶换成了荷叶,再做得小巧些。”苏园又问白玉堂这一包点心多少钱。
“八百八十八文。”
苏园微微睁大眼,“价钱居然这么贵!还八百八十八,连叫价都弄噱头,同样的钱能买三大桶口味差不多的粽子了。”
白玉堂默默看一眼苏园,没吭声。
“当然我不是说五爷买得不好,我早就想尝它家点心了。只是感慨它家有些名不副实,太坑人了。”
苏园因怕白玉堂误会,就稍微解释了下。
“但我最不明白的是,他家怎么就能凭这种点心在东京城名声大噪了?”
“是有些蹊跷,回头我叫白福打听一下。”白玉堂应承道。
“倒也不用特意去打听,做生意这种事儿你情我愿,人家也没强迫咱们什么,大不了被坑一次再不去买了。”苏园把自己带的一小兜子零食给白玉堂,请他吃这个。
白玉堂没要,反而起身欲走,“我去买些瑶光楼的点心。”
“不用。”苏园知道白玉堂说了就会立刻做,生怕他先一步跑了,一着急就拉了他一下,刚好扯在他衣袖袖口处,指尖还碰到了白玉堂的小拇指。
白玉堂低眸看着苏园。
苏园立刻撤手,对白玉堂解释道,“真不用,已经吃了那么多荷叶饼,吃不下了。”
点心这种东西,吃太多也没意思,想吃饱还得吃肉。
白玉堂没应声,但注视苏园的目光也没收回——
“欸,老大!这点心挺有意思啊,好几种馅料,有甜有咸,怪好吃的!”
因为要观察铸钱东所所有方向的情况,孙荷负责东南,苏园负责西北。孙荷坐的方向与苏园正好相反,所以她刚才没看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就直接乐颠颠地凑了过来。
这倒刚好把苏园和白玉堂刚才有点奇怪的氛围给打破了。
“好吃?”苏园问孙荷。
“好吃啊。”孙荷立刻笑着应承,顺便还不忘感谢白玉堂。
听说这玉荷楼的点心居然要八百八十八一包,孙荷唏嘘真贵,但味道好也就值了。
苏园:“那这个和粽子哪个好吃?”
“当然是——”孙荷突然愣了一下,随即才恍然大悟,“哎对啊,这怎么好像跟粽子差不多?天啊,这要是把买点心的钱用来买粽子,能买多少个大粽子啊。这家铺子是把客人当猴儿耍呢吧!这样开店真不会亏?”
“估计卖得是名声,有些人是会为名而去。”苏园道。
“真是搞不懂。”孙荷愤愤叹了一句后,禁不住打了个哈欠,“这鬼怎么还不来啊,这都快天亮了。”
孙荷说罢,就看向那做令王水根身亡的铜水炉。如今因停工,炉子里是空着的,看起来又深又黑,像是没尽头一般。而且盯久了,叫人莫名觉得后脊梁发冷。
苏园料到了这第一天来查未必会有结果。她便问白玉堂,他和展昭今天查丢银案可查出什么结果没有。
白玉堂:“确如那小吏所述,出入皆有严格地搜查,钱监内各处也查遍了,并无从内往外私递银子的可能。不过今日并未丢银子,只能等明日再看。至少排除一点,与鬼作祟无关,是人为,那贼人见官府来查,便不敢有所动作,继续偷银了。”
“那若是明日再查的时候,发现少了银子了呢?”苏园问白玉堂是否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白玉堂轻笑,“其实人赤身也是可以藏东西,但若不抓现行,倒也不好言说。”
苏园立刻懂了白玉堂的意思。她本来还想是不是要提醒白玉堂,是会有谷道藏银的情况。看来不用她发愁该怎么措辞提醒,白玉堂就已经想到了。
“赤身怎么藏东西啊?”孙荷没东西可吃了,只能无聊地竖着耳朵听俩人谈话。这不懂就问,正是她的一大特色。
白玉堂面无表情,压根不理会孙荷的问题。
苏园则装傻:“我也不知道,要不你问问五爷?”
“我问?”孙荷惊讶地给苏园做口型,示意还是苏园问。很明显她刚才问了,白五爷并不想搭理。
“惨——”
忽然好像有人声从东方传来,刚好是王水根身亡的铜水炉所在的方向。
“你们听没听到什么声音?我好想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惨’字?”孙荷惊诧地瞪大眼。
白玉堂和苏园互看了一眼,俩人同时点头,他们也都听到了。
孙荷眼睛瞪得更大,“鬼、鬼来了!”
白玉堂本以为孙荷是害怕才如此,正欲吩咐她和苏园一样,都站在自己的身后。却忽见
孙荷满脸兴奋,提着桃木剑直接跳下了房,直奔那铜水炉而去。
“王水根,你出来,我们见一见!我可苦等你好久了!”
孙荷举着桃木剑,环顾四周,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最精彩的东西。
“你忍心就这么辜负我的等待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白玉堂:“……”
苏园:“……”
这怕要是在上演人鬼情未了!
四下依旧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孙荷又举剑戒备了片刻,发现真的什么都没有后,丧气地放下胳膊。
“我死得好惨——”
古怪的声音突然自西方传来。
这一次整句话都听得很清楚,孙荷马上激动地朝西方奔去。
白玉堂看眼苏园。
“我一个人可以。”苏园马上道。
白玉堂这才也朝西去了。
苏园便原地矗立,居高观察西面的动静,除了隐约看见白玉堂和孙荷奔去的身影,依旧没有发现有其它什么异常之处。
片刻之后,苏园听到声音再度传来。
“我死得好惨——”
这次的声音自南边隐隐约约传来,很小,可见距离变远了。
白玉堂和孙荷也闻声,接着就朝南边追。
苏园觉得等着也是无聊,干脆就坐下来,继续吃零食。
两炷香后,孙荷才喘吁吁地回来,她手掐着腰,缓了好半天才喘匀了气儿。白玉堂随后而至,却是不急不喘,潇洒从容依旧。
跑红了脸的孙荷斜眸看一眼面色如常的白玉堂,心中便忍不住腹诽。
这白五爷的体力和老大绝对有一拼,逆天了!
“没见到鬼影,我和五爷搜遍了西南两个方向,最后都追出钱监了,什么都没看见。钱监外围如今可有五步一岗的士兵森严把守,他们都表示没看到有鬼影之类的东西出现。不过我的问话倒是把他们都吓得够呛,一个个脸煞白的。”孙荷解释经过道。
苏园看向白玉堂,见白玉堂点了下头,晓得这次是什么线索都没发现了。
“你在房顶可观察到什么异常?”白玉堂问苏园。
苏园摇头,“近处一点异常都没有,远处看不太清,就更不可能发现异常了。”
“还真是闹鬼了,不然以五爷的轻功,哪儿会追不上?除了听到那句喊声,其它什么动静都没有。若要人跑动的话,怎么也会出点声吧?就算是身轻如燕,他终归要离开这里,可钱监外守卫那么森严,士兵们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而且这喊声一下东,一下西,又一下南,人不可能做到!”
“只可能是鬼了!”
孙荷越推敲越觉得是如此,兴奋地表示这还是得她第一次离真鬼这么近。
三人随后在房顶继续等了片刻,再没听到动静。
“天快亮了,应该不会再来了。”苏园打了个哈欠,提议先回开封府休息。
孙荷觉得肚子饿了,马上表示她去买早饭,问过苏园和白玉堂想吃什么后,她就立刻飞奔离开了。不过在走之前,孙荷故意使了个别有意味的眼神给苏园。
可惜苏园光顾着打哈欠,没想注意到。倒是白玉堂有所察觉,目光清冷地目送了一眼孙荷。
“你明日别来了,熬夜太久不好。”白玉堂见苏园又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有些湿润,便递了帕子给她。
苏园接过帕子一边擦眼睛一边道谢。
“不准丢。”白玉堂突然道。
苏园意识到白玉堂是在提她上次丢他帕子那茬。那能怪她么,当时是谁先言语攻击她?
现在居然又命令她,苏园的斗嘴欲就被激发出来了。
“那就要看这帕子五爷是给我的还是借我的了。”
白玉堂便问她:“怎么说?”